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微阳

2、二

　　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李跃为再也没见到蒋清则，他只当这个年轻人是个过客而已，是自己太过在意罢了。他渐渐没有了去找份工作的想法，人一旦安逸久了就会变得懒散，每天守着报摊，觉得特别舒心。

　　周五晚上，李跃为收了摊回到家，冲好凉从厕所里面出来，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李跃佳给他打了5个电话。他用有点发黄的白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电话。接电话的人却是弟媳，李跃为皱着眉听见那女人在电话那头尖声喊：“李跃佳，你哥的电话。”等了有几分钟，李跃佳才慢吞吞的来接了电话。

　　“哥，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喝早茶吧。”李跃佳没有该有的问好，开门见山的说。对于这种说话方式，李跃为显然已经习惯。不过他还是有点意外，要知道，自从他弟弟结婚之后，连饭都没找他吃过，更别提是喝早茶。

　　“我和丽敏有事跟你商量。”丽敏是李跃为的弟媳，仗着自己父母在番禺开了个厂子有点小钱，一点都不念他给房子的好，根本瞧不上他。

　　“哦，好。”李跃为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弟弟请自己吃饭，只好懵懵懂懂的答应了，记下电话那头说的时间地址刚要挂电话，又听见弟媳尖刻的声音传来：“你告诉他穿好点，别给我们家丢人。”

　　李跃佳在电话那头战战兢兢刚说了个哥字，李跃为就抢着说：“我知道了。”匆匆挂了电话。李跃为心里发酸，顿时像浑身脱了力一样倒在床上，本想翻几页杂志来看，却一下子睡了过去。

　　睡的早，起的也早，李跃为天不亮就睁开眼睛。今天不用出摊，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回笼觉到底没有睡着，索性爬起来。他趁着刷牙的空挡，想起了弟妹尖刻的话，叼着牙刷就在床底下拉出了整理箱，翻出了以前上班那时候穿着的短袖白衬衣和休闲西装裤摊在床上，这才舒心的叹了口气，继续刷牙。

　　收拾停当，李跃为站在家里的小镜子前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还算是人模狗样，心里又有点想去找工作的冲动，于是便决定等喝好早茶，如果时间还够的话就去人才市场看看。

　　可是真待喝了早茶从店里出来，李跃为彻底没心情去找什么工作了，连报摊都不想出了。他原本只是单纯的当他弟弟想开了，意识到还有他这个大哥，却没想到这只是场鸿门宴，他弟弟竟然跟他说：“哥，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我连份正经工作也没有，还得养孩子媳妇，虽然丽敏家条件好，可是也不能总让人家给我们贴钱。咱爸妈说他们把钱都给你买了房子，我还想用那钱做生意呢，你看你能不能把那五万块钱拿出来。”

　　李跃为脸憋得通红，半天也没说出话来，闹了半天，自己不但搭了房子，还要再搭五万块钱。他就是再没心眼儿，也不能答应这种无理要求，于是就断然拒绝。谁想到那个尖酸刻薄的弟媳却开了口：“我说大哥，你连个媳妇也没有，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到头来还不是烂在银行里，不如给跃佳做个生意。再说了，就你现在干那儿报亭，不也挺赚钱的嘛，我看你整日悠闲不愁吃喝的样子，都羡慕的很。”

　　“可是……”李跃为还没等解释报摊根本不属于他，就听丽敏又说:“大哥，你就这一个弟弟，也不忍心看着你将来的侄子吃苦吧，现在跃佳正好有机会，你拿出五万块钱，就当投资呗，到时候赚了钱，大不了再还给你。”李跃为清楚这些都是借口，但是面对牙尖嘴利的弟媳和只听媳妇话的弟弟，他彻底有口难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弟弟的，这辈子才会被弟弟吃的死死的。

　　李跃为回到家，在床上呆坐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报摊，换上了平时出摊穿的旧T恤和短裤，没精打采的出了门。到了报摊，刚想拿出钥匙开门，感觉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蒋清则。

　　蒋清则穿了件天蓝色的T恤配牛仔裤滑板鞋，而以前一头扎眼的黄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头发服服帖帖的顺当，刘海规矩的遮住额头，虽然有点愣愣的，但是却没了之前的那种张扬，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乖顺的小绵羊。

　　“李大哥，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了呢！”蒋清则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带着一道阳光。

　　李跃为没回答蒋清则的问话，反问：“哦，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呢？”

　　“嗯。”蒋清则乖巧的点点头。

　　“有事吗？”李跃为心情不好，没打算聊天，直直的问。

　　“呵，也没什么事，想请李大哥去吃饭。”

　　李跃为吃惊的看着蒋清则，问：“嗯？为什么？”

