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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因为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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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中国农辛杯惯例，去年农辛杯夺得六连冠的方绪拿到今年两个免选名额之一，而史无前例的，另一个免选给到了上半年夺得应氏杯直升九段的俞亮，而上一届三星杯亚军获得者时光在选拔赛中力压一众高段棋手，率先锁定参赛资格。
剩余出线名额也是给到了两个不到25岁的棋手，非常年轻的队伍，除领队方绪外，几乎都是初次在国际赛事中露面的新生代棋手。尤其是从方圆棋院出来的两位，一个据说闹过退圈，一个出过退赛风波，一时间各种舆论甚嚣尘上。
棋院那边该动员的动员，该敲打的敲打，此时前科满满的两个人丝毫不受影响地坐在棋桌前，研究最新传来的棋谱。
“如果黑子下在这，这一片白棋就都死了。”
“不不不。”时光挪掉俞亮的黑子，“这样看似占了优，实则陷入白棋的节奏。我觉得吧，应该反其道而行，下这。”
俞亮把那枚黑子拖了回来：“你那样才是陷入了对方节奏，我这是诱敌深入的一步。”
“不不不。”时光又把黑子拖过去：“你那不一眼就被识破了吗？听我的下这，我这招叫曲线救国。”
“我这步明显更优。”
“不不不，你听我说......”
“......”一早上听他说了一万个“不”的俞亮露出了死亡微笑，决定不再跟这人做没用的争论。来了句，“吃饭吗？”
时光果然露出了一脸痴呆的表情，却回绝道：“我中午出去吃，不吃食堂。”然后低下头继续掰扯他对这盘棋的独到见解。
时光越讲越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那架势恨不得把棋下在俞亮脸上。俞亮面上不显，实际在内心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并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直接拿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用行动证明他绝不会被时光的逆天思路带偏。
——Akira：中午一起吃饭？
那边秒回。
——星：？
——Akira：你之前说想吃的那家涮肉开了家分店，就在你学校门口。我可以先去排队。
——星：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不知道！等我等我我下课就去！
于是裴星伴着欢快的下课铃声冲出校门，快乐地吃上了那家异常火爆的铜锅涮肉。
就在她虔诚地把涮好的羊腿肉裹满麻酱，洋溢着对美食的向往准备吃掉它时，店门口突然传来两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时、光！要不是你说想吃我们小时候那种老冰棍，我至于跑那么大老远去找吗！都说了这家店超级火的，你看现在都排不上队了！”
“别生气呀江女侠，实在不行就换一家呗，你想吃下次我一定提前来排队！嘿你别说，这冰棍是真不错......诶哟！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女侠！”
裴星和俞亮对视一眼，齐齐望过去。看到与时光同行的齐刘海女生，裴星眼睛一亮。
“学姐！这里！”
裴星和俞亮邀请时光和女生一块拼桌，时光大呼好巧，坐下来互相介绍了下，他看看裴星又看看江雪明，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你俩又是怎么认识的？一个院的？”
“我是理工院的，学姐是社科的，我们是在围棋社认识的。”裴星解释道，“江学姐是我们校围棋社的社长。”
“那感情好啊，都是熟人。”时光乐呵呵道，接着他挠挠头，问江雪明：“你还在办围棋社啊。”
江雪明很小声地“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火锅太热，她耳根后悄悄泛起了一抹红。
趁着时光和江雪明去取蘸料，裴星盯着江雪明的背影，一只手托着脸：“好可爱。”
俞亮警惕地转过来盯着她，裴星耸耸肩：“唉，朋友妻不可欺啊。”
俞亮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应该只是朋友。”
“而且，你能不能不要再乱用成语了。”
裴星才不信，她高中电灯泡可不是白当的，这么明显她还能看不出来？她用力叹了口气，用一种看穿一切的语气道：“你整天就会下棋，你懂什么。”
俞亮却揉了揉她的发顶，眸光沉沉：“不懂的是你。”
吃饭的时候，裴星一直有意照顾江雪明，看江雪明的眼神就像老母鸡看她的小鸡崽。俞亮倒是见怪不怪，就是搞得时光心里毛毛的。
