148、敬畏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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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山脉。
山脉延绵不绝，从上空向下看，山脉整体呈蜘蛛状或是八爪章鱼状，中央主峰景阳峰为核心禁地，八条支脉向外延伸，形成天然屏障。
植被覆盖茂密，支脉四通八达，夜晚月光穿透树冠形成斑驳光影，虫鸣与兽吼交织，神秘与危险并存。
树枝随着两道迅捷的影子掠过猛地摇曳几下，又在慢慢晃动中渐渐归于平静。
褚呈江于一处杂乱草丛中落地，口中呼出一道白雾，凝着魂力的指尖在树干上熟练刻下一个五芒星记号，转身对胡列娜说道。
“晚上温度太低了，我们就在这休息吧，等白天再进邪魔森林。”
“嗯，正好我也有点累。”
胡列娜点头，腰侧垂着的两只手已经僵硬，十个指头肿得跟胡萝卜似的，搓了好一会才回暖，她挨着对方坐下，从背包里取出一袋饼干递过去。
褚呈江接过后道了声谢，在这气温低至零下五十多度的山里，饼干都变得又冰又硬，她拿出两块，皱着眉头嚼碎咽进肚子，随口问道。
“你现在多少级？用了几成魂力维持体温？”
胡列娜闻言看过去，干涩的大眼睛快速眨了眨，泪水瞬间润湿眼眶，她吸了吸冻成粉红色的翘鼻，身体不自主地发抖，“五十三级，我没，没用魂力。”
褚呈江手一顿，有些惊讶道，“虽然我不是全速前进，但你在没抵御寒气的情况下还能紧跟着我，怎么做到的？”
“而且为什么不用？”
“太浪费了。”胡列娜说出口后又觉得不太合适，抿着双唇陷入沉默。
少女姣好的脸庞早已经被寒风刮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红刃痕，依然像高贵的天鹅，昂着头挺着背，V字立领下露出一截细长的雪颈，甚至能看见她皮肤下青紫的血管。
她抱紧双臂垫在胸下，牙关都快咬不住了也不愿意表现出自己一丝一毫的脆弱，好一会，兴许是从寒意里缓过来了，才开口，声线微颤。
“我要好好锻炼自己，不能辜负老师的期望，再痛再累也要忍住，哪怕是死亡。”
这孩子是不是冻傻了？
看来，比比东说的是真的。
褚呈江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去，身上闪烁起幽蓝光芒，悄悄向外扩散，形成一个直径为五米的防御罩护住对方，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你要是死邪魔森林里面我还能跟教皇大人撒撒谎，但死在这？抱歉，我没那么能编。”
呲——
胡列娜顿时感觉自己心上被人插了一刀，发白的嘴唇扯了扯，强撑着站起来往圈外走，十分有骨气回应道，“呵！我不需要。我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只要能成为强者，什么困难对我来说都是磨砺。”
“别忘了，你只能在必要时刻出手，现在只是稍微冷了点，我若是就这样退缩接受你的帮助，我宁愿一死了之。”
随着少女的离开，幽蓝色防御罩表面泛起几层波动的涟漪，便像泡泡破碎似的消失了。
褚呈江收回魂力内敛于体内，她和胡列娜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相望，摸了摸鼻子，“行吧。”
离开保护范围。
胡列娜单薄的躯体在接触到刺骨的寒风一瞬，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来，血液上涌，当即盘腿坐在地上修炼，强迫内心平静下来。
随着夜幕降临，风啸叫得厉害，山脉里气温骤降，到了后半夜，不仅下了雨，甚至刮起了罡风。
每有一阵风呼啸而来，都裹着数不清的刀刃，寒光闪动间，胡列娜身上的衣服都跟着裂开一道道细长的口子，发麻的头皮都被冻得僵住。
这可真是让她尝到刮骨的滋味了。
