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疫病? ...
-
秋叶渐落,马蹄声起,车轮碾过枯叶。
官道上一辆马车驶过,车上的小苒正在打盹,秋风送凉,冰得她一哆嗦,连忙起身关上了车窗。
小苒看了看坐在正位的女子,此时她正闭目养神,黛眉轻敛,肤若凝脂,两腮带些微潮红,倒是给本来苍白的脸带了点血色,由于这几日染了风寒,身子像是比前些日子又瘦削了几分。
自小时候受了父母双亡的打击,生了那场大病,一两年没有开口说话之后,加上管家一行人带着两个孩子,难免有难以顾及之处,许笙的身子骨是大不如前。虽说大病不曾犯过,可小疼小病却是不断。
小苒伸手探了探许笙的额头,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许笙此时睁开眼,缓缓开口道:“无妨,已好了大半,再过两日便恢复了。”
许笙接过小苒递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听见小苒说道:“小姐,我刚刚问了马夫,我们马上就到季州地界,过了季州便是都城了,这一路倒是挺安生,到都城后我们的日子肯定也会越过越顺当。”
许笙轻轻放下茶杯,不置可否。
许笙是开国勋爵之一魏国公的独女,魏国公夫妇遭奸人毒害当日,国公府的管家一家三口并带着五岁的许笙逃出京城到了玉州。
如今许笙已过了及笄之年,恰逢大宁国皇帝即位二十年,皇帝广发御帖,称魏国公托梦,求皇帝为他找寻他遗落的明珠,以慰他夫妇二人亡灵。
众人皆知,当今皇帝宁武帝的皇位是揭竿而起、反前朝统治而来的。因此,即便已坐上龙椅二十载,宁武帝对于高位仍是不太安心,他也算一位爱民亲民的明君,缺乏安全感让宁武帝总觉得自己的江山不太稳固。
刚好在二十年这个时机,梦到曾并肩打天下的兄弟托来的梦,宁武帝立马拟圣旨,为了增大搜寻面,宁武帝面向民间广发御帖,寻魏国公流落在外的孤女许笙。
这十几年来,宁武帝其实一直在找许笙,他告诫各地官员,若遇上自称魏国公小姐的孩童,千万要将人完好送完都城,并将小许笙的画像一并往下传,要求见到许笙后定要上报。只是管家为了保护许笙有意避着官府,十几年光阴过去,画像自然也没有多大参考价值。
这时前面的车夫出声:“两位姑娘,前面有军营驻扎查哨,说军营里闹疫病,让咱们绕道。”
疫病?
怎么这一路上没见到有城池村庄闹疫病,反倒是在军营里闹起了疫病。
许笙被管家悄然带出都城带到玉州后,由于大病未愈,许笙三天两头地被带到当地一医馆治病,那医士见许笙颖慧,便收了许笙为徒。教她识药,带她采药草。
平日无事,师徒俩便凑在一起,师傅拿着诊疗册子,报出病症,随后便让许笙找出病灶以及各种病症的应对药方。现如今,许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在玉州当地也算小有名气的“蒙纱医女”了。
怕把风寒过给旁人,许笙戴上面纱,小苒先一步下车,许笙借着小苒的搀扶下了马车。已是黄昏时节,秋风瑟瑟。甫一暴露在风中,许笙不由瑟缩了一下,很快又挺直了脊背。
不知小苒又上车作甚,许笙回头去寻,却见小苒将先前盖在身上的那件月白大氅拿了下来,“小姐,还是披上罢,仔细病症加重。”
许笙点点头,裹上大氅后确实暖和许多,这般想着,许笙又将大氅的帽子戴上,一张脸掩映在大氅的兔绒帽檐间,显得愈发小巧。
主仆二人往哨卡那边走,见到一位像是管事的军官,小苒主动上前询问:“官爷,请问军营里闹得是何种疫病?怎么这附近村庄没听说有此类疫病?”
可能是这样问的人太多了,那守卫的军官显然不耐烦:“不想染上疫病就赶紧绕道走!这病传得快,有这时间倒还不如赶紧换条路!”
语气丝毫不客气,小苒正要发作,许笙拉住了小苒,解释道:“大哥误会了,在下略通医术,也经历过疫病,此番问询是想我们是否能帮得上忙。”
许笙此时还听到小苒在身后小声嘀咕:“那么凶,干脆别救他们了,自己还生着病呢,好心当做驴肝肺!”许笙摆手,示意小苒别发牢骚。
只见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下许笙,心想这姑娘看着瘦弱,可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都城里那些高门贵女的秀雅。
半晌后,许笙听到那军官开口,态度有所缓和:“正好我们的军医还没赶到,你们跟我来吧。”说着又瞟了眼小苒,“不过——军营重地,不许乱跑乱看!”
