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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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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黄泉殿,顾修亭撕下面具,看向柳肆鸢:“这下可轮到我带你看戏了吧。”
他看向柳肆鸢,原本他担心柳肆鸢会难过,但看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脚尖,又感觉她状态好像还行。
郭简在旁边冷嘲热讽:“你看看你,当初让你和我们一块走,你不愿意,现在快被卖了知道要后悔了吧?”
顾修亭捅了捅郭简的胳膊,郭简撇撇嘴,识趣地没再搭话。
柳肆鸢终于抬起头,她难得没回嘴:“是我将魔想得太好了。”
说完她又问顾修亭:“你是怎么知道尤突的主营的?”
“前几日他们找上我们,问要不要合作,他们听说了我以前是被洛华逐出的仙界,想借此劝我和他们一起对付洛华。”顾修亭看向郭简:“还好郭简先前调查过,说你自从云平郡和那华溪一同出现过以后,便再无踪迹,我觉得他们几人不简单,故而没有答应。”
柳肆鸢也看向郭简,没想到郭简还是挺关心她的。郭简却没看她,走开了。
顾修亭看着郭简害羞的模样,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就让郭简和知和去寻你了。”
“没有想到,自那以后那华溪与薛千秋便日日登门,我一连拒绝了几日,华溪竟在暗中对我下杀手。”
柳肆鸢一惊:“你如何知道是他?”
“他虽扮成旁的女子模样,但我之前留了个心眼,注意到了他的剑尾上有一道划痕。他虽换了面孔,但没换武器。”
“我重伤了他,他以为他逃走得毫无痕迹,其实我在他的鞋底抹了朱砂,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去向。”他和知和都会使用仙门的罗盘。
柳肆鸢皱眉:“他为何要杀你?”
“不知。”顾修亭看了柳肆鸢一眼:“或许是想逼迫我就范?”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柳肆鸢白了他一眼。“罢了,都不重要了。”
“尤突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在暗中为难我们。最近他们在魔族大肆招揽人才,现在魔族到处都是他的人,你要小心一点。”
柳肆鸢摆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她又问:“那你呢,有没有招揽些人才进来,就你们三个可不行啊。”
“之前见面时那个莫佳林和关尘,你还记得吗?”顾修亭说:“他俩后来好像和好了,又在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较先前收敛了很多。莫佳林告诉我,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随时帮忙。”
他那些药人谁敢用。柳肆鸢头痛的扶了扶额:“还有吗?”
“还有很多魔兽和小妖怪,怎么?”
“当然不够了,你想,若之后尤突赢了仙族反过来仔细找你麻烦,你几个怎么办?”
“尤突不会赢的。”
“你怎么那么笃定?”
“因为最后打败仙族的人是我。”顾修亭道。
柳肆鸢张了张嘴,她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顾修亭说这话时表情十分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她说:“你不会给郭简那厮忽悠瘸了吧?”
“人还是得要有个信念。”顾修亭笑了笑:“你若是能回来帮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柳肆鸢回避了眼神:“不想干了,我现在只想归隐。”
聚魂灯已碎,她已没有继续斗争的力气了。
外面那些人能放过她吗,顾修亭想。但他还是说:“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柳肆鸢摇摇头:“这几日我太累了,我想先歇几日,再来找你。”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现在仙魔两界打得如何了?”
“前几日洛华不在,白岩又受了重伤,是雾音领的军。”顾修亭顿了顿:“好在华溪和薛千秋也不在,没有多少伤亡。但我方才观尤突营中那阵势,估计最近几日又要开始了。”
柳肆鸢突然道:“顾修亭,若有一天你和雾音对上了,你会如何?”
顾修亭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柳肆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有事就让郭简派萤火虫给我吧。”
顾修亭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黄泉殿。知和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他身后,他说:“魔主,为何不告诉她尤突麾下还有几个是您的人?”