即便胡列娜穿着衣服，只要被罡风一扫，就仿佛有上万根寒针扎进了皮肤里，她痛得呼吸都好像被人扼住，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割出了一道大口子，肉血淋淋的往外翻。
胡列娜暗骂一声该死，不得不使用魂力护体，迅速拿出纱布给自己包扎，咬住纱布一角时，偷偷抬眼往褚呈江的方向看了眼，一下愣住。
……
不知何时，那片区域被褚呈江清理出来，空地上生起了篝火，火堆边放了几个盛满水的竹筒，串着巨型禽鸟的棍子斜插在地面，金黄的油水滴进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诱人声响。
若是忽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刺骨的寒、及耳边不断传来的野兽嚎叫声，这场景看起来倒是闲情逸致。
再看身侧，围着两位肌肤冷白如雪的冰美人，一个神情冷淡如雪仙子般缥缈，另一个双眸灿黄如当空皓月般耀眼，显得这方小天地恍若仙境。
褚呈江大马金刀地坐着，一脸专注地对付手里的烤蘑菇，手腕在火舌张牙舞爪地燎动下快速翻转，剑眉微蹙。
“冰儿，你真的确定这个蘑菇能吃吗？”
“我记得这书上有。”
冰帝看向串在一起五颜六色的小蘑菇们，默默屏住呼吸，心里有些没底，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旧书，“我这就找找，你看，果然有吧。”
“那就好。”
滴答滴答…
是血淌下的声音。
胡列娜在愣神之时，又被几道罡风击中了后颈，血流如瀑，仅这一会就已经半个身子都是血了。
她吃痛地叫了出来，终于舍得使用魂力保护自己，可是身体已经僵化，即使是用上了全部力量，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
她引以为傲的勇气和坚持，在大自然的怒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胡列娜无法做到硬撑下去，终于开口，此刻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她捂着淌血的脖子，面色苍白地站起来，曼妙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目光凝滞又害怕，“褚呈江…”
听见胡列娜的声音，褚呈江耳朵动了动，抬头，看见对方鲜血淋漓的模样，吓得眼皮子一抽，“嘶，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褚呈江二话不说起身，将胡列娜拉进自己展开的防护屏障里面，把她按在木桩上坐下。
半跪着，使用魂力帮助她止血，辅以煞气温养，迅速换了层干净纱布，见到血不再渗出，褚呈江松了口气，拍拍她肩膀，“没事了，你休息吧，我给你拿点东西吃。”
遮天蔽日的防御屏障隔绝了一切寒冷，整片地界暖如春日。
等身体回暖后，肌肉都跟着松懈，胡列娜靠在树干上，在温暖中忘却了痛，一下握紧了拳头，不甘道，“该死，要是我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咳咳。”
褚呈江嗤笑一声，拿着那串颜色鲜艳的蘑菇走回来，跟上香似的插进胡列娜虎口缝里，“刚烤好的，吃吧，饿着可不好。”
胡列娜看着那双笑眯眯的狐眼，想反驳的念头憋了回去，咽了咽口水，道了声谢，很快把烤蘑菇吃得一干二净，又继续道。
“你别笑，说不定我真坚持下去就没事了。”
“哈，要我说，别吹牛了，就刚才那个情况，再坚持一会，你绝对成死人了。”
“再来一次绝对不会！”
胡列娜忽然大声又坚定地说道，踉跄几下站了起来，语气急促的证明自己的行为只是时机不对，“若是我一开始就用上魂力，循环大周天，加上冥想，我一定能撑到太阳出来。”
真是犟牛脾气！
褚呈江被胡列娜这莫名的自信整得都不会说话了，挠着脑袋，在火堆边走来走去，有些气笑了，“少来，哪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刚才你就快死了，要不是我…”
“阿江。”
