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叶底花

2、进狼窝

　　清晨，小胡同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买菜的讨价还价，路人行人的打招呼，自行车的清脆铃铛，卖猪肉的大声吆喝，还有老人家坐在自家门口捧着饭碗和隔壁邻居闲聊的。热热闹闹却也实在是影响某些高中生的睡眠，比如狄北。

　　在这一点声响都隔音不了的小胡同里压根就不需要闹钟这玩意，就卖猪肉的女摊贩气沉丹田的那么一声吆喝，“今天排骨特价啦！特价啦！”比敲锣打鼓都管用。

　　狄北每天都是根据她的吆喝声来判断时间，第一遍和第二遍间隔3分钟，而他往往可以留着耳朵眯到第三遍再起床，这样去学校的时间卡的正正好。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今天。他迟迟没等来第三遍吆喝，等拿起手机一看，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洗漱一番背着书包就往楼下跑。

　　“早餐还没吃呢！”陈玉跟着跑了出去，狄北已经骑着自行车蹬了几米远，胡同里渐行渐远的飘来一句，“来不及吃了！”

　　狄北骑车经过卖猪肉的店铺时朝里面瞥了一眼，见瘦弱的老板站在摊位前，他小声在心里嘀咕，难怪今天会迟到！

　　一想到第一节课是英语狄北心里就犯怵，他人还在走廊里就听见“野蛮老绅士”那独一份的东北味的提神大会。

　　怕倒也不至于，就是长这么大没遇见过这种型号的老师，一时间还没摸清他的脾性，察言观色这门绝活他目前还没用上，开学两个多星期了仍是无解。

　　“你瞅瞅你们，一个个坐的皮儿片儿的，东倒西歪，给我打起精神听课！看黑板！憋看我！我脸上没语法，也没单词！” 西装笔挺的江鹏瞅了一眼倒数第四排空着的座位又合上了英语课本。

　　逃是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报……告……”

　　狄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站在教室门口，头发还各有各的想法，翘的毫无规律可循，像是刚跟别人干过架，偏偏那人还专薅他头发，一般这种发型只有一种人有同款，——犀利哥。

　　江鹏推了推眼镜，侧着身子盯着狄北，教室里的一群人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好戏。

　　“麻溜的，拿着英语书给我上讲台边站着！”江鹏手中的大钢尺拍的讲桌啪啪啪响，听着怪瘆人的。

　　“哦……”狄北经过众人的目光走到座位掏出英语书乖乖的走到了江鹏的身边，他试图用英语书掩耳盗铃的挡住自己那尊贵的脸面。

　　江鹏双手撑着讲台，“不是我说你，就你那英语摸底考都不及格的分数，你还有脸迟到?” 他顿了顿，“书给我放下！你就不能稳当点儿啊！憋成天毛楞三光的让人不放心，你那成绩我都不好意思说。”

　　台下的众人明显已经憋不住了，此起彼伏的笑声里当属胖子李博的最为放肆。

　　“李博！你还有脸笑？你成绩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意思？”

　　“老师，笑这玩意儿他也憋不住不是……”李博小声嘀咕。

　　“憋不住也给我憋着！年纪轻轻的，不要嘻里马哈，得得搜搜，一天天巨能扎哄，长得磕碜不说还跟欠儿登似的，没有消停的时候！”

　　其实谁也听不懂江鹏在说啥玩意儿，就是他妈好笑，该笑还是笑，哄堂大笑，只要不是说自己就行。

　　江鹏拍了拍讲桌，“憋笑了，幼稚园程度的高中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接着上课！”他盯着备课本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我刚讲到哪了？”

　　“青蛙头！”李博大声提醒。

　　“哈哈哈哈哈…….”

　　江鹏白了他一眼，“一边呆着去，再让我听见你的声音你也给我上来站着，左右护法，两个虎超的欠儿登！”

　　李博识趣的闭上嘴，他这身形站一节课估计脚掌会骨折，不堪其重。

　　狄北无奈的摇着头，他觉得今天回家有必要让陈玉换个猪肉摊买猪肉，他心里才能平衡。

　　江鹏平常说话虽说满口的东北味，说起英语来竟然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地道的发音加上他这一向的西装革履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野蛮老绅士”这个绰号确实名副其实。

　　也是日了狗了，第一次饿着肚子站了一节课，现在狄北感觉整个人有点飘飘欲仙，关键“野蛮老绅士”还喜欢拖堂，“我再讲两分钟！”结果两分又两分，本来就少的可怜的10分钟被他拖到就剩4分钟。

　　烦躁！简直毫无人性！

　　可算是走了，狄北迈着大长腿跑回座位在胖子李博的抽屉里翻着，“你干嘛？”

　　“我靠！没有面包了？”狄北抬头问。

　　“吃了！”李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咪咪，“只剩这个了。”

　　“靠！平常你抽屉不都是跟杂货铺一样，怎么今天比你屁股还干净？”狄北无奈的接过那包咪咪，苍蝇肉也是肉啊。

　　“我靠！别提了！”李博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摸底考不理想我妈直接苛扣了我零花钱，简直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

　　那倒是，不然他也不至于一肚子油水，比班主任老郑那啤酒肚都大。

　　“你今天没吃早饭？”李博问。

　　“废话！能吃早饭我还会迟到？”

