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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必有吾师 ...

  •   他当然知道,谢重珩在书房耗了一下午,接近晚饭时分才抓了些补品,打着探病的名义去了谢重琛那里。

      一番极尽拖拉且毫无意义的尴尬扯淡,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尽上,天边最后一丝余晖都已熄灭。谢重琛终于再不能装作视若无睹,客气道:“需不需要留下来用个饭?”

      但凡懂一丝儿人情世故的都能听出他的敷衍之意。谢重珩立马打蛇随棍上,笑道:“本是不好意思,但这个点,家里想必也没给我留饭。那就叨扰琛兄了。”

      那会子只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现下被当面戳破,他更加无地自容。

      正垂头丧气僵立在门口,“凤曦”兴致勃勃地一把将他拖进怀里。大概是一整天未见,尤为渴望他的生机,化身挂在他身上就是一顿啃。他也茫然地听之任之。

      被拖到床上时,那种诡异的极端分裂感和逃走的念头终于瞬间爆升到顶点。

      察觉他隐忍的巨大不安,凤曦靠过去,伸手在徒弟面上安抚地摩挲着。

      他眉目含情,指掌轻缓,颇有怜悯的意味,几乎让谢重珩以为对方会就这么放过他,不自觉地生了点期待。

      杏眼深处的殷殷祈盼中,那妖孽薄唇开合,却只是拖着嗓音温柔道:“你若是不情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想清楚了。”

      放过是不可能放过的,大不了日后再哄。

      应许了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绝望地沉默须臾,谢重珩咬咬牙,忍着羞耻,在他耳边道:“我……不反悔。”

      他怕自己下一瞬又怂了,索性把心一横,主动将人揽过来抱着,算是彻底断了退路。

      恶作剧不错。对他这副明显口不对心,别扭又顺从的模样,凤曦格外受用,懒散弯了弯唇角:“你就不问一句为什么?”

      谢重珩如坐针毡,眼神游移,逼着自己艰难道:“师尊既如此决定,总归有自己的缘由。你若是觉得应该告诉我,自然就说了,若是觉着我不该知道,必定不肯同我讲真话。问不问又有什么要紧?”

      他仍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凤曦,哪怕明知他并未消气,还有一笔账要算。

      半妖越发温柔,生平第一次,暗中动用了九尾天狐血脉与生俱来的天赋魅态。不出意外,只一两个呼吸间,就成功将谢重珩的目光牢牢锁住,眼神迷乱。

      他一向知道小七不是个轻易惑于色|相的人,哪里料想这招竟效果绝佳。早知如此……要他日日以色侍徒也求之不得。

      凤曦心满意足,指尖拈着一粒灵药,在徒弟的注视下,慢慢放在自己齿间衔着,又慢慢俯首喂过去,极尽色|气。

      那药有养气聚神的用处。被他当成柔弱之人这般怜惜,谢重珩习惯性地想要拒绝。

      但或许潜意识里知道今晚乃是一场硬战,不该逞强,又或许仅只是受他刻意诱|惑,空茫恍惚,短暂犹豫间,他倏忽就想起白日里的种种念头,一时不知所措地呆住,眼睁睁看着红唇雪齿越压越近。

      若说之前,谢重珩尚能以忙碌、分不出精力为由,自欺欺人地对许多心绪不加深究,今日却是谢煜离开后他最清闲的一天,让他不得不将之好好归拢整理。

      对于凤曦,他终究是隐隐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受,无法否认。

      全然不同于曾经心魔幻象中,那种火一般炽烈汹涌、似要燃尽躯壳神魂的情意,他只是心里有了牵念。

      像是风筝的线,细细一根,如影随形,平淡到让人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却唯独被触碰之时,才发现那是命脉所在,不可或缺。

      一旦正视了这些变化,谢重珩就清楚地知道,他到底再不能如同之前般,只将凤曦当成师尊、盟友、同伴,从容以对,波澜不起。

      但可供他参照的经验实在太少,两世唯一的一次动情也许还是被活傀术强行催生所致。现在的心境跟上次天差地别,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算什么,对凤曦又到底是什么心思。

      更不知道将来两人该何去何从。

      待谢重珩自茫然中回过神来,药丸已被推进了咽喉。

      着迷地盯着他绯红的俊脸,凤曦柔声宽慰:“别担心。他身上的神识已经跟我生出了些联系,受我掌控,我们不会太过分的。”