眼看着火就要燎到褚呈江裤腿上，端坐在一旁的雪帝立即打断她，纤白的五指在腿上交叠放着，发丝微微飘起，宛如月宫神女，清寂、轻傲，冷淡开口道。
“她说得也并不无道理，说不定在当时的危急关头，她就突破极限活下来了呢？”
“就是，那种奇迹又不是只有你能做到，大家都是天才，你怎么能看不起其他人？”
冰帝也跟着附和，蹦跶几下，站在褚呈江身边，双手叉腰仰着小脑袋，傲气十足道，“阿江太自负了。”
胡列娜不知道那两位美人和褚呈江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两人实力如何，可她很赞同她们说的话，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出声道。
“书上说过，人在危急关头真的能爆发出寻常没有的巨大潜力，虽然目前我没体验过，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褚呈江，再次谢谢你刚才帮助我，没有你，我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褚呈江看着胡列娜真诚的眼神，真是有口难言，最后无奈道，“没事，是我的职责范围内，我承认你说得也有道理。”
冰帝拽着褚呈江的手坐下，趴在那后背上，下巴重重压着她的头顶，发出可爱的哼哼坏笑，“不行，你得道歉。”
“不至于吧。”
指了指自己，褚呈江又指了指胡列娜，嚎了声，“好吧好吧，我很抱歉胡列娜，我也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我承认，我刚才是有一点自以为是了，希望没有伤害到你。”
这番争吵终于落下帷幕，火堆依然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偶尔迸溅出几个火星子。
四人围在一起吃烤肉，胡列娜一直吃得不多，没一会就感觉饱了，自觉找了个树干靠着，盘腿坐下，打算连夜继续修炼。
褚呈江抱着禽鸟的大翅根啃得正欢，鼻尖不小心沾了点油，脑袋正往雪帝递来的帕巾上凑，打算蹭掉时。
突然一下被冰帝给拽住袖口，下盘打晃，整个人歪斜着倚在对方身上，双眸无比清澈，显然很懵，“怎，怎么了？”
冰帝整张漂亮的小脸都写着大事不好了，空出来的一只手，把那本旧书举到她面前，神情紧张，“不好了阿江，那蘑菇有剧毒，吃者必死无疑！”
这句话无疑是当头一棒，所有人都傻了。
特别是胡列娜，她刚要运转大周天，听见这话，瞬间站起来，捂住了自己莫名发烫、肿胀的小腹，“呃！”
“你别开玩笑了。”
褚呈江就一把抢过冰帝手里的书，翻到书的封面处，大惊失色，“大陆毒物百科！你之前不是说这是野生可食用植物百科吗？”
胡列娜也顾不得疼痛，急忙快步上前，看清了那书上六个显眼的大字，心瞬间坠入谷底，浑身的血液都僵住。
只见她捂住嘴，整个人双腿发软，向前栽去，四肢砸在地上，喉咙发出压抑的呻吟，全身都因为腹部突发的刺痛而抽搐。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瞬间充满泪水，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发红的眼珠子向外凸起，连带着额头也绷起青筋，一根一根，像极了溺水者在水中不断挣扎的手臂。
无边无际的恐惧席卷了胡列娜的内心，她死命抓住褚呈江的手腕，双瞳颤着，“褚呈江，你要救，救我，你能救我的对吧。”
褚呈江连忙半跪下去，拍着胡列娜紧绷的后背，无比着急，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列娜！我不知道蘑菇有毒，你千万要撑住，要是能吐出来最好，你试试，我一定竭尽全力救你。”
“好，咳咳呃！”
临近死亡，胡列娜一下爆发出求生的本能，手指伸进自己喉咙里抠挖，空出来的一只手狠狠重击自己的腹部，把肚皮都锤得凹陷下去。
可想而知力道多大，直到自己身体产生出剧烈的呕吐感。
胡列娜口中喷出数道污浊的液体，溅在地上，也溅脏了衣服，消化过后的食物气味简直难以让人忍受，刺鼻的气息贯穿鼻腔，但胡列娜是一刻不敢停。