顾修亭笑着摇摇头,对知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柳肆鸢不敢回家,她在碧芸的老宅住了几日,每日都有小魔族来骚扰她,叫嚣着要吃了她,缠得柳肆鸢不胜其烦。她又去了别处溜达了几日,总能听魔族们谈起柳肆鸢,说她在五百年前能战胜洛华,是因为她是归冥族后代,能在短期内大幅度提升修为。
怪不得最近那么多魔族找她麻烦,估计是华溪记恨她逃跑一事,将她的身份宣扬了出去。柳肆鸢如今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仙界呆不得,魔界也呆不得了。
柳肆鸢恼火得很,如今凡间成了仙魔开战的战场,四处战火纷飞,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凡界识得她的人不多,她应该还能勉强呆上一阵。
她又去了周原。如今的周原与之前也大不相同了,曾经街边花团锦簇的海棠花树已多成了枯木,人来人往的街道如今也变得寂寥,路过的人们要么蒙着脸急匆匆地走着,要么时不时有军队在巡逻。柳肆鸢打听了一下,先前的香满楼已经盘了出去,如今成了打铁铺,日夜不停地在劳作着。
柳肆鸢已很久没来过周原,她对这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它最繁华的时候。她逛了很久,发现曾经熟悉的地方已悉数改变,一时有种物是人非的哀戚之感。
正惆怅着无处可去之时,她听见后面有铁骑骑行的声音,十分急促,街上行人听见后纷纷躲避。柳肆鸢看着四散的行人,也开始莫名的心慌。
她跟着众人往巷子里走去,这里四通八达,房屋众多,但大多已人去楼空,一片沉寂。她看着前方忙着逃难的人们,心中不由得想,若她不是魔族,没有遗传来自父亲的上好的根骨,只是一个普通人族的女儿的话,她会不会也像眼前这些普通人家一样,每日为存亡苦苦奔波,甚至在还未成年时就被掳去生生炼化成一个玩物?
柳肆鸢顿时有种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感觉。
她停下了脚步,一时有些迷惘。
她想得太过入神,未发现身后有人靠近。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下意识闪躲来人的手,转身一看,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麻衣,灰扑扑的,头上只别了只简陋的木钗。
她有些惊喜道:“杨秀,怎么是你?”
杨秀轻轻笑了:“我辞官了,现在在这一片小住。”
柳肆鸢有些诧异她竟会选择辞官。此时仙魔两界战事焦灼,按理人族夹在中间,肃言那厮应该不会放过她才对。但她只是笑了笑:“恭喜你逃离魔爪。”
“我在那远远地就看见了你,一开始还不敢认,犹豫了好久,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杨秀道:“你当时进宫想要达成的目的可达到了?”
柳肆鸢看向她身后的地砖:“也许吧。”
“那就好。”杨秀眉眼舒展。柳肆鸢端详着她,发现她现在好像比从前松弛了很多,眉宇间的煞气也没从前那么浓郁了。看来她在离开皇帝后应该过得很自在。
“对不起,杨秀,其实那时候我接近你,是想借你接近皇帝,好让他别将鬼符交给仙族。”柳肆鸢略带歉意道:“你若是怪我,立时在我身上砍一刀我也绝无二话。”说着,她掏出弯月,将它递给杨秀。
“你怎么比我还喜欢弄刀弄枪的。”杨秀推回了弯月:“先前我心中确实有些怨你,但我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你对我的欣赏不像是假的。我从军打了十多年的仗,你是唯一一个会那样看着我的女子,无关伤疤,无关功勋,只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此话说得柳肆鸢都有些不好意思:“是吗?不过我确实挺欣赏你的。”
“谢谢。”杨秀岔开话题:“你不是魔族吗?怎么会在这出现?”
