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清风》书空匠

18、突发，密谈

　　“渺渺……”

　　“不好意思，有事失陪。”

　　付峰见到付岚时下意识放下酒杯，冲着聊天对象歉意一笑便跟随付岚走到了僻静角落处。

　　“忆维素的临床实证已经完成，目前只剩下最后一步伦理流程……”

　　在流畅的背景音里，付岚摸出手机快速发出了一条短信，随后一把抓住付峰的手臂，他神色严肃：

　　“大哥，你跟谁来的？立刻联系……大哥！大哥？”

　　付岚的话还未说完，付峰突然眉头一蹙，抬手抵住唇边，闷闷地咳嗽了两声。起初只是和平日一样的轻咳，可不多时便似被什么东西扼住了气管，发出沉闷嘶哑的呛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大哥！？医生！”

　　他用力攥紧付岚的手臂，付岚一把扶住他，看到付峰的额角青筋浮凸，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可唇色却隐隐发绀，像是缺氧的征兆。

　　“人脑是由大脑、小脑、间脑、脑干组成，海马体是大脑皮层中一个环形结构的内褶区，长仅几厘米却与大脑其它部分紧密相连。

　　斯坦森教授确认了额叶皮层能够对这些脑区进行认知控制，过去十几年来，研究曾一度中断过，但在brandon的努力推动下，司陶特成功创造了这款作用于额叶皮层，可以提高记忆力、消除烦恼的药物……”

　　台下掌声雷动，人们都在讨论这药的效果，当金钱、地位、权利高到一定程度，高枕无忧的人们就有了新的追求，生命、记忆、享受……

　　如果加强记忆，再配合心理诱导，是否能实现另类的延长寿命呢？人们越发期待这次的行程。

　　角落里的付峰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一声气音，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指缝间渗出缕缕鲜红……

　　“付先生有慢性呼吸道病史，这次可能是过敏诱发的急性支气管痉挛，目前血氧偏低但还能自主呼吸。我们已经给他吸氧并服用了地氯雷他定，还需要密切观察12小时。”

　　医疗室里，付岚看着平静下来的付峰深吸口气，确认他无碍只需静养后点头谢谢医生。

　　走出医疗室后封俞迎了上来，付岚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走到拐角僻静处压低声音请求：

　　“大哥突然发病，我去拿药，你帮我照顾着点。”

　　封俞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压下情绪平静问：

　　“好，你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付岚捋了捋散乱的头发，遮挡住眼睛，伸手环上封俞的肩，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声音闷闷的：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等着你回来。”

　　温柔轻缓，带着安抚意味的手掌落在后背轻轻抚着，付岚深吸一口气，嗅着他身上熟悉令人心安的味道，将所有情绪压入坚不可摧的牢笼，仰起头：

　　“嗯。”

　　会场中

　　就在司陶特的药物研发史即将讲完时，大屏幕突然放出一组照片。

　　第一张：沉默的旅客背对阳光，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波光粼粼，一切都在镜头里失色；

　　第二张：依旧是在海上，同一位年轻男子插兜站立；

　　第三张，他穿着一身白大褂举着一个U盘

　　……

　　一组照片很快就播放完了，每一张照片上都打着许鲸二字，在即将滚动播放第二遍的时候，幕后人员关停了屏幕。

　　在场众人都是有定力有见识的人，对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照片并没有太过在意，司陶特也解释了几句圆了这场突发状况。

　　范祁在台下看着照片，微微眯起了眼睛，等到屏幕恢复正常，抬手举起酒杯，一口咽下酒液后转身离开。

　　此时付岚刚刚理顺衣服从医疗室出来，正和周围的人聊的开心，看见范祁过来，他微笑着打招呼。

　　范祁向封俞点头致意，几人聊的起兴，付岚不时插几句，话题就引向了药的研发，和照片里的人。

　　“许鲸，十九年前在斯坦森教授的实验室里做记录员，十几年前他在交送文件回国时遭遇海难离世。

　　为了纪念他，特此放了照片。”

　　周围的人听说人失踪了对此也不感兴趣，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回了药物。

　　范祁举着酒杯，笑着和大家谈论，付岚不时看向他，中场歇息时终于按捺不住，一副激动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走向范祁。

　　“范医生，这就是您上次和我提起的，可以治疗我那顽疾的药物？”

　　“是的，服用这种药物，再配合催眠，就会让你的记忆彻底恢复。”

　　范祁微笑着解答，见身旁又有人想来交谈，便伸手指向船舱：

　　“我们去那边谈吧。”

　　不同于客房的密闭空间里，范祁仍旧挂着往日的温和笑意，但付岚却敏锐察觉到他眼底的几分兴奋。

　　为什么兴奋？

　　身穿便服拌作旅客的人扣住付岚搜身，付岚静静站着不反抗，带着定位录音功能的手表、眼镜通通被摘走扔掉。

　　“付岚，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

　　范祁慢悠悠地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十分有闲情逸致，慢条斯理戴上，这才分给付岚一个眼神。

　　付岚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以前坐过帕尼亚号吗？”

　　范祁翘起腿，左手放在扶手上敲打着，右手撑着下颌打了个响指，眼神示意角落里漆黑的墙面和堆叠的几个麻袋：

　　“忘了没关系，我已经替你布置好了场地，如何，想起来了吗？”

　　嗒、嗒、嗒……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付岚盯着角落看，漆黑的墙面逐渐剥落、褪色，变成潮湿的、殷红的。

　　啪——

　　鞭子抽下去，皮开肉绽。

　　嘭——

　　一拳砸在身上，骨头断裂。

　　所有幼声哭嚎都被胶带封在口中，到最后甚至不敢哭泣。

　　“说不说！？说不说！？”