　　李博转身靠在身后添南的桌边，力道太大，添南的桌子跟着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笔直接在本子上拖出了一条长线条。

　　“啧………”

　　李博看着添南那杀气腾腾的眼神立马识趣的把他的桌子拉回原位，卑微的道歉，“失误……失误……” 这学霸可不能得罪，他还指望着以后抄他答案呢。

　　“有事？”添南收起了卷子，掏出语文课本放桌上。

　　狄北边咔哧咔哧地嚼着咪咪边留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这人总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死德性，初中这样，高中还这样。

　　明明是只小绵羊，非要装成孤傲的狼，虚伪！狄北心想。

　　李博乐呵呵的笑着说，“你早上不是买多了海蛎饼，还有吗？”

　　添南瞥了眼狄北的背影，“早上问你你不是不吃吗？”

　　李博指了指狄北，“我同桌吃！”

　　狄北嚼咪咪的声音渐渐停住，支起耳朵等着身后的回答，“扔了！”添南毫不犹豫地说。

　　得！就不该对这头孤傲的狼心存侥幸，闷火！这种冷战的关系他们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原以为高中不在一个班或许会好一点，现在不仅分到一个班还是前后桌，孽缘呐！他现在一心祈祷下次调坐能离这匹狼远远的。

　　惹不起，就躲！

　　李博“哦!”了一声转身拱了拱身边的狄北，“那你只能饿着了！”

　　“饿半天饿不死！”狄北口是心非的说。

　　语文课倒是没什么，比较自由，语文老师“六六”可没“野蛮老绅士”会怼人，他一般都是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问自答，几乎是0互动，这样也导致了语文课实在无聊，无聊到狄北一直自娱自乐的晃椅子。

　　他上课就这么一个晃椅子的乐趣还被后面的添南给抑制了，这人像是故意显摆他腿长一样，不是把腿架他椅子上就是伸到他椅子两边，严重影响他晃椅子。

　　狄北晃椅子之前瞄了一眼椅子两边没有腿才放心的摇着，他在六六的自问自答中摇了差不多一节语文课，就在下课铃响时后座一声震耳欲聋的“卧槽！”响彻整个班级。

　　一群人好奇的眼神齐刷刷的往添南的方向看，不明所以的嘀嘀咕咕。狄北和胖子猛地回头，见添南抱着左脚眉心都快拧成了麻花。

　　完了！看这样子是压到狼的脚了，这可比摸了老虎的尾巴还恐怖，狄北见他瞪了自己一眼随后一瘸一拐的往教室外走，“哎！你上哪去?”

　　“厕所！”添南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你捅的篓子啊？”李博一副你要完了的表情看着狄北。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嗯……”

　　“。。。。。那你可要保重……”李博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希望明天还能再见到你……”

　　靠！真是点背！

　　上课铃响了没过多久添南又一瘸一拐的进了教室，还是被班主任老郑给扶着进来的，就是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视觉冲突上老郑倒成了工具人，活脱脱一个人工智能拐杖。老郑那一颗油光锃亮的地中海像极了拐杖圆圆的手柄，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狄北摇着头，看来这个篓子捅得有点大……

　　也就学霸有这待遇，还直接扶到了座位上，真是尽心尽力。

　　“都别看了！”

　　老郑一声吼全班抖三抖，倒不是因为他凶，就是那嗓门不是一般的大，不知道这是不是胖子的专属技能，卖猪肉的老板娘，老郑，还有他的同桌李博没有一个是轻声细语的，都有一副好嗓子。

　　老郑也因此得了一个“喇叭筒”的称号。

　　“上课前我先调下座位！”老郑说完全班议论纷纷，

　　“又要调？”

　　“不是才调过吗？”

　　“我们好不容易才和同桌熟悉，又要去认识新同桌……”

　　只有狄北在心里暗自窃喜，这大概就是心想事成吧，终于可以离开后座这头狼了。

　　老郑敲了敲讲桌，“好了好了，也不是全都调，只调个别几个，”他指了指胖子说，“那个李博，你坐添南那去。”

　　“啊……”?

　　“啊什么啊？”老郑说，“你今天怎么没穿校服？”他指了指全班，“你看看全班就你一个没穿校服！”

　　李博嫌弃的振振有词，“那深蓝色的polo衫短袖我穿起来像我爸……”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你还想不像你爸？”

　　“哈哈哈哈哈！”

　　“快去！”老郑扯着嗓门吼了一声，李博无奈的和狄北抱了抱，“再见了，同桌，我会想你的！”

　　“添南！”老郑又喊了一嗓子，“你和狄北同桌。”

　　“啊！”狄北错愕的叫了一声。

　　添南依旧坐在位置上没动，看的出来他并不是很满意老郑的安排，甚至还想站起来反对一下。

　　“据我了解，你们俩之前就是同一所中学，现在高中又在一个班，”老郑指了指狄北说，“狄北偏科太严重，你帮他拉拉，顺便让狄北把你的物理成绩也提高一下。同学就要互帮互助，高中的同学就是你们的战友，要好好珍惜这三年的时间！”

　　狄北心想我可谢谢你了老郑，我们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战友？世仇还差不多！

　　真是孽缘！本来还以为能躲远点的，这下他妈直接进了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