“我最近得罪了一个魔族的大佬,正被追杀呢,只能呆在凡界了。”
“既如此,要不要来我这住?”杨秀问。
“真的吗?”柳肆鸢激动得忍不住抓住杨秀的手:“那就却之不恭了。”
洛华从云平郡离开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白岩那,可惜来晚了一步,战事停止,雾音已撤离了战场。他放下仍睡得人事不知的宋天光,将鬼符递给白岩,将在云平经历的事全都与他说了清楚。
听到玖月拒不肯离开的事情,他们师兄妹几个皆叹了口气。
玖月养病的那几个月,他们便都知道了玖月即将不久于世的消息。
白岩拒绝了鬼符,他说:“这符还是你留着吧。”
洛华仍是递着鬼符:“师父交代过的,我不能掌管军队。”
“洛华!你是我们几个中天赋最高,也是修习最快的。”白岩严肃道:“我一直就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掌管军队的不是你,若不是玖月拦着,我宁愿去冰冷的天刑司,也不愿你每日被师父的预言所束缚。”
“师兄!师父的安排肯定有其道理。”
“那又如何,师父也已仙去多年了。”白岩有些激动:“现在我们几个上仙伤的伤,死的死,你忍心袖手旁观吗?”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师父坐在榻前,望着远处的彩霞。他说:“洛华虽强,但他将来必会为情所困。”洛华的手不禁一抖,他握了握手上的鬼符,上面似乎还沾着玖月的血。他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好吧,师兄,我答应你。”
“天刑司里的罪徒,没什么大问题的也一并放出来吧,纳入军队中,也算是一份将功折过。”白岩道:“那个徐鸣越的事我也听说过,他只是为了给父母平冤,也并无伤到人,就放出来吧。”
“师兄,可是他那个半魔的表弟还未寻到,若表弟一事只是他师父为了给他脱罪而伪造的故事呢?”
白岩摆了摆手:“真实也好虚构也罢,他好歹还认雾灵山的师父,不算大奸大恶。就放他出来罢,有事我担着。”
洛华心中叹了叹:“是。”
为了这场战争,许多仙门的高阶弟子都参了军,洛华记得,其中陆林幽的军职最高,常常能见到白岩。
洛华看向一旁的宋天光。他一眼就看出这厮早醒了,在这装睡,也懒得拆穿他,又扛着他出了军营,倏地将他丢在地上:“再装睡就滚回移木宗领罚。”
宋天光摔得面目歪斜,缓了半晌方回道:“弟子错了,不该偷听上仙们说话。用血一事弟子责无旁贷,只是我就一个徒弟,他现在还在云平郡,不知可否……”
洛华移开了眼:“当时那种情况,我只够带你一人出来。”
宋天光愕然:“那我徒儿……”
“放心。”洛华冷笑:“有人不会让他死的。”
宋天光愣了愣,他不明白洛华的意思。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军营,咬了咬牙:“上仙,最近战事刚歇,可否让弟子回去一趟。”
洛华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我想回去再看我养的鹿蜀一眼,我怕到时候战死沙场了,便再看不到它了。”
洛华有些语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宋天光转眼就溜了。洛华不由得想:这人法力不咋地,跑得倒是挺快。
宋天光回到移木宗,一见人就问:“你可见着我那弟子回来没有?”
白岩在仙门征兵,现在还留在移木宗内的弟子已寥寥无几,多数是才进仙门没多久的外门弟子,他们大多都不认识周倚凛,纷纷摇头。
宋天光回到自己屋舍内,小乖不知道被谁牵走了,屋里空荡荡的,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宋天光走到周倚凛床位边,摸着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一时悲从中来。
宋天光擦擦眼角,琢磨着该去寻块好些的石料做碑,好歹是他带的第一位弟子,还没相处多久就没了,以后哪还能找到这样又踏实又勤快的弟子。他要将碑立在花圃旁,这样每次他经过大门口,他都能记起自己的徒弟。
他低着头走到门口,突然听见鹿蜀的鸣叫声。他惊喜地冲出院子看去,小径上鹿蜀小乖蹄儿哒哒,在朝他疾速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眉眼温和地笑着,不是他那好徒弟还能是谁。
宋天光好不容易憋住的泪又溢了出来,他朝周倚凛走去,忍不住拉起他的手:“周倚凛,你,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周倚凛见到他也有几分意外:“师父,你怎地回来了,你不是跟洛华上仙离开了吗?”
“现在还没到用我的时候,还能让我歇一会。”宋天光一会儿盯着他的脸,一会儿又盯着他的胳膊:“那几个魔头能放过你?你快看看是不是哪里被下了毒,可别骗我。”
“师父,你放心,我很好,也没伤到哪里。”周倚凛拍了拍宋天光的手:“我赶回来的路上,看到很多逃难的百姓,还有很多因为战乱而死去的牺牲者。师父,我也想和师兄师姐一般,去参军。”
宋天光迟疑:“你这小身子骨,可想好了?”
