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光而来》温水煑青蛙

3、被套

　　俞亮对面前的局面毫不意外。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与时光之间存在差距。
　　他以前没有机会能看到时光的棋，只能揣摩、研究俞晓暘和方绪、卢原的棋，企图从中窥见一两分时光的光彩。
　　但时光的棋太特别了，推翻了他所有的想象。
　　“我输了。”俞亮在棋盘上放下两颗棋子。
　　他喜欢下棋，更喜欢跟时光下棋，喜欢那双眼睛看着他，只看着他。为了时光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停留多一些时间，他也会更努力的。
　　见俞亮低着头神色不明，时光有些慌张。这小子该不会是输棋哭鼻子了吧，他微微歪头想看清俞亮表情，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亮干净的眼睛。
　　好漂亮......
　　时光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脑子里只有这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子。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俞亮犹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吧，他洗过澡，对着镜子洗过脸刷过牙才来时光房间的。
　　俞亮话音刚落，时光才回过神来。
　　天啊，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居然对着俞亮发呆。也太奇怪了吧。
　　这下轮到时光低着头盯着棋盘了。越看，时光越觉得俞亮的行棋的风格很熟悉。他想了想，得出来结论——像师兄。
　　或者说，师兄和俞亮的风格都像爸爸。
　　感情俞门的棋艺不仅靠学习传递，还靠血缘传递啊。
　　俞亮棋力很高，棋型优美的同时又很杀伐果断，判断力和计算能力也很出挑，好几次跟他精心设下的陷阱擦肩而过。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俞亮的进攻。
　　赢了棋，时光反而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俞亮这么强，要是他不能继续进步，俞亮很快就会追上他并甩下他。
　　追上他可以，他也很期待俞亮赢他的那一天，但俞亮想甩下他，没门。
　　明娴抱着晒好的床上四件套走进时光的卧室，见时光盯着棋盘，俞亮盯着时光，两个人一言不发，心里闪过一丝抓不住的异样。她呼噜一把时光又摸摸俞亮脸颊“还在下棋呢？那等你们结束了我再来铺床。”
　　明娴踏进房间的那一刻俞亮就收起了注视的目光，他乖巧地朝明娴点点头。
　　“妈妈最好了。”时光蹭蹭明娴的手背，笑得甜丝丝的。
　　到最后时光也没有喊明娴来铺床。他看了看床上的四件套，选择自己动手。
　　在成功地把白花花的枕头塞进枕头套后，时光对此有了底气。
　　枕头和被子都是长方形，不过是一个大一个小罢了。都是一样的流程。他展开被套，拉开拉链，拎着被子的一角往里塞。
　　“这被子怎么这么宽啊。”时光嘟囔着，不知不觉中大半个身体都钻进了被套内。等他想从被套里出来时却怎么都找不到拉链口了。
　　他不会是进入了什么异次元空间了吧。时光放弃了挣扎，静静地跟被子一起躺在被套里。
　　要是让俞亮来解救他，他这个哥哥以后还能在弟弟面前树立威严形象吗？好像不能，那怎么办呢。
　　时光不合时宜地想到之前在学校借读时语文老师教过的一篇古文。
　　脸，我所欲也；自由，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脸而取自由者也。
　　“俞亮！俞亮！”想通了的时光扯着嗓子喊道，希望求救声能透过房门从对面房间唤来救兵。
　　“怎么了？”
　　“俞亮！救我！”时光的声音隔着被套，显得闷闷的。
　　俞亮打开房门没发现时光在哪，只床上一团糟。走近了才知道时光被困在被套里。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套被套能把自己套进去的人呢。俞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说着，他一边顺着被套找拉链，一边按着乱动的时光。
　　在俞亮的帮助下，时光顺利从被套的怀抱里脱身，柔软的发丝经过摩擦纷纷带上了静电，此刻噼里啪啦地竖了起来，视觉上增高了五公分“你说谁没有自理能力呢。我这不是意外嘛。”
　　“笨蛋。”怕时光恼羞成怒，俞亮艰难地忍住了笑意，伸手抚平时光炸开的头发。
　　“对，我什么都不会，你什么都会。我是笨蛋，行了吧。”时光瞪了俞亮一眼，抱着自己的头不让他摸。
　　好像真的生气了。
　　生气也好可爱。俞亮抖搂着被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替炸毛猪顺毛。
　　俞亮的动作娴熟又迅速，时光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俞亮之前的生活。一想到俞亮可能在福利院受了苦，他满心满眼只有心疼，哪还记得自己在生什么气啊。
　　没脾气了。
　　两个各怀心事的小朋友都没有开口。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被子和被套摩擦发出的声音。
　　不多时，俞亮就把时光乱糟糟的床铺整理得一条褶皱都没有了。
　　“你...”
　　“我...”
　　“我先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犹豫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时光眼疾手快捂住俞亮的嘴，争取到了先发言权“俞亮，欢迎你回家。能跟你成为一家人我很开心。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怨我厌我哪怕是恨我都是应该的。互换一下，我都不敢保证我心里没有一点怨怼。怕你见我碍眼，我想过要不要求师兄收留我一段时间，直到我定上段签到队。但...”
　　“不行。”俞亮出声打断了时光的话“时光，你不要跟方绪...师兄走。”他紧紧抓着时光的手，仿佛一松开时光就会离他而去。这种事情他不会允许再发生一次，哪怕方绪现在是他师兄。
　　“啊？”这是重点吗？听说俞亮在学校成绩很好啊，阅读理解零分也能考第一吗？
　　“你要信我。我喜欢你...”俞亮抓着时光的手，黑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生动形象地诠释了楚楚可怜四个大字“...就像你喜欢我一样。”
　　“信信信。你...你别哭啊。”时光急得团团转，他想去拿纸巾替俞亮擦眼泪，可俞亮根本不放开他，甚至越抓越紧。他只能单手抱着俞亮安抚。
　　在时光看不到的角度，俞亮哪有要哭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时光白嫩的脖颈心想，时光似乎很吃可怜示弱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