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之外》衍谡

4、第四章：稚名林子的日记：友人

　　第四章：稚名林子的日记：友人

　　他们之间无端地吹起一阵冷风，那风打着旋儿掀起了那少年半边衬衫领，又流进他衣服与身体的缝隙里，使得他那单薄的衬衫微微地鼓动着。

　　江楹没有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已被这阵风吸引走，他的视线只流连在那波浪般的雪白布料上。但奇怪的是，那少年只是微微挪动了右脚，只是朝前、朝他小小地迈出一步，他就如同受到某种感召般，迅速抬眼不愿错过能同面前的人相视的每一刻——

　　哪怕他的面孔是那样陌生。

　　在如此梦幻，仿佛久别重逢的场景中，那少年只是如同初次见面般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是玩家‘D’，想必你就是玩家‘A’吧。”他的声音很柔和，吐字清晰而缓慢，几乎是像滴水般叩进江楹的心扉间——但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玩家D自然地、迅速接上了自己的话：

　　“在先前的公放中，我得知了你所推理出的这次副本的类型。我进副本的时间比其余玩家都晚一些，差一点就要听不到这条重要线索。但是也很感谢你能这么快解决这个问题。既然是合作类副本，那么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接受，”

　　玩家D似乎是点击了什么透明的面板，他的食指在空中动了动。江楹这边的虚空中也就迅速弹出了一块泛着蓝光的提示条：

　　“玩家D，代号【引起轰动的转校生】向你请求结成队友关系，请选择【是】或【不是】。”

　　江楹这次打断了玩家D想要继续一口气说下去的节奏，他的目光穿过提示面板，看着玩家D漂亮的浅褐色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

　　“原因、条件？”

　　玩家D的表情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但他像是在表达赞许般微微颔了首：

　　“原因之一，像我刚才所说，我认可玩家A作为新人的推理能力。在我并未与其余二人相见的情况下，我认为你暂时是最佳合作人选。之二，我的首个与【女主角】强关联的个人剧情尚未触发，鉴于玩家编号的提示，我有理由认为，你所掌握的情报量是目前第一。”

　　玩家D舒了口气，在说出下一句话前，他终于直视了江楹的眼睛。

　　“由于与其他玩家有着致命的时间差，我现在的处地十分危险，甚至很有可能是全场最被动的【第一人称】玩家。所以我只能够单方面地请求你的帮扶。就像优等生帮助差生补习——同时我自愿担任你在本次【剧本】中的‘向导’，无论盟友关系破裂与否，向导关系是永久绑定的。我无条件为你解答所有关于游戏机制的疑问，”
　　江楹见到他流露出诚恳的表情，但却不由得被他下一句话引起了思索。

　　他说：“毕竟，这是没有【标题】与【导言】的小说。”

　　没有拒绝的理由，利弊也十分明显——只是沉默片刻，江楹便选择按下【是】。他的余光没有离开玩家D，只见那一直严肃注视着他的少年终于露出像是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弯腰放下紧攥在手中的小提琴弓弦，快速地扬起轻松的笑脸、仿佛冰雪消融般，他迈开步伐，疾走到江楹面前，伸出手：

　　“祝我们能够携手并进、合作无间。我的名字是夏教礿。说起来，你有注意到你头顶浮着的【人物代号】吗？”

　　江楹握上他的手，原本勾出的完美微笑此刻忽然有点保持不住。他放下右手，攥成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了下，掩饰了尴尬，才道：

　　“我的名字是江楹，我们就互相叫本名好了，别叫……那个代号了。”

　　夏教礿静静地盯了他两秒，江楹闪躲地微侧过头。见到他泛上些许红意的脸颊，夏教礿终于似是开怀地笑眯起了眼：

　　“遵命，‘王子’殿下。”

　　因为那句雷人的“王子殿下”，江楹在同夏教礿同行前往【大礼堂】的途中暂时不愿和他搭上半句话。尽管他几乎能够确定，夏教礿一定同自己有着某种渊源。同夏教礿相见的那个时候，理应是初遇，但潜意识中熟悉的震颤做不了假。江楹十分信任自己的直觉。那是他在失去了几乎所有少年时期的成长经验后，除了计算能力以外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

　　但夏教礿却貌似真的和他只是刚刚认识的关系。他见江楹沉默地往任务地点走去，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乖巧、安静地落后半步。江楹稍稍回味了方才二人结成队友的过程，慢半拍地发觉他的反应也没有任何类似“久别重逢”的情绪。

　　他就是像对待初次见面的人那样对待江楹。有试探、有防备、也有诚恳与一些欣赏。唯独没有同故人相逢的某些情愫。

　　转过教学楼转角，二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独栋建筑，其上方浮着跳动着向下指的任务箭头。

　　夏教礿右手提着小提琴盒的系带，瞥见仍保持原速行走、仍未从思考中抽身的江楹。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运转着的指向“12：00”的手表。他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在其踏上小路时，突兀地伸出右手、用了些力握住面前那人的左手掌。

　　那人的手有些凉、干燥，似乎比自己的手稍大些，但夏教礿还是握紧了它。在江楹惊到且抽出手前，他越过他，没有回头。夏教礿闷头用力地往前迈步带动江楹跑了起来。

　　江楹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迅速将步伐调整了过来。两人并肩快速地朝【大礼堂】奔去。江楹逐渐超过了夏教礿的速度，此刻他先于夏教礿半步左右，没法轻易松开被握住的左手，只好抽空解释道：“抱歉，我有点过于沉浸自我的毛病。多亏有你……”

