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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年前 ...

  •   “救,救救我……”

      硝烟弥漫的战场渐渐死寂,但无数人的哀嚎仿佛还在蔓延。矛与盾,剑与刀,交错中溅出的火花,碰撞中发出的作金石声,绘制着一幅幅不属于人间的地狱图。

      太历元和三十七年,长达十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八属与太明于褚萌缔结停战协议。

      “没想到又来到这地方了。真是看着就糟心。”戚景碾着脚下风化严重的碎石,顷刻碎石便化为了黄土,和这片荒芜融为一体。

      褚萌,这里是战争开始之地。

      “少卿大人不要这样说,这里属于遗区,是双方最好的交涉地。”说话的人是录事庞行。

      遗区是褚萌省最靠近国界线的县。

      这名字倒是贴切。戚景伸出手挡住往脸上吹的黄沙,手掌下嘲讽地咧了咧嘴角。

      褚萌在第一战中成为战场,担当褚萌节度的多伦伽杰战败,褚萌沦陷。

      而在八属占领这片土地后并没有进行划区统治而是选择了放任。这片土地很快成为了无主之地,原本的就不富裕的小城在短短几年内就几乎成为了一片荒地。

      谈判地被设在多伦伽杰曾经的城主府正厅,无论曾经如何模样,现在正厅里也只剩下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而已。

      八属的外交官卡尔萨斯已经坐在桌前,卡尔萨斯是个标准的八属皇族王室,乃是当今八属国王的亲弟,在八属威望极大,一直占着外交官这个职位。

      “在下是八属外交官卡尔萨斯·柏泽科瓦,谨代表我国向贵国签署停战协议。”卡尔萨斯摘下礼帽,露出合乎礼仪的微笑,金色的头发在略显幽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耀眼,深蓝色的眼睛表面上略显忧郁可深处却自带锋芒。

      “在下太明鸿胪寺少卿戚景,谨代表我国向贵国签署停战协议。”戚景脸上倒是没有了以往没心没肺的笑容,一改在鸿鹄寺的放荡无礼做派,倒是显得威严十足,硬生生地将那张年轻俊朗的脸扳成他父亲那般严肃模样。

      会议并没有进行很久,毕竟在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签订协议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该开放的开放,该赔偿的赔偿,讨个屁的论,该死的吃力不讨好。戚景在心里暗骂。

      会后卡尔萨斯向戚景微微一鞠,笑道:“按协议我国与贵国在多方面的合作将会持续下去,在下期待着与戚大人的下次合作。”说完将礼帽戴正,翩翩行礼。

      戚景则皱眉,借着理衣袖的功夫掩住不耐的神色,“那自有陛下断决。”卡尔萨斯对于戚景的冷态貌似也没在意,这毕竟是人之常情。

      庞行在他们走后才松了一口气,让其他人退下,之前还绷紧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摸了把脸,“总算结束了啊,这么多年......”

      戚景沉默半响,把别在腰间的烟斗解下了,又抖开烟袋,往烟斗里加了些烟草。作为鸿鹄寺有名的“小狗腿”,庞行没等着戚景吩咐就抖擞起精神用火柴给他点上火。

      戚景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这是暂时罢了,毕竟是停战协议,而不是投降书,两败俱伤罢了。周边各国可是对太明虎视眈眈。”戚景缓缓说道,音容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渺,他起身弹了弹烟斗,“不过好歹有了喘息的机会,但愿那群脑袋不开窍的草包们不会那么快就想出新的狗屁应对法子!”

      毕竟之前那近乎是投降割地的应对方法已经让自家老父亲那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又掉了一大半,再来一次估计就秃了。

      “少卿大人您悠着点吧,大人您知不知道您被弹劾好多次了?那些谏书扔起来也是很麻烦的。”庞行把火柴梗扔在地上用脚碾碎,想到自己书桌上的谏书就连连苦笑,当初到底为什么选到鸿胪寺任职啊,可不是年轻不懂事,想想就得扇自己两巴掌。

      “说起来新派主张的变革就要实行了吧,下官倒觉得太明说不定会重整旗鼓呢。”

      “呵……但愿。”戚景接过庞行手上的火柴盒,“这场战争倒也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福祸相行?”说完嗤笑一声。庞行也是心中苦涩。

      “少卿大人,只怕回去之后……”庞行还没把话说完便被戚景制止住。

      “回去还有父亲在,没事。”戚景站在门外,眼望着东方昏暗的天空,神色严肃,恐怕父亲也众口难调,民间怨声不断,到头来这口锅恐怕还是得砸到了自己头上,倒是随了那群老贼的意。

      另一方,正在返回驻扎地的卡尔萨斯一行人也在讨论,“卡尔萨斯皇叔,要我看如果战争继续,太明不久便能成为我国囊中之物,这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消耗了太明不少战力,这么关键时刻为何突然停战。”八属大王子冯思卡问道。

      这次是父王让他来观摩学习的,冯思卡原本并没有加入的意思,谁知在听说是会议团是卡尔萨斯主事的时候立马反悔非要学习学习,长长见识。大王子身份特殊,为了安全起见团里除了几个骨干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逼急了不好,太明要是想要破釜沉舟,八属倒也不是不能打,只不过等到我们与太明两败俱伤时,伦穆,昂纳那边势必会会入侵我国,还有不少国家想在太明分一杯羹。八属可不想给别人做嫁衣,让太明替我们挡挡也好。再说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贪多嚼不烂。”卡尔萨斯笑道,扶正要被吹走的礼帽。

      “才区区三座城,哪里算多了?”冯思卡摸摸脑袋嘟囔道。

      卡尔萨斯打出噤声的手势,伸出手似乎要摸一摸冯思卡那头毛茸茸的金发,又想到冯思卡已经十五岁了,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嘘,冯思卡,你还没到时候呢,以后会知道的。”