“这个爆肚是他们家招牌，涮个七秒刚好，学姐快尝尝。”
“这种肉会比较油腻，学姐可以配着酸菜吃。”
“学姐这道菜是不是超好吃，要不要再上一份？”
江雪明也在一声声甜甜的“学姐”中逐步沦陷。看到裴星被火锅熏的额头有点出汗，她默默调整了头顶电扇的风向，好让火锅的蒸汽别往她那边吹。
这顿饭迅速让裴星和江雪明变成了能够互叫小名的关系，只是中途时光不知怎么跟隔壁桌小孩吵了起来——其实裴星一直很好奇以时光的情商到底是怎么安全的活到现在的，直到看到熟练地帮他应付熊孩子家长的江雪明，她瞬间恍然大悟——于是她看江雪明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可惜裴星下午还有课，不然她一定能跟新朋友聊上一整天。俞亮先行送她回学校，走在人行道上，俞亮突然问道。
“你，参加围棋社？”
像是有什么心事被戳中，裴星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但转念一想，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心虚个什么劲。理直气壮反问道。
“怎么，不可以吗？”
她的反应似乎让俞亮心情很好，他轻笑着：“好玩吗？”
没一会就走到了校门口，裴星停下来，认真想了想：“跟雪明摆摊还挺好玩的。”
俞亮疑惑：“摆摊？”
裴星眼珠一转：“你来玩一次就知道了。”
“你呢，训练怎么样？”
俞亮学着她的套路，照搬道：“你来玩一次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裴星仰起头。
北京的夏末依旧炽热，不远处电线杆上的麻雀歪歪扭扭倒成一排，裴星刚抬头就被它们吸引了注意，开始神游。
俞亮低下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下子占据了裴星整个视线，强硬地掰回她的注意力。语气不满道：“有那么好看？”
裴星也是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未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没你好看。”
俞亮一愣，随即闷笑起来。裴星反应过来说了什么恨不得把舌头咬断：“不是，你吓我一跳，我就随口回你一句，你别得意。”
怕他当真，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事实而已，我可没专门夸你啊。”
她越解释对面人笑得越开心，裴星决定放弃挣扎，扭头作势要走。
俞亮拉住她，嗓音还透着未消散的笑意。“我训练的时候更好看。”
裴星感觉舌头突然打结了。
“什、什么意思。”
“你说呢？”
俞亮反问道。
裴星答不上来。
她依稀记得，明明以前他才是被她逗到脸红得说不出话的那个，怎么现在越长大，不坦然的人反而变成了她。
她失神地看着面前她从小看到大的人，试图从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眸子中探寻答案。
“意思是，想让你来看我训练。”然后眸子的主人这样说。
*
除了正式比赛外，裴星其实很少会去看俞亮的日常训练。
尤其大学开学后，学习和生活实在是丰富，俞亮本身备战比赛也很忙，虽说两人都在北京，见面的机会却是比以前更少了。
裴星还顺带问了江雪明想不想去，江雪明支支吾吾了半天，虽然裴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明明很想去，却又犹豫不决。
于是裴星想了想，对江雪明说：“作为围棋社社长，你难道不好奇职业棋手的训练日常吗！”
这个说法似乎让江雪明更能接受，反正听她这么一说，江雪明一下就答应跟她一起去了。
当天跟江雪明一起的还有一个男生。“他叫谷雨，是我和时光的高中同学，也在北京上大学。”江雪明有点不好意思地介绍道，“他也想来看看时光平常是怎么训练的。”
俞亮看到浩浩荡荡三个人，有丝惊讶。江雪明匆匆扫了一眼他身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谷雨则看上去并没有太感兴趣的样子。
“时光还在复盘。”俞亮指了指最靠里的一间训练室，“你们可以进去等他。”
江雪明和谷雨去找时光，俞亮就领着裴星到处溜达，包括训练室、对弈室、娱乐区等等，不过对比起方圆棋院的豪华大厦，北京的这个体制味还是浓了些，一切都透露着板正而朴素的气息。
裴星还惊讶地发现国家队居然专门开设有书法课，她强烈建议俞亮报名参加，以免到时有人要签名，他那令人抱歉的字体会与世界冠军的身份不符——虽然俞亮并不理她，裴星觉得他就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食堂呢？你们平时在哪里吃饭？”裴星眨眨眼。
俞亮顿了顿。
“饿了？”
想不到此人如此犀利，“有必要考察一下国家队的伙食质量。”裴星一脸严肃地说道。
裴星给江雪明发了信息，五人在食堂窗口前汇合。
