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战尼斯》中秋

12、第 十一 章

　　轰鸣的声音像是由远及近的滚雷，沉闷而压抑。那些奇怪的光影交织在模糊的眼前，白色的、红色的、金色的，这些色彩以一种奇异又扭曲的状态混合在一起，攸忽闪动着……依稀一些人影晃动在眼前，陌生的面孔在这些光影的折射下变得狰狞，甚至有丝可笑……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轻的好像水面的羽毛，无法自由的飘浮，粘腻在冰冷的水面，感觉一波不断流逝的温度正从身体下面流逝，逐渐，缓慢，不受束缚……
　　浓郁的黑色袭来的瞬间，耳边传来一个比之前更大的轰鸣声，随着这个震耳欲聋的响声而来的则是一股强劲的气流，眼前的浓烟越聚越厚，简直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就在胸中那股戾气随着周身涌动的强大气流猛然之间窜出口中的同时，一捧甜腥的温暖冲口而出，血色缭绕在逐级失去意识的身体周围……混乱，盘旋，模糊，碎裂……
　　赫然，睁开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瞳膜剧烈收缩，同时收缩的还有狂跳不止的心脏，肋骨下那硬生生的痛真实的传来，卫唐优伸手按上，被汗湿透的衣服下传来急促不安的跳动，一下一下，虽然规律却痛的让人想哭。
　　坐起身，脸边的发丝早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脸颊的两侧，任由窗边的夜风也无法将它们释放，顺着额角不断滑落的汗水无声的默入黑色的发，经由发丝的引领又滴落在薄薄的毯子上。
　　紧抿的唇线带着惊恐，还有一线倔强的不安，银色的月光擦着墨色的眸子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宛若无月的夜，让人空茫怯深的冷凝。
　　车祸，那个差点夺去她生命的车祸，在梦里重演了一次，分不清那是一个真实到虚幻的梦，还是自己臆想的真实……
　　然而……昂了昂头，伸手拨开脸边的发丝，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卫唐优贴着水晶杯的唇畔忽尔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精致的无懈可击，亦很冰冷。
　　环顾四周，放下杯子，走到桌边坐下，修长的指轻轻划过桌面，黑色的眼融合在黑色的夜中，莹莹闪闪之间，透着犀利的光芒。
　　终于，记忆回到了空白一片的脑中，丝毫不漏的。
　　此刻身处这里，是她最危险，亦是最安全的处境，至少在海洛伊丝没有发现她已经恢复记忆之前，她是安全的。
　　后面她要怎么办？一时间混沌的脑中，没有丝毫的计策，深深吸气，缓缓吐出，仿佛是将禁锢在血液里的枷锁打开，感觉到四肢百骸传达着紧迫的焦虑，卫唐优瞧了一眼窗外漆黑茫茫的夜色，起身踱到窗边，靠在窗框环视着黑色陌生的海面，失神。
　　半晌，当视线划过楼下庭院时，蓦然一怔，如夜一般的眸底悠然划过一道明亮的凛冽。
　　犹豫片刻，转身迈出屋子。
　　夜里的海风还是微凉的，紧紧了衣领，卫唐优脚步轻轻的朝着趴在栏杆边的人影走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轻声，好像怕打扰了她的思绪。
　　披着月光的背影微微一震，回头，笑，月光下冰冷的笑容，却是极致的温柔，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香烟，一缕白色的烟雾悠然升起，片刻间又消散在海风之中，悄无声息。
　　“你不是也没睡嘛，怎么了，睡不着？”
　　走到她身边，伸手搭在雪白色大理石做成的栏杆上，望着眼前辽阔无垠的地中海，料峭的崖壁在银色月光恣意的轻舔下，宛若刀削一般的犀利。
　　沉默。
　　望着卫唐优的侧脸，忽尔之间，海洛伊丝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白天那个局促羞赧的女子已经走远，而此刻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毫无预兆地驻进了这双墨色幽深的眸底，夺走了那份天真和胆怯，取而代之则是沉稳、神秘和一丝……冷冽。
　　对于自己的这种想法，海洛伊丝不置一词的笑了笑，侧目远眺。
　　半晌，似乎是夜风撩乱了视线里的沉默，卫唐优忽然开口，清晰明朗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赞叹。“这里真美！”
　　看着在指间缭绕游走的虚无白烟，那一点红色的火光微弱而渺小，甚至连一丝微风都可以轻易撩起它的闪烁，宛若呼吸般轻盈的闪烁燃烧出淡淡的香味，混合着海风的咸味，很合适这样失眠的夜晚。
　　“从这里看这片海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道，纠缠在地中海的夜风中，几乎淡的快要闻不到了，黑色的风轻托那把暗红如血的长发，月光碎在那片波浪般轻逸的发间，层叠出月夜下的迷魅，让人移不开眼的优雅，优雅的张狂，一如月光下波澜壮阔的海面。