　　“…没关系的，”

　　夏教礿的声音很小，几乎破碎在风中。江楹要一边保持全速奔跑的同时，一边努力捕捉他轻语的每个字词。

　　但这条路太短了，他的话还没能说出口，便已走到了尽头。

　　眼见着那建筑上空的箭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突然显现出的鲜红色十秒倒计时。江楹和夏教礿二人总算是踩着显示到数字“5“的点，冲进了【大礼堂】的大门。5秒过后，玻璃大门被左右戴着”志愿者“红色绶带的学生关上。夏教礿几乎是在后脚迈进门槛的同时就松开了右手。他微扶着膝盖，轻喘起了气。江楹扭动了一下脖子，身体上没有什么感觉。他在意的事还没有全部解决完，系统播报音还未响起，于是他迅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时间不够了的？”

　　夏教礿还没有恢复过来，只是抬起左手晃了晃，向江楹展示了他的手表。他又缓了四五秒钟左右，才直起身开口补充：“角色固有携带的道具，不过在显示时间上有些偏差。我原本估计是慢了30秒到1分钟左右。多亏刚才的倒计时，我能够确认是比系统时提前了25秒整。”

　　“你是怎么知道手表有误差的？”江楹侧过脸去，发现他们前面的学生数量极多。乌泱泱一大片整齐划一的深蓝色，他一眼扫过去竟望不到头。

　　“我发现了小提琴盒内部的一张便签条，上面有三条计划。其中之一是‘修理重要的手表’，但我浑身上下唯一的手表是能够正常运转的。所以，我猜测是手表的时间显示上出现了偏差。”

　　江楹似是接受了他的说法，但还没来得及答复。剧情触发的铃声便响起了。江楹立刻停下了张嘴的动作，电子男声的语音播报开始了：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准时抵达【大礼堂】，当前存活玩家数量为【4/4】，超过了百分之42.77的往届玩家!那么，接下来我将朗读一遍‘第一节’的旁白部分。请各位注意，旁白结束后，请全体玩家开始【角色行动】。自第一章开始这一刻，务必记住，你们就是本场次中所扮演的角色本人。请不要做出违背角色设计初衷的举动，否则将有导致剧本走向【崩落】的可能性。当剧本【崩落】后，全体玩家将被永久【抹消】。”

　　“倒计时三秒结束后，本场次标题名《未解锁》共通线第一章第一节正式开启。”

　　“3、2、1……旁白加载完毕——”

　　“1990年4月1日，晴。踏进大礼堂的那刻，我知道我的高中生活正式开始了。好不容易考入本市一流的番波高中，我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作为女子高中生，一定要尝试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比如，谈恋爱之类的。想起刚才在停车棚撞到的男生，我不禁羞红了脸颊。下次在学校里遇见，一定要问到他的名字。我望着眼前三两聚在一起的同学们，准备鼓起勇气向她们搭话。我是今年才从小岳镇搬来的，小岳镇比起番波市，只能称为乡下了。我望着那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又想起了在来的路上向我搭话的女生——她们看起来怎么都那么时尚、那么友好呢？我好想变得像她们一样，也好想和她们做朋友。可我现在连校服都得明天才能拿到…
　　此时，远远的礼堂台上亮起了灯，我努力踮起脚朝那边看去。”

　　夏教礿在电子男音停止的同时，将小提琴盒递给了江楹，留下一句：“帮我保管下，中午天台见。”后越过了江楹。

　　他十分确信此刻该做什么的样子，毫不动摇往台上直直走去。而学生们居然也纷纷为他让开路。这摩西分海般的架势不由得让江楹有点看呆。还没看到他走上礼堂台，江楹这边的视线就被重新聚起来的人群截住了。

　　“喂，江之岛！你在那边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啊！”

　　逆着人群向江楹挥着手并喊话的是一个男生。他个子不算高，分外醒目的是他那像刺猬或者海胆竖起来的尖刺般的发型。同江楹的黑发或夏教礿的浅褐色头发不同，他的头发是和嚼过的泡泡糖类似的灰粉色。这使得他看起来像书本上被荧光笔画出来的重点部分一样显眼。江楹想起日历上那句“拒绝无效社交”，但这个像灯泡一样朝他冲过来的男生，像是同江之岛楹熟识般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今天早上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啊？我到你家门口的时候连你和你的单车的影子都没看到。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们又当独行侠！在学校里也是，真岛和石川都说没在教室或者小卖部看见你。你老实交代吧，早上到底干什么去了，上学这么积极真不像我们‘王子’的作风。”

　　江楹看着对方头上的标签：【A的友人1号】，开始迅速思考起回答来。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忽然跳出数行蓝色的字：

　　“您的队友【引起轰动的转校生】向你空投了b级道具‘应急恰当回复’，使用后将会为您提供两到三个‘恰当回复’，您可以选择其中之一，帮助您解决当下语塞的难题。若选择不使用，该道具将会自动收入您的背包。该道具待使用次数：1次，使用期限：无限期。请选择——”

　　江楹垂眸，没有多做思考，在脑中说：“不使用。”再抬头时，他面上已变得古井无波。

　　“江之岛楹”的形象，此刻逐渐变得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