“采访一下我们围棋社社长，此次棋院一日游体验如何呀？”裴星握着手当作话筒，递到江雪明嘴边。
“我感受到了一种很浓厚的棋文化氛围，看到棋手们对弈的场景，简直像进入了一个完全纯粹的世界。”江雪明官方发言完毕，把话筒传给谷雨，“你觉得呢？谷雨。”
“这地方怪简陋。”谷雨不给面子地挑剔道，“不如方圆市的那个。”
旁边有一行人经过，江雪明赶紧捂住谷雨的嘴。
“前辈。”遇到了认识的人，俞亮和时光鞠躬问好。
被唤作前辈的青年约莫二十八九岁，点头回应道：“俞亮，时光。”
青年语气冷淡，他话虽对着两人说，但目光从始至终只放在俞亮身上：“农辛杯好好表现，中国围棋的未来在你们手上。”
谷雨察觉了这点微妙，等那人走远后，不客气道：“他谁啊？”
“祁桁九段。”时光倒是神经大条，告诉他，“上一届农辛杯领队，绪哥请他来传授传授经验。”
“祁？哪个祁。”裴星突然问道。
“祁连山的祁。”俞亮盯着她道，“怎么？”
裴星却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低头研究打什么菜去了。
*
农心杯于次年二月落幕，先锋俞亮九段取得三连胜，为中国队打开有利局面，时光作为副帅终结日本队本届赛程，主帅方绪首次击败韩国队“神话”李昌赫，为中国捧回第三个农心杯冠军奖杯。
之后又是紧锣密鼓的围甲联赛、LP杯选拔、名人战挑战赛，等俞亮时光他们终于有时间歇下来喘一口气，就已经到了初夏时节了。
暑假前夕，学校正好在举办“百团大战”，裴星和江雪明便邀请俞亮和时光到围棋社来逛一逛。
到了围棋社的摊位上，时光上看下看，东找西找半天。发现的的确确只有她们两个在这里，疑惑道：“人呢？咋就你俩，其他人还没到吗？”
江雪明但笑不语，时光见她这样更觉得神秘了。
“摆摊么，两人够够的了，人多了还乱呢。”裴星把两副棋盘往桌上一摆，指挥道：“你们两个来帮忙支一下遮阳篷。”
四个人合力，一篷两桌四椅，“清风围棋社”大字牌匾一挂，就算完事。
“这社名确实应景。”多么惨淡萧条的景象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凄凉感。时光不禁怀念起当年的“四剑客”来。
临近中午，人逐渐多了起来，其他社团的摊位也都陆续准备就位，“大战”即将开始，然而围棋社依旧只有裴星江雪明两个人，外加俞亮时光两个编外人员，勉勉强强能算得上四个。
俞亮意识到了什么，谨慎地问道：“所以你们围棋社，一共有几个成员？”
“请不要质疑我们清风棋社的实力。”裴星一副你在想什么的表情，掰着指头算了算，“二三十个还是有的。”
“那其他人呢？”
“有课吧。”
“二十个都有课？”
“那倒不是，你看。”裴星指了指隔壁门庭若市的动漫社，以及对面热火朝天的游戏社。
“都在那儿呢，你不能阻止人家爱好广泛嘛。”
“......”
“游戏和动漫有什么意思。”时光忿忿道，“现在的大学生就知道玩儿。咱围棋社多好啊，修身养性，益智健脑，不来是他们的损失。”
在江雪明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下，时光口嫌体正直，假装不经意地从人家社团门前反复路过，回来时立马挂上了另外一副嘴脸：“那什么，社长啊。”
“一会我也能去玩玩不？”
“时光你个叛徒！”江雪明伸手去揪时光外套的帽子，被时光灵活一扭躲过。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时光嬉皮笑脸的，“说真的，我看别的社团玩法可多了，咱们围棋社真不再挣扎一下？要是一会没人来那多尴尬啊。”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江雪明自信道，“你等着看吧。”
随着学生会一声令下，大批师生涌入活动现场。和俞亮时光预想的门可罗雀不同，围棋社的火爆程度居然不输游戏和动漫，一开始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虽然看上去都不太像是来下棋的。
“社长社长，你这么可爱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动漫社啊？一起玩cosplay啊！”这是挖墙脚的。
“社长你们围棋社招新是不是看颜值啊？你看我能进吗？”这是求颜值点评的。
江雪明一一礼貌回复。
“不参加其他社团哦，平常围棋社的事已经够忙啦。”
“加入围棋社需要做棋力测试的，有意向的同学可以找我填报名表。”
裴星那边看上去业务更五花八门的样子。
“裴星我想和你下棋！上次你教我的定式我已经学会啦！”这是真来下棋的。
“啊我不会围棋怎么办呀，我能和你下五子棋吗？”这是浑水摸鱼的。
“裴星裴星你真的长得好好看啊啊啊我能和你合张影吗？”这是迷妹。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裴星游刃有余地张罗起来，指挥道，“拍照排左边，下棋排右边。围棋五子棋飞机棋跳棋都可以，象棋和国际象棋请移步国象社，之前的棋牌社现在改成桌游社了，在那边哈。”
俞亮、时光：“......”