　　“优，有时我真羡慕你。”不期然的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卫唐优眉间轻颤。
　　安静的保持沉默，卫唐优静静望着她，企图从她精致完美的侧脸看出一些端倪，然而，月光下的侧脸除了染就一层霜色，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宛若雕像般精美绝伦，亦如雕像般冰冷僵硬。
　　“忘记过去，是一种运气，至少我觉得你很有运气。”继续自言自语般开口，视线胶着在前方海天相接的黑色上，那寂寞的黑色缓慢地侵蚀进那双清澈的灰蓝色眸底，不知不觉间。
　　“是吗？你也想失忆吗？”抬眸，淡淡的目光来自卫唐优含着无奈笑意的眼。
　　微愣，继而笑出声，如同她背后撞碎在悬崖上的海浪声，清脆，亦是陌生的动听。“我恐怕没有你的好运气，我的优。”
　　笑，低下头，打破了轻盈在海风中的细微不安。
　　相视一笑，忽然之间沉默再次降临，听着耳畔海与风碰撞的声音，那是一抹掺杂了力量的激情，就算被黑色笼罩着，仍然透着生死相依的热烈。
　　“如果我一直不能恢复记忆，那怎么办？我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话峰突转，让正出神望着海面的海洛伊丝一愣。
　　片刻的沉吟，被海色染成暗蓝色的瞳仁轻微的闪动，卫唐优似乎从那片漂亮的色泽里看见一闪而逝的犹豫，隐匿在夜色下。
　　“不喜欢这里吗？”她问，微弯的眼角洒着月光的温柔，很迷人。
　　有那么一刻，卫唐优有种心脏猛然停滞的感觉，闷闷的沉重感随着呼吸流动在血液里，尽量忽略这种好似可以让她窒息的感觉，皱眉，不语。
　　抬手轻掸，看着半截香烟燃烧着微弱的火光盘旋着下落，片刻后消失在黑色的风中，最后一点红色从眼中熄灭的同时，海洛伊丝带着惯有的优雅开口。
　　“优，你可以留下，想多久都行。请你留下来，让我为自己的鲁莽承担责任，至少也要等你恢复记忆再离开，行吗？”一层月光被风吹散，粼粼闪烁在她幽暗邃远的瞳仁深处，让人不敢，也不愿与之碰触。
　　她很诚恳，恳切的语气，真诚的眼神，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总能让人在一瞬间失魂落魄的温柔侵袭，仿佛……坚持离开的卫唐优，才是那个罪人。
　　敛眼，安静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片裙裾在夜风中摇曳，不语。
　　如果现在不离开，一旦让海洛伊丝发现她已经恢复记忆了，那自己将会面临无法预计的危险，可是……
　　太过执拗自己离开的念头，或许也会引起她的怀疑，摆在卫唐优眼前的决择，已经将她逼上了两难的境地，无从进退。
　　蓦然，一丝烟草味侵袭而来，那是来自于肩头原本属于海洛伊丝的外套，此时却安然地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微怔。
　　“回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如果让加斯东知道我把你留在这里吹海风，他会用手术刀杀了我。”调侃的话，说的轻松又随意，手上的动作却很仔细，替卫唐优拢了拢外套的领子，灰蓝色的眸子从卫唐优局促的脸庞一扫而过，满意的看见她蓦然绯红的脸颊，即便是在黑夜下，仍然很清楚。
　　轻轻一声叹息，扬起一个释然的笑容，卫唐优听话的点头。“为了这么美丽的风景，我想我也该多留些日子。”扬眉挑眸，忽略心底不断叫嚣着“马上离开”的尖锐声音，卫唐优巧笑兮兮地说道。
　　挑眉，颔首，“有眼光的女孩。”
　　“那我先回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
　　“晚安。”
　　“晚安。”
　　转身朝花园的圆形拱门走去，浸透在呼吸里的味道，有点暧昧的女人香，还有一丝烟草的味道，很好闻，让人能够瞬息之间放松心情，完全不同于外界对于这个女人阴冷狠烈的描述……
　　步到半月形的拱门时，扶上冰冷粗糙的石料，犹豫片刻，转头，望见海洛伊丝又重新趴在栏杆边缘，自顾自地注视着前方，瞧不见她的脸，却能从那个削瘦高挑的背影里，隐约读出一些可以称之为寂寞的东西……
　　少顷的注视，收回视线，伴随着身后不断吹拂的海风，卫唐优踏上回廊，将背后那片看似安静沉默的空间，抛在渐行渐快的步伐后。
　　★★★ ★★★ ★★★
　　当卫唐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里时，庭院另一头的石柱后飘出一角水蓝色的裙边，趁着晚风轻盈的舞动着，却无法掩盖菲奥娜凝练了暗沉讯息的绿色眸子。
　　一手搭在石柱上，一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丝缕金色的发丝划过眼角，阻碍了她努力望着海洛伊丝背影的视线，如同此刻她心底越来越模糊的感情……爱，或不爱。
　　也许，自己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