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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觉醒来他入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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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殿下与天庭约战,本已将穆亭北打入万魔血窟,士气正盛,却不想叫姑泪暗中偷袭。殿下中箭而亡,魔界子民无不悲愤交加,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逄烟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法力飞快地在周身流动。她的实力在得到昭王甲后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水平,能把穆亭北摁着揍,甚至能在姑泪仙子手下过上百招。但今时今日,她法力大减,修为比昭王甲认主前还差点。
她确实摆脱昭王甲了,这一点令她很满意地松了口气,摸了个琉璃盏让婢女斟酒,听悔佛魔君说到这段,纠正道:“在其他人看来,是我设下陷阱,害了小将军,赶来的姑泪仙子仗义出箭,替仙僚报仇。我死了,他们要庆祝千八百年吧。”
悔佛坐在下首的圆桌边上,扬眉一怒就想拍桌,奈何桌上摆满了吃食,若是撒了还要重做。他生生忍了,抓起一只油腻腻的鸡,咬了口泄愤,他用劲极大,这一口就把整只鸡连皮带骨扯得只剩半个。他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含糊道:“岂能便宜了他们?”
逄烟睨他一眼,不是很明白他的口腹之欲,修炼到他们这种份上,闭关几十年几百年不吃东西都很正常。她只抿了一口酒,就把酒盏扔回给了侍奉的婢女,问道:“你动手了?”
悔佛咽下鸡肉,重重点头,道:“您出事之时,我正在看守大殿下。之后,天兵下了魔界,将大殿下放出,还带来您的死讯。我一时……就将大殿下打了一顿,杀出了重围。”
婢女端酒盏的手一抖,蜿蜒的水渍落在地上。
逄烟一手托腮,道,“打得好。皇兄被我封住法力,囚禁起来,天界会以为我们兄妹已经决裂。我死之后,他由天界救出,是与我恩断义绝的最好时机。可乍闻我的死讯,他第一反应恐怕也是要给我报仇,你若不动手,岂不是辜负了我的费心筹谋。”
悔佛艰涩道:“此乃殿下之托。”说完这句,他竟然连肉都吃不下了,好好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露出眼泪汪汪的迹象。
逄烟不忍看他多愁善感,催促道:“之后呢?”
悔佛道:“之后大殿下应当是明白了您的苦心,向天庭投诚,我收拢您的旧部与其抗衡,如殿下所想,天庭没有插手魔界事务。”
逄烟笑道:“魔界内乱,是那位天帝陛下再希望不过的局面了,他被我去除一条臂膀,没有缓过劲来,怎么还会轻易出手,消耗自己的力量。”
悔佛叹了口气,语气一变,道:“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禀告殿下。”
逄烟想了想能有什么事,问:“父皇提前醒了?”
倘若掌权的还是魔尊,魔界就不是今日的局面。
如今三界之中,几乎已经没人知道,魔尊和天帝是拜把子的兄弟,过命的交情。
魔尊脱胎于一团地火之中,毛还没长齐的时候打架就狠,揍出了一帮小弟。那会儿三界乱得厉害,他整日里带着小弟打群架,有一回打得太厉害,得罪了天公,天上电闪雷鸣,看架势是要劈他。
谁想阴云破开,飞下来一位天神。
这位天神是应势而生,生来就为消弭战火,还不是魔尊的魔尊与他单挑,毫无悬念地输了,从此成了他的心腹将领,以战止战,与他一起建立了三界的秩序,一路护他坐上三界之中最尊贵的位置。
之后论功行赏,才有了魔尊。按天帝的意思,还是得有个自己人看着魔界他才放心。
逄烟当年担心自己死后天庭会寻借口平乱出兵,为了让魔界保存实力,不惜暗算自己的父皇,给他服用了大量的桃花一驻,把他送入了沉睡之中。
只有魔尊不在,魔界才能乱得顺理成章。
悔佛咀嚼着大口的肉回道:“那倒没有。缺宜按照您的吩咐日夜看护,如有异常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逄烟不解道:“那是出了什么意外?”
悔佛道:“殿下曾与我说,弗罹生了异心,得知您的死讯之后,恐怕会去辅佐大殿下,搅乱魔界,借机揽权。”
逄烟想起是弗罹救了自己,了然道:“所以他没有到皇兄那边去,反而要和你结盟?那皇兄的情况的确不妙,他如何对付你们两个呢?”
“不,弗罹哪边都没有去,”说到这里,悔佛魔君的表情有些微妙,他道,“起先,他不肯相信您已经死了。”
逄烟理解,毕竟是弗罹救了她。
悔佛继续道:“后来,他又说要闭关修炼,为您杀上天庭报仇雪恨。”
听到这里逄烟不太能理解了,她问道:“那他何时出关?”