反正除了围棋，来干啥的都有，江雪明和裴星就像两个尽职尽责的客服，微笑服务，满足客户的一切需求。
下五子棋的都算正常了，江雪明那边甚至和人比起了叠棋子，校园记者也不管围棋社是不是在下围棋，看这边摊位这么受欢迎，抵着快门一顿猛按。
“这真是围棋社？”时光一针见血吐槽道，“真的不是什么见面会吗？”
俞亮总算知道裴星说的“好玩”是哪种好玩了。
排在江雪明面前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与其他来凑热闹的人不同，他拿着一张棋谱，姿态甚是熟稔。“雪明，围棋社上一期趣味题我解出来了，你看看。”
“我就知道你可以！”江雪明见是他来，惊喜道。
时光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刺眼得很。他走过去一屁股把江雪明挤走，顺手接过眼睛男的棋谱，边看边说：“什么趣味题啊？我看看。”
“这题简单啊，来来来哥们，我跟你讲。”
眼睛男不乐意了：“请问你是哪位？我想让社长给我讲。”
“我？”时光脑瓜子一转，“我是围棋社成员啊，这题我真会，不用麻烦社长了。”
时光愿意给人讲题，江雪明自然是求之不得。她怕男生错失机会，把时光推过去附和道：“他可是时光！下棋特别特别的厉害！”
“你看，社长都发话了，你说我能不能教你？”时光无视掉眼镜男一脸的不服气，好哥们似的揽住人家，像个桩一样死死挡在眼镜男和江雪明中间。
俞亮见时光这样，嗤笑一声。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裴星，终于有机会和你一起下棋了。”一男生就坐在裴星对面，腼腆地盯着桌上的棋盘。
裴星保持微笑，收拾起上一局的棋子。男生偶尔抬起头偷偷看她一眼，就连这样都会脸红。
俞亮：“......”
“我跟你下。”俞亮抬脚走过去，食指指节叩了叩桌面。不容置疑道。
男生闻言，定睛一看，突然激动得站了起来。
“俞亮？你是俞亮吗？”
“？”
裴星干脆地起身，把俞亮摁到座位上。
男生之前的腼腆一扫而空，取代而之是眼底的狂热：“真的是你！我研究过你所有公开的棋谱！中日对抗赛和川村那一局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你简直是天才！你是要跟我下棋吗？那真的是太好了！我们猜先吧！”
裴星趁乱拉着江雪明挤了出去，好不容易松口气，两人相视一笑。
“我就说他俩有用吧。”
江雪明竖起大拇指：“太聪明了。”
得之不易的悠闲时刻，她们决定去其他社团晃晃。回头望着闹市一般的围棋社，江雪明慢慢地说：“时光跟我说过，有那么一个时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棋盘，就连小孩也为能下棋而感到骄傲。”
“你说，为什么现在，下棋却变成了一件小众的事了呢？”
裴星停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下。
“因为现在这个时代，要获得快乐实在太简单了。一把游戏、一场电影就能轻松做到的事，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在可能思考一整天也得不到答案的棋盘上了。”
裴星好奇地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下棋？”
“因为一个人。”江雪明很坦荡地告诉她。虽然她对承认这一点还是会感到羞涩，但却异常的坚定。
裴星点点头。
“其实我也很好奇。”江雪明委婉道，“你从小就学习下棋，没有想过成为一名职业选手吗？”
“也是因为一个人。”裴星说。
江雪明让她不要开玩笑。
“因为我也喜欢打游戏看电影啊。”裴星狡黠地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