　　不……

　　付岚紧咬牙关，犬齿深深切入皮肉，鲜血溢出，满嘴血腥味，他狠咬舌尖，被疼痛唤醒脱离回忆。

　　看着双手交叉俯视自己满眼兴味的范祁，付岚面色骤然变化。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暗示，还是催眠？”

　　“怎么会？APA明确规定，心理治疗技术仅限在专业关系内使用，且需符合来访者的治疗目标。

　　在现在这种非诊疗场合，一个正常的心理医生是不会滥用专业权力的。”

　　范祁摊手苦笑，看起来是伤心于付岚的随意指责，付岚不为所动，抬头看着范祁咬牙确定道：

　　“果然，十七年前你就在那艘船上，是你给赵大富出谋划策绑走我们。

　　是你，逼迫父亲二选一，

　　是你，玩弄人心杀了付屿。”

　　范祁闻言摇头皱眉，晃了晃手指：

　　“此言差矣，我没有杀人，杀死付屿的，明明是你啊。”

　　付岚看着他规律摇晃的手指，眼前一起都开始放慢，耳边声音越来越远：

　　“还记得那个坐标吗？

　　你第一次跟我说你做梦梦见人影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准备做什么了。”

　　范祁一抬手，一旁守着的人便有序退出房间。

　　“你是不是想让我杀了你，然后将证据交给警方抓捕我？”

　　付岚闻言握紧了手，范祁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

　　“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还能平安的活17年？”

　　他踱着步子走近付岚身边，俯身幽幽低语，似妖言蛊惑，魔鬼呢喃。

　　“因为……你已经说了啊……

　　用坐标换你一条命，这是当年你求着我们，谈下来的交易。”

　　付岚瞳孔猛然收缩，手指攥紧，指甲切进肉里。

　　“无论付鹤隐选择谁，最后活命的都是出卖兄弟的你啊——”

　　范祁饶有兴致的继续看着他，看见了付岚收缩的瞳孔，也看见了他苍白的脸色

　　“不可能，我没有出卖他。”

　　付岚强自镇定心神，盯着范祁的目光有些涣散，身上的冷意四散。

　　“海水里，你听到的真的是事实吗？为什么我们的说话声，你能听清楚呢……”

　　话音时远时近，付岚失了魂似的往外走，范祁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痛苦吗？怀疑自己吗？想要知道真相吗？

　　各种画面嘈杂交错盘旋在脑海里，付岚腿一软陷入了黑暗，却被人接住了身体。

　　“付岚——”

　　找到门口的封俞不知听到了多少，抬手接住了他，看着范祁的眼睛幽深不见底。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只是聊聊天，什么也没做。”

　　范祁状似无奈的耸耸肩，转身回到房间里，只给封俞留下一个背影。

　　“心绪不平，情绪过于激动，可能还有点低血糖，已经用过药了，等会就能醒。”

　　封俞谢过医生，关门走到床边将付岚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子中，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

　　等付岚醒来，睁开眼就对上封俞柔和的一双眼睛，他立刻意识到封俞眼底的情绪是在担心自己。

　　“我没事，就是有些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

　　付岚转头垂眼鸵鸟一般藏起来避开封俞视线，封俞倒也没说什么，动作轻柔地把付岚扶起靠着床头，又将医生送的甜粥递到付岚嘴边。

　　这一次付岚没用封俞动手，接过粥盒呼噜呼噜几口喝下，漱口后，沉默半晌还是无法放弃困住他多年的真相，于是转头告诉封俞：

　　“一会我还要去找范祁，谈些事情……”

　　“我陪你。”

　　不等话落，付岚就被拥进了怀里，一只轻轻落在背上轻轻拍着，落在耳边的话不容拒绝，付岚呼吸着他身上残留的香味阖上眼帘，闷闷“嗯”了一声。

　　半小时后，二人找到正和宾客笑谈的范祁，三人来到甲板角落里。

　　“我要知道真相，你要如何才能解开当年设下的催眠。”

　　范祁微笑举杯：

　　“可以，杀了他，只有彻底站在我这一边，我才能解开你的记忆，告诉你所有的经过。”

　　他充满恶意地用目光描摹着付岚的脸。

　　“死人听不到真相……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亲爱的大哥了。”

　　付岚低垂着头，话音未落人突然逼近了范祁，锋利的刀光落在他脖颈间。

　　“那我就先杀了你。”

　　范祁无视抵在自己脖间的锋利刀尖，抬头望向角落里的监控摆摆手。

　　“你不会的，付岚，我研究了你17年，知道你余生都逃不过那天的海。

　　你想知道真相，无所谓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一个外人。

　　所以，动手吧，想知道困扰你17年的梦魇的话。

　　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用来解开一切真相的钥匙。”

　　付岚握紧刀柄，手背青筋暴起，一寸寸放下手臂，也回身看向监控，肯定道：

　　“这里的监控，会曝光出去。”

　　范祁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揽住付岚肩膀对着几步以外的封俞点了点手指：

　　“放心，尸体扔进海里，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们保你平安。”

　　“好，记住你说的话。”

　　付岚收起刀，走到封俞身边。

　　“怎么样，说完了？”

　　听着他的关心，付岚心头酸涩，却又平静到极点，他伸手握住封俞的手，十指相扣。

　　“封俞，你能给我一件东西吗？”

　　付岚带着他一步步走向船边，却听封俞毫不犹豫道：

　　“可以。”

　　握在一起的手仿佛被烫了一般，付岚看着他始终带笑的面庞眼前一热。

　　一个大浪袭来，船体颠簸，付岚伸手抵在封俞身前狠狠一推：

　　“对不起，我想要的，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