等到了一处营帐外,许笙正要掀开帐门进去,却被小苒拦住了。许笙看向小苒,许笙见小苒摇了摇头,“小姐,你风寒还没痊愈,我先进去瞧瞧状况如何。若是闹得不凶,我就再喊你进来。”
知道小苒是为自己好,许笙却不同意:“还是我自己来吧,疫病不是想防就防得住的。再说,答应人家来行医,不好假手于人。”
小苒只得放手,二人同军官一道进了营帐。
营帐内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着秽物和呕物的五荤之味。饶是有所准备,小苒也不由得捂住了些口鼻。地上横躺着十多名士兵,有几个严重的还用双手捂住肚子,满头大汗地低声呻吟。
许笙这时听见那军官的声音:“这些人是昨日最早发作的,开始是呕吐不止,大便频频。今日便愈发严重,还有些人甚至直接晕厥了过去。”
许笙低下身来准备为离他最近的一位士兵诊脉,也没管大氅和裙角上粘着泥土和秽物。
接着许笙又为另外几位腹痛难止的年轻士官把了脉,确定了病因,许笙开口:“这几人脉象滑数,舌苔黄燥,看来是疫毒引起的痢疾,这几日军营是不是打了不干净的水上来?”
话是对军官说的,许笙见那军官思虑了须臾,随即答道,“此处水源上游确实有几户牧户,平日里那些牲畜饮的就是河道里的水。”
许笙点头,那军官好像又想起了些什么,“不过此地的住户都是打井水喝,莫非是因为这河中的水掺杂着牧户排的秽物,军士们才患病的?”
“当是如此,”许笙答道,继而又说:“我开两味清热解毒的药汤,待我同伴取来药草,还请军官安排这些已有病状之人尽快喝药。”
说罢,许笙掀开门帘走出营帐,“同吃同住会助长此病的猖獗,还请军官将已有和未有病状的军士们分开营帐来住,如此便可缓解病症的散播。”
许笙转向一旁:“小苒,去车上取些熬白头翁汤和芍药汤的药草来,没有的药草先记着,请这位军官去附近的药铺抓些来。此外,我见其中几位有痉厥抽搐之症,给有此等症状的,再加羚羊角、钩藤、石决明三味药。”
方才在地上蹲了许久,又出了挡风的营帐,许笙这才觉得头晕得厉害,晃了晃神才稳住身子。接着说道:“我明日再来,若是有起色,将军再去按照我的药方去抓药便是。”
见许笙确实能顶事,不像是花架子,那军官的态度不似开始那般,挤出个笑脸:“多谢姑娘,劳烦姑娘了。”
第二日,主仆二人再去军营里省视。病患们的症状都有所缓和,见到两位救治了他们的姑娘倒也算是客客气气的。如此一来,许笙二人便打算尽早动身赶路去往京城了。
那军官经由昨天的误会,面子有点挂不住,但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昨日是在下鲁莽了,冲撞了二位姑娘,我们家将军已经训了我了。若是二位姑娘不嫌弃,不如先在营内喝点茶,待我家将军跑马回来,再向二位亲自道谢。”
许笙见对方态度确实诚恳,但也开口道:“不必麻烦了,我二人还需尽早赶往都城。救治乃医者本分,将军不必挂心。”
许笙见那军官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有小兵来报告军务,说是都城来人催他们返京了。见许笙二人确实急着赶路,那军官便只好再次道谢:“多谢二位姑娘,吾等也将赶回都城,若是路途上何处需要帮办,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说罢,许笙二人便辞了军官。
——
待二人走近马车,这才发现车上竟多出了一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四旬男子,那男子见许笙二人准备上车,二话不说干脆横躺在主位的凳子上,这一躺,让本就不宽敞的轿厢愈发拥挤。
这时许笙听到车夫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二人昨日平白耽误了我一日的脚程,便是让我少了一日的营生,我多拉一位客人到都城,方可勉强补上这一日的损失,你们不会介意吧?”
车夫见两位姑娘面色不虞,接着道:“里面那位客人已答应给我五两银子,若你们不愿多一个人同行——那也行,多加五两银子,我便只拉你们二位。”车夫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原来是看两位姑娘在此地无依无傍,想借着这次勒索一笔,谋一小笔钱财。
小苒可不是一位吃素的主,绝对不能容许旁人欺负到她头上来。许笙见小苒拉起了同村头一霸的王大婶争辩时的架势,衣袖一挽,双手叉腰,开始与车夫据理力争。
其实许笙二人早在从玉州出发之时便和车夫商量好了,十五日之内到达,五十两银子。现在,虽说已经耽误了一日,却也是能在十五日内抵达都城的。现在车夫就是想在中途敲诈一笔,可能这是他惯用的伎俩,被质疑后也不急不恼,仍气定神闲。小苒见他这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不自觉地也提高了。
这边的动静属实不算小,不多久便有几位好热闹的人凑了过来,了解事情起末之后,旁观者纷纷指责不守信用的车夫。车夫这时也不淡定了,开始同小苒争论,情急之下竟开始动手,意图推倒小苒。
许笙见场面不对,一急之下就要上前扶住小苒,却见一颗从后方飞来的石子打中了车夫的手臂,那石子不算大,可飞来的速度确实够快。许笙见车夫痛呼一下,他想推人的手缩了回去,捂着手臂大声嚷嚷。
许笙回头,眼神意外撞上了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眸。那位出手相救的男子一袭水墨玄衣,身姿颀长挺拔,剑眉星目,面部线条如刀削一般,身躯凛凛,站在那里冷眼看向大声吵嚷的车夫,不怒自威。
许笙这时看清楚了那男子身后站着的人,是她们刚刚辞别的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