      灯下美人月中花,城头观雪舟上霞①。朦胧烛火光影摇曳间,那张本就魅惑众生的面容也被映衬得愈加艳光四射,活色生香,直欲勾魂夺魄。

      唯独眸色愈深,碧瞳底下暗潮涌动,潜藏着夺命的厉鬼一般。

      谢重珩一时都忘了羞耻,直愣愣盯着移不开眼。这样一个他可以毫不犹豫交托性命的美人,第一次于情|事上近乎承诺地安抚他,如此体贴让他稍稍放下心来,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但很快他就知道,男人的嘴果然都是骗人的鬼,尤其是在床上时。他这心放得太早了。

      以往对着凤曦一人,谢重珩尚且有些招架不住,遑论此番还添了个化身,更遑论他本就还很虚弱。

      妖孽操控着两副躯体花样百出,用了种种他连想都想不到的招数,将他折来叠去一整夜,不知几度昏迷又清醒。谢重珩甚至无从知晓凤曦究竟是从何处学来,又或者今天明着说是让他考虑,实则只是为了争取时间,尽在对着某些图册琢磨此事。

      虽说有灵药的作用,他也承受不了这等激烈的情|事。从头到尾,他唯独庆幸自己事前没有脑子犯抽,十分硬气地拒绝那颗药:“我能行,无需靠它支撑。”

      谢重珩真正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

      全身都动弹不得,躯壳都仿佛不归自己所有。他几乎是挣扎着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却只看见白茫茫一片模糊,令他一时以为身在往生域中、常年浓雾弥漫的无尽山巅。

      有个散漫的声音温柔问他:“醒了?”

      往常多少次浴血搏杀都毫无畏怯的人近乎本能地一颤,尚未清明的杏眼中闪过一点惧色。谢重珩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却被捞过来喂了些热茶,又缓了半晌,枯涩的喉咙才能发出点动静:“嗯。”

      那声音嘶哑得,他自己听着都吓了一跳,咬牙切齿地想:这还叫不过分!

      怪说不得要他多休息几天,原是早有预谋。凤曦确实是为他的身体着想,却不是他以为的体虚气弱之故,而是,呵呵!

      庆功宴至今,除了最初两次受药效影响,行径太过荒唐疯狂,后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只是单纯为了解药,少有什么不该有的言行。除非他不慎作死。

      但昨晚……

      脸上又腾腾地烧了起来。这算什么?三人行,二者吾师?还是同道中人?谢重珩气也不是,又不能当做无事发生,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得默默扭头,假装看不到他就可以暂且逃避。

      往后这一生,到他死的那天,左右是再也无法直视先贤的大智慧之言了。

      犹豫须臾,凤曦俯身将他重新转过来,指腹轻抚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不太确定地问:“真的生气了?”

      谢重珩也不吭声,仅剩的力气都用来磨着牙,仿佛已经将始作俑者咬碎在齿间。他又羞恼又怨愤地瞪过去一眼,眼前总算恢复清明。

      晚霞满天,灿如火烧。原本浓墨重彩的金红霞光杀破窗棂透进来,隔着层层轻纱幔帐洒了满床,便成了朦胧又旖旎的色泽。

      那妖孽松松着了件素白寝衣,皓发披散,霜雪长睫半垂。他温柔微笑着,沐在绚丽余晖中,像是乘着云光降临此间的仙人。

      然而那双翠碧狐狸眼中尽是餍足后的惬意和慵懒,似乎仍在回味昨夜异乎寻常的欢愉滋味,又显出些红尘情|欲,魅|意无边。

      凤曦腿上横放着一根修长骨骸,雪银色辉光熠熠耀目,如霜似雪地清冷,竟连那些浓烈的霞光都不能侵染分毫。只是却不见了那个化身。

      谢重珩有些意外,一时倒顾不上别的:“你将他收回去了?”