      同行的副官沃斯发现卡尔萨斯的小动作,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其余众人则沉默不语,眼中神情各异。

      卡尔萨斯看了看众人神色,握紧手里的手杖,又挂上他那温和的笑容,没有多说继续赶路。

      ……

      这时在太明都城中州的一处佛寺里,一位白发老人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尊者,这是陛下下达诏书,望您过目。”门口的小吏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惜里边的老人还是一动未动。小吏揉了揉酸痛的腰,干这个活还不如去打扫大殿呢。狄大人还真是老当益壮,都在里面跪了两个时辰了,不知道腿麻了没有。

      “把诏书留下,你先下去吧。”从走廊走来的白衣青年拍了拍小吏的背,温和地说道。

      小吏刚刚还在想东想西,这一拍吓得他浑身一颤,“哦哦……原来是妘大人,那……那下官先行告退了。”小吏把手上的诏书递给青年,抬头询问似地看着他。

      妘印摆摆手,小吏便如释重负地跑走了。

      妘印看着小吏消失在走廊拐角,“狄伯伯不要这么欺负小孩啊,你看那孩子都待不下去了。”妘印摊开诏书,看完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听闻狄伯伯在这鸿光寺习佛三年,不知可有感悟与我这宵小之辈分享分享。”

      “印小子倒还是老样子呢,怎么你来劝我不要不识好歹。”狄年丰眼睛依旧微阖看似祥和,可话语间袒露出的尖锐却不容忽视。

      妘印缓缓走到老人身边,也没理会狄年丰的冷言冷语,朝上方的菩萨拜了拜,“哪敢哪敢,伯伯说笑了,不知伯伯可否知道新派。”妘印拜完才在狄年丰旁边的蒲团上随意地坐下,把玩着佛脚下的长明灯。

      “就你们那个新派。”

      “狄伯伯还是这么直快,小辈就喜欢您这个。”妘印调笑地晃了晃脑袋,跟着狄年丰一起盘腿闭上眼,双手合十,一副祈祷的样子。

      “装模做样,你现在是信教了?”

      “那是自然不能的。伯伯难道信?”妘印眉眼弯弯,手肘撑在大腿上,一副随意的样子。

      “我只信因果.......你倒是一点都不像那个百年妘家的人。”狄年丰缓缓说道,倒是没有生气,反到十分感慨,以传统周正著称的赤州妘家的小辈里竟出了这么个大胆狂妄之人,估计也就只有长相像是妘家的人。

      “您扯远了,狄伯伯怎么看待今日太明?”妘印皱眉对妘家这个话题有些反感,他避开这个话题,而是又提一问。

      “长此下去,必亡。”狄丰年深沉地说道。

      “伯伯那是知道西疆三城割给八属的事了。”

      “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狄年丰虽身在寺中但该知道的还是晓得的,百姓苦难穿刺了梵音,不知道佛祖能不能听到。

      “狄伯伯,道理我们都懂,我不求狄伯伯为了太明鞠躬尽瘁,只是国亡之际还望伯伯帮上一把。”妘印见狄年丰有软化的迹象便把姿态放的很低,语气渐渐严肃起来。

      “……等明重滚下去再来找我也不迟。”

      “哈哈,阿隽说的没错,您还是那么难劝,所以小辈今天可没想用嘴上几句就让您出山,小辈还带来了这个。”妘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被红线缠绕的玉石,得意笑道:“狄伯伯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吧。”

      “这,莫非是亲珣玉!”狄年丰这下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妘印手中的玉石,当年他发疯似的找这个东西,可惜找了几年也未寻到,现在看到心里一颤。可是只怕……狄丰年痛苦地又合上了眼,“你现在把亲珣拿来又有何用,我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毕竟他那颗捧在手心的明珠早已......

      妘印对当年的事情也是痛惜,“珊列妹妹虽然已经......但是长枫镖局那边和我们一直有联系,珊列妹妹在最后的那封信里提到了不日便要逢喜,我原想应是庆祝珊列回中州过生辰,但是这几天长枫镖局在整理柳当家遗物时又发现了当时他所穿衣物里用血迹写下了一个昱字,据万当家说柳阳当年和他讲要将自己孩子无论男女都取名昱。所以晚辈今天来也是想告诉您当年珊列可能是有了弄璋之喜。”妘印起身将亲珣放在蒲团上冲狄年丰,“狄伯伯,小辈就说这么多,您的意愿如何晚辈都认了,告辞。”

      狄年丰依旧轻阖着眼睛,等到妘印走出去脸上才留下两行清泪,“我的珊珊啊,爹爹没在你身边,那个时候你该多疼啊,为什么不听爹爹的话,为什么......”狄年丰呆滞地看向满脸慈悲的佛祖,最后颤颤巍巍地拿起亲珣和诏书,细细端详了片刻,踉跄地站起身,时间最终还是给这位当初太明第一高手留下了痕迹,狄年丰深知自己老了。

      ……

      “你没事吧。”妘印阴沉着脸,在一出门的时候听见一声温和地询问。

      “我们利用珊列的事。”妘印不看那人直直往前走,他有些厌烦,对自己,对他们。

      那人垂眼跟上去,拽住妘印的衣袖,“抱歉,我只有这个办法,你也知道尊者除了珊珊早已无欲无求。”

      “我知道,我知道啊。”妘印停下脚步喃喃道,“我有些害怕,我感觉我们都在变......”

      “......牺牲总是会有的,或许是生命,或许是本我。”声音很轻,飘渺着,像是从远方吹来的微风,拂过人心。

      “你是对的,我们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妘印坚定道,一定是这样才对,他们已经一次次利用了曾经亲密的亲人朋友,如果不继续走下去一切就白费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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