　　“我找到工作了，所以……”

　　“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李跃为不解。

　　“因为你的祝福啊。”李跃为被蒋清则的思维绕到有点混乱，他都有点忘了之前说过祝福蒋清则之类的话，便支支吾吾的想拒绝，却被蒋清则看出来了。

　　“李大哥你不愿意吗？”说话间带着点委屈。

　　“不，不是。”

　　“那我们就走吧。”说着要拽着李跃为走。

　　“可是，我才喝过早茶……还不饿……”而且一想起他弟弟和弟媳的那些话，他就没胃口，心情也不好。

　　“哦。”蒋清则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前面的刘海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睛，李跃为也看不清蒋清则是什么表情，但是流露出的失落非常明显。

　　“要不……”李跃为不想看见青年失落的样子，刚想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但还是忍住了，他怕这年轻人嫌弃他房子破。

　　可是蒋清则却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李跃为问：“要不什么啊？”

　　李跃为顿了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忙在后面加了句：“我家很乱的，你别介意。”

　　“好啊，哎，我什么都没买，这样不好吧。”

　　“不用那么客气的……”

　　“嗯，反正我也要请你吃饭。”蒋清则又笑了，似乎很开心。

　　李跃为带着蒋清则回家，路上却在想现在的年轻人真随和，他本来以为都是那种牛哄哄而且还与他这个年纪的人格格不入呢。

　　到了李跃为租住的小房间，蒋清则乖乖的并未四处乱看，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而很随和的坐在李跃为的小床边，喝着李跃为给他倒的白开水。

　　“李大哥，就你自己一个人住啊？”

　　“嗯。”李跃为试图从小厨房里面找点能待客的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好尴尬的搓着手站在一旁解释道：“我家平时都不来客人的，所以……”

　　“呵呵，没关系啊，有白水就好了。李大哥，你也坐啊。”蒋清则拍拍他旁边的位置，并让出点地方。

　　“哦。”李跃为坐了下来，却看见蒋清则拿起了他放在床头的他准备要撤掉的全家福。

　　“李大哥，这是你的家人吗？”

　　“是呀。”

　　“真幸福。”

　　“没有了。”

　　“怎么说呢？有家人就一定都很幸福，像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谁也不愿意管我，丢下我自生自灭，他们倒是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蒋清则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忙着闭上了嘴。

　　李跃为笨呵呵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拿自己的糗事安抚他：“有家人也不见得好，我弟弟和弟媳见我摆摊卖报纸，根本瞧不起我。”

　　“怎么能这样？你这也是辛苦劳动啊！”

　　“他们说我没结婚还是光棍一条，不需要什么钱养家，把我在梅花村的房子给拿走了，还要我再拿五万块给他们。”李跃为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便一股脑的把自己家的那点难念的经全都搬了出来，虽然意识到有点说多了，但是心里却好受了些。

　　“你弟弟还真是……”

　　“不说这个了，你的头发是怎么了？”李跃为早就想问了。

　　“哦，上班了嘛，就要收敛点儿。而且之前的颜色，是想着毕业的时候放纵一下的，谁知道别人都找到工作了，就我因为那头发没找到。”蒋清则挠着头发窘迫的笑了笑。

　　“这样是好些……”李跃为看蒋清则的笑有点失神，他甩甩头，站起身来尴尬的望着窗外，可是窗外却只有对面挨着紧紧的楼，根本没有景色可谈。

　　“其实，我下星期就要搬走了。”

　　“呃？”李跃为回头看蒋清则，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年轻人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一点都不生涩。

　　“搬去天河区那边，这样子离上班的地方近一些。”

　　“哦。”李跃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失落，开口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忙。”

　　“好啊。”蒋清则高兴的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李跃为抛开烦恼，中午的时候和蒋清则吃了顿好料，任蒋清则记下了自己的电话，又难以拒绝的陪着蒋清则逛了街，中间还去吃了肯德基。这一下午，李跃为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活力无限起来，把弟弟和弟媳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回到家，面对着空荡荡而又闭塞的房间，他才意识到，他和蒋清则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是个又老又丑的无职业者，还随时会被弟弟弟媳压榨，而那个年轻无限的蒋清则生活得精彩有活力，像他们这样，本该无交集的，可是走得近了，就像惹了毒瘾一样，不停的想要更近一步。想到此，李跃为觉得自己是寂寞久了，就想得多了，他突然间有了找个女朋友的愿望，但是又想到弟媳那刁钻尖酸刻薄的样子，如果女人都这样的话……想到此，他却退缩了，比起弟媳，或许找个像蒋清则那种善良又脾气好的女孩儿，似乎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