痛苦、煎熬。
黄胆水吐了满地，胡列娜却始终没有看见蘑菇碎块出现，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喉咙又被指甲猛戳出伤口，痛地喷出一口血来。
胡列娜看着那滩浑浊的血液，她趴在地上，逐渐无法呼吸，更逐渐感觉自己的全身不受控制，肌肉痉挛起来，五指抓地，后背弓起来，整个人像个蜷缩的虾子。
她再也忍受不了折磨，在血泊里发出最后的嘶吼，“救！我！”
“胡列娜！”
褚呈江赤红的狐眼涌出热泪，她用力呼喊着，捧起少女不停吐血的脑袋，把魂力注入对方身体里，企图唤醒对方渐渐僵硬的身体。
“……”长久的救治之后，胡列娜再也没了动静，褚呈江抱起她冰凉的身体，放平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向那双灰暗的眼睛，伸手合起来。
这就是生命，强大又脆弱。
能在狂暴汹涌的罡风下存活，却又在眨眼间被毒物剥夺了生机。
冰帝站着，垂下脑袋不敢看褚呈江，粉唇嗫嚅，“阿江。”
雪帝则是淡定地叠着手里的素色帕子，看着褚呈江偷偷转过去拭泪的背影，吭了声，打破两人冰封般的死寂。
“别演了。”
闻言，褚呈江立即从方才可悲可泣的氛围里脱身，一屁股坐下，继续啃香喷喷的烤翅根，“杀青杀青，饿死了，快吃饭。”
“好香，阿江给我留一口。”
冰帝也跟着小跑过去，蹲在褚呈江身边，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一口咬了上去，顿时眼睛亮起来，仿佛有星星闪烁，“哇塞！褚呈江，我正式宣布你的烧烤手艺是大陆第二。”
“只是第二？好吧。”
褚呈江挑眉，接过雪帝递来的帕子擦手，张开手臂让冰帝靠近怀里，手心捧住那张小脸，像逗猫似的，用指腹轻轻抚摸她香腮上的魔纹。
冰帝舒服地眯起眼，伸手抓住她一边袖子晃了晃，理直气壮道，“你要继续问谁是第一才行。”
“我猜肯定不是你。”
褚呈江故意使坏，扭过头，避开冰帝气急败坏要咬上来的嘴。
两个人滚在草地上，闹作一团，好一会才被雪帝扯着衣服拉开。
冰帝抢走褚呈江手里的烤肉自己吃了，舔着油光发亮的手指头，“阿江，你说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为什么让你要做这种事情？”
红头发的女人？
褚呈江思索了一会，脑袋在雪帝柔软的大腿上转了圈，面对冰帝，“你说的是比比东吧，人家是老板，我就是个办事的，我也不知道什么用意。”
“莫动。”
雪帝冷颜浮起轻微的桃色，拍了拍褚呈江的后背，为二人解惑，“是死亡，直面死亡，这个小姑娘有野心，有魄力，有坚持，也有无知，她缺乏对死亡的尊重。”
“只有敬畏死亡，不是把死亡当成退无可退的怯懦之道，她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强者。”
冰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阿江，那她真的死了吗？”
褚呈江摇摇头，刚打算坐起来，忽然被火舌燎了下脸，吓得往雪帝怀里钻更深，声音发闷，“没有，她死了我怎么交差。就是些瞌睡蘑菇和麻痹蘑菇，还有外面雪儿帮着刮起的罡风，没了。”
雪帝脸更红了，嗔怪地捏了下褚呈江的耳朵，“叫你别离那么近，安生些。”
“真的？”
冰帝还是有些担忧，食指点着唇，“可她明明反应很剧烈，又咳嗽，又吐，又窒息的。”
雪帝这下提前预判了，按住褚呈江要转过去的脑袋，开口道，“只不过被吓自己到罢了。”
“那些嘴上说着不怕死的人，实际比谁都怕死。既无惧死亡，又逃避死亡。”
冰帝小跑到褚呈江身边，横着趴到她肚子上，摇头晃脑，“唔~那阿江你呢？怕不怕死？”
褚呈江感觉身体一沉，笑道，“我嘛，当然怕，人都是一样的，总之。”
“向死而生。”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敬畏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