      颇有深意地注视着他犹自泛红的眼尾,凤曦“嗯”了一声:“还不算完,得再花点时间,妖骨才能真正归位。小七此番愿意帮忙,功不可没。”

      谢重珩一头雾水,正想问“我帮了什么忙”,混沌的思绪突然劈过一道闪电。想明白了前后缘由,他本就火热的脸颊瞬间更是烫得仿佛能烤熟鸡蛋,那些话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果然,就听凤曦懒洋洋地道:“将他化出来固然费劲,我妖力尽失、几乎彻底丧失了对他的控制权后,他就只剩了舍不下你的执念,收回去更是麻烦事一桩。”

      “需得趁他全无防备之际,将我的神识与留在他身上的那部分彻底融合,操控他的心神,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归本原。所以昨晚才需要你配合,创造契机。”

      这番话很是顺理成章,挑不出问题,但谢重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需要折腾他一整晚吗?确定不是借此报复他?

      他想了一回也没想明白,又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就昨夜的荒唐悖乱行径继续深究,终于闷声问出了另一个疑问:“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怎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说明白?”

      让他心里前所未有地羞耻和纠结许久,简直怀疑人生,直到现在都恨不能扒个坑当场自埋。他不想矫情得还认为自己委屈,然而要说一点没觉得,那也是嘴硬。

      眼眶又酸涩起来。但话一出口谢重珩就后悔了。也许这正是一种惩治呢?

      他实在没法再坦然面对眼前人,咬着牙动了动,竭力拽着薄被盖住了头。

      凤曦将他翻出来抱着,迫使他跟自己对视,方才温柔而缓慢地道:“重珩,我知道这种事你很难接受,所以我希望你的应承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不是为着任何别的缘由。”

      他收起了那些漫不经意,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一个人说这种话时,就显出无比珍重的意味,深情又真挚,仿佛将心都捧到了面前,令人沉沦。

      谢重珩怔愣看了他一会,被蛊惑了心神一般,小声道:“我没有不情愿。”

      这就算是揭过了。凤曦悄悄松了口气,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微笑起来,像是刚偷吃完的狐狸。狭长眉眼都弯出一抹温柔弧度,越发含情脉脉。

      他一边十分体贴地用妖力替徒弟舒缓着全身的不适,一边半眯起眼睛,遮住了眼瞳深处的一点恶劣。

      强迫他置心上人于险境的账,哪能轻易一句认错就揭过了,怎么都得给个终生难忘的教训。逼得他以妖骨化形离开永安也好,逼得他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收回化身也好,所有局面都是谢重珩自己造出来的,后果当然也要他自己承担。

      至于一整晚么,单纯是图那种从未感受过、比九尾兽形更强烈的双重快意,图这小傻子意乱情迷到极致时,心神崩溃的诱人模样罢了。下一次哄得他点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可不得抓住机会尽情享受。

      师徒二人各怀鬼胎。谢重珩没有大白天窝在床上的习惯,当下挣扎着起身整饬衣冠。也幸好如此。仅只片刻,单哉就过来隔着门扇禀报:“公子,副令大人到了。”

      他无言地转头一看历法牌,才发现已是申酉之时,在朝的子弟该陆续散值回府,带来下一轮事务。

      谢烁此番是亲自来半山院告知一声,待掌执醒来,他自会就谢重瑾之事给出该有的交代,却无一字提及对幼子的惩处。

      不过一昼夜未见,从前意气风发的副令大人失魂落魄,形容憔悴,向来光洁的下颌都冒着一层铁青胡茬,像是骤然老了许多,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撑着精神气应对内外诸事。

      谢重珩实在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尽量温声细语地回了句:“既说了交由叔父处置,侄儿就绝不会多加过问。这也是我伯父的意思,叔父不必顾虑太多。”

      斜阳如火,腾起万丈熊熊烈焰点燃天地,谢烁踽踽而去的背影却说不出的萧索苍凉。谢重珩目送他消失在灼灼霞光中,百味杂陈。

      于整个永安嫡系而言,武定君虽依然重伤昏迷,总算活着回来了,继任掌执也大病初愈,已能出面处理事务,可谓双喜临门。反观谢烁,偌大的谢氏府,千百族亲,黯然神伤者唯独他一人而已。

      昨晚是一柄利刃,斩在他父子二人的人生中,留下不可触碰的伤痛。

      谢重瑾叛变之事并未传出任何风声,却绝不会因为对他个人的暗中处置而了结。他所在的整个支脉都将面临一场暗中的彻底清查,暗潮汹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2章 必有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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