悔佛说道:“在您回来之前,他已经单枪匹马闯进了紫清宝殿。”
逄烟错愕:“……那现在呢?”
悔佛道:“这就是我想说的,他现下被关在天牢。”
逄烟:“……”
见逄烟思索,悔佛一脸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殿下,此时三界之中,还无人知晓您已归来。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潜入天牢,把他——”
“给杀了。”
“救出来?”
悔佛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礼,困惑地问:“殿下为何要救他,难道是想亲自送他一程?”
逄烟亦是不解:“我几时说过要他的命了?”
悔佛更加困惑:“他对殿下有二心,这都不杀?”难道殿下死过一次之后,准备洗心革面,从此放下屠刀了?
逄烟有点头疼。她那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自然要为父兄铺路。弗罹强势,与其和他对立,不如拉拢。只是皇兄单纯,而弗罹心机颇深,让弗罹和悔佛相互牵制,皇兄用他才没有后顾之忧。但现在她既然回来了,这两只魔也不好再大闹矛盾。
她想了想,道:“我当时怀疑弗罹是天庭派来的。”
悔佛心中记恨姑泪仙子那一箭,闻言大怒:“什么,我这就去将他狗头取来!”说着甩了甩手中硕大的念珠,脚一跺就要动身。
“魔君且慢,听我说完。”逄烟赶紧喊住他。
悔佛便又坐下。
逄烟道:“他虽说过些谎,心中却向着魔界。我中姑泪一箭之后,他幡然醒悟,不再为天庭做事,如今已然将功补过。”
悔佛听糊涂了,问道:“他何时立功了,我怎不知,莫非他攻打天庭,是给殿下做的前锋?”可见逄烟不愿多说,他便不再追问,自己转了话题:“那殿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逄烟道:“先随我去趟天牢,把弗罹带出来。”这弗罹魔君,先坑她,再救她,现在又打着给她报仇的旗号杀去天庭,到底想做什么?
悔佛掏出一块绣了小花的手绢,边擦手边问:“殿下,是直接闯吗?”
逄烟不慌不忙地弯起唇角,道:“自然不能硬闯。”她手捏法诀,在脸上糊了几下,给自己换了一张脸,幽暗诡异的宫殿为之一亮。
面对如此绝色,悔佛攥紧手绢,杀气腾腾地说道:“殿下这幻容术真是出神入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泪亲自来了。”
目光流转,一丝狡黠爬上了这张天仙面孔,看起来颇为违和。她抚了一下发鬓,道:“也不是第一次假扮她了。”
天界仙气丰沛,道行浅的小妖,一向是避开走的,即便是一些在地上为祸一方的大妖怪,只要天界没派兵来剿,都不会想不开,跑上来自寻死路。真正有胆量闯宫的魔头,数万年才出得一两个,又有各路神仙坐镇,所以三十三重天的守卫一向不严。
宫门外立了四个值守的银甲天兵,因为戴了头盔,单从长相不易分辨,他们一动不动,眼珠像是装上去的。
浮云流动极缓,缭绕四周,绘成一副天然的画像。突然,一团黑雾从洁白的云层之下窜出,四个天兵同时动了,像从画中活了过来,只听其中一个喝道:“何方妖孽,胆敢擅闯天庭!”说话的同时,四把长枪一起捅向那团黑影。谁知那黑影速度奇快,不待他们反应,已径直地穿过了宫门,叫他们扑了个空。其中两个不待思索,已经追去,余下的一个天兵道:“我去禀报,你守在这里。”
没等他们分头行动,远处飘来一团彩云,两个天兵看清之后,连忙喊她:“姑泪仙子。”
逄烟端着架子,学姑泪那种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样子,一点头,道:“方才我正追着一只魔物,见它朝这里来了,你们可有看到?”
两个天兵一脸欣喜,像是见到了救兵,道:“那魔物确从此处逃走,我等正欲回禀。”
逄烟道:“我来处理便是,你二人在此严加防范,不得擅离寸步,以免再放魔物进来。”
两个天兵齐声道:“是!”
逄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背着人时,嘴角得意地一扬,又迅速收了回去。前行不多时,就看到一个天兵朝她走来,他手提一截捆仙绳,另一端绑了一只鸟头蛇尾的怪物,怪物长了两个头,拼了命地要去啄那天兵,天兵玩性大发,放风筝似的和它兜起圈子。逄烟清了下嗓子,那天兵才知收敛,掐住怪物的一对翅膀,不让它乱动。
这没规矩的天兵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殿下,一只小蛮鸟,怎么处置?”
小蛮鸟是魔界的叫法,将羽族分为大蛮和小蛮,大蛮就是能飞上天的,小蛮就是鸟和异族生下的后代,拖上尾巴之后,只能在地上生活。
逄烟瞥了一眼,四平八稳地装道:“随我将它押去天牢。”
悔佛魔君可能是觉得假扮天兵蛮新鲜的,乐呵呵地跟上了她,边走边玩。
天牢门口也有两个天兵把守,见到逄烟变出的样子,抱拳行礼:“姑泪仙子。”
逄烟矜持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问道:“那魔头还安分吗?”
由于够资格关进天牢的魔一向稀少,其中一个天兵立刻意会,道:“仙子放心,一切如常,那魔头自被关进来起就一言不发,也没尝试过逃跑,想是受了重伤的缘故。”
受了重伤,不是受了重刑?逄烟起初猜测他是来向天帝请罪的,可怎么听起来,他好像真是来这打了一架?逄烟只想了一下,就把快要皱起的眉头捋平,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只小妖无意中撞在了我的手里,有闯我天宫的胆量,只怕是来救那魔头的。带它去弗罹那里,看看他们是否相识。”
天兵洪亮地应道:“是!”
第一眼看到弗罹,逄烟和悔佛魔君都吓了一跳。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没有外伤,脸上却是一片灰败之色,连气息也十分微弱。
无需逄烟发话,悔佛已经心领神会,一手提起一个天兵,将他们捏到一起,又捏成了一只小蛮鸟,和原先那只绑到一起,踹到旁边。逄烟化出一柄小臂长的弯刀,对准了弗罹身上的枷锁。
弗罹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人间有画龙点睛的典故,而弗罹魔君的一双眼睛,也如那寺壁上飞龙的最后一笔,是叫他活过来的地方。他静静地望着逄烟,眼中凝着一点光,分明没做什么表情,却什么都说了。
逄烟心中奇怪,他看起来是在高兴,又好像有一点难过。既然花费力气救下她来,为什么不守着她醒过来,又为什么会难过呢?
“殿下,”他语气轻缓,似寒冰下潺潺而动的水,冷冽得让人心惊,“我一直在等您。”
鉴于弗罹魔君从前的种种丰功伟绩,逄烟自然而然地把他的话理解成了她终于来救他了的意思,顿时怒从心头起。听听这叫什么话,哪有每次闯了祸就等着她出面收拾的。逄烟被勾起不快的记忆,手起刀落,枷锁分成了两半,掉到地上。
弗罹魔君意外地看着被破坏的枷锁,不知想了些什么,抬眸道:“您方才劈的是元英的符咒。”
悔佛立即跳了起来:“你不早说!元英天师马上就会知道……殿下你先走,我来断后。”
逄烟回神,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稍一想,变出一把铁链来,镇定地把弗罹捆了,边往外拖边道:“稍安勿躁,元英不会来。”
出了天牢,悔佛魔君聚起一朵云来,将三人一起驼上,才有功夫问:“为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弗罹:“我伤成这副样子,自然不足为患。如果是素商,知道我要逃走,就会派个弟子过来。但元英没有弟子,得他亲传的只有他的女儿,而他们父女不睦已久,他差遣不动。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他难道不会派其他人过来?”
在逄烟身边跟久了的,对他这副腔调都很熟悉,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殿下身边除他之外都是拖后腿的蠢货。幸好,悔佛魔君从来都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他不和这厮一般见识。
弗罹却很有兴致,自问自答道:“因为元英最好颜面,他不喜欢别人议论此事,所以也不会派其他人来。那么言归正传,是否会有人拦路呢……”
逄烟拽铁链的动作一紧,声音压得轻轻的,问:“说得很好,要我嘉奖你么?”
弗罹从容一笑,回道:“不敢。”
这一问一答,自然得好似回到从前。逄烟满腹疑窦,想问弗罹很多问题,却又知道他一定不会如实相告。
说话间三人已飞到天宫门口,留守的两个天兵见她牵了弗罹出来,互相看了一眼,不解地问:“仙子这是要将他押往何处?”
逄烟换回了之前的语气,道:“陛下旨意,罚他去蓬莱仙岛服刑。”
两个天兵听了,赶紧给她让路。
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翩然而落,挡在了他们面前,来者腰系宝带,白衣胜雪,姿容绝艳,赫然又是一个姑泪仙子。只是她的目光更为沉静,缓缓道:“你是何人,为何扮作我的模样?”
弗罹往旁边看了一眼,责怪道:“悔佛,若是刚才你没有那么多问题,兴许我们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