周倚凛点点头:“是的。师父你放心,这次我绝不会拖大家后退。”
“你有这份心就很可贵。”宋天光摸了摸腰上的佩剑:“你说的对,在这种三界大事上,咱们得出自己的一份力。”
“好。师父,咱们带上小乖一起去吧,在这移木宗太无聊了,它也很想和我们呆在一块。”
宋天光弯腰看向一直在他身侧转悠的小乖:“嗯,也不是不行,有坐骑的仙子千千万,小乖虽跑得慢了些,但和其他普通弟子的比起来绝不会差。”
见师父同意了,周倚凛笑眯了眼。宋天光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小乖想和我们一起?”
宋天光记得听兽音似乎是十分高阶的弟子才会修习的术法,周倚凛怎会?
周倚凛仍是笑着:“师父,我当然是猜的啦。你看,小乖一直围着我们转呢。”
宋天光低头看向小乖,小乖正抬着头看着他,眼睛又圆又大,亮晶晶的。也是,周倚凛不过是刚修炼没几年的小弟子,是自己想多了。宋天光点点头。他转身回屋时却没发现,身后的周倚凛蓦地敛了笑意。
杨秀的新家离街道很近,院内什么都没养,空荡荡的,只有院内晾晒的几件衣裳。杨秀将柳肆鸢领进门,她边泡茶边说:“我这有些破旧,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会。”柳肆鸢站在杨秀身侧。她观察过屋内,此地不大,摆放的东西也很少。她不禁开口问:“你辞官,可有足够的银钱细软够以后的生活?”
杨秀点点头:“放心,从前在军中还攒了些银子。”
柳肆鸢坐在藤椅上,她接过杨秀递来的茶,吹了吹,却并没有喝。她问道:“你说想要辞官,那皇帝竟没拦你?”
“我与皇帝不合,满朝文武皆知。”杨秀微笑:“皇帝嫌我军功太多,怕我起兵造反,处处在朝堂上找我的茬,我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将我斩首了,便赶紧辞了官。”
“原是这样,那他真是有眼无珠。”柳肆鸢骂道。杨秀只是低着头,并不接话。
柳肆鸢闻了闻茶,问:“你泡的这是什么茶,好香。”
“寻常普洱罢了。”杨秀答道:“集市上就能买到。”
柳肆鸢点点头,她抬起茶杯递到嘴边,纤长的手指快遮住她半张脸。她眼睛看着茶面,眼睫垂着,却始终没有喝下去。她终于开口:“杨秀,你希望我喝下这杯茶吗?”
那一瞬柳肆鸢敏锐地察觉到杨秀的脸上有了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初:“你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战争频发,附近的集市早就关了,你如何能买到茶叶?”
柳肆鸢又说:“我虽与你相交不多,但我还算了解你。你不是会邀请一个利用过你的人回家同住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和曾经拐卖你的人是同族。”柳肆鸢淡然道:“你真的辞官了吗,杨将军?”
杨秀低头看向茶杯,半晌后苦笑了一下,抬手将茶一饮而尽。柳肆鸢忍不住开口:“你!”
杨秀握着空了的茶杯在空中晃了晃,她说:“柳肆鸢,你还是这么敏锐。没错,我确实是没有辞官。有人将你的动向告知了陛下,陛下便命我在此等候,所以我才会那么快在人群中找到你。”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们确实给了我一包药粉,但我没在茶里放。”杨秀向柳肆鸢眨眨眼,竟有一丝属于少女的俏皮:“这茶是从前陛下赏我的,我放了很久,这次还是第一次泡,还好,没有影响口感太多。”
柳肆鸢道:“原是如此,抱歉。”
杨秀摇摇头:“我其他的可能骗了你,但我从没有怪过你,这句话是真的。就算你是魔族,但我就是觉得,你和其他魔族不一样,我从没有将你和那些魔族相提并论。”
“谢谢你,杨秀。”柳肆鸢张了张口,心底不知怎地有些难过。她说:“你若是真的辞官了就好了。”
杨秀苦笑着摇摇头:“我是真的想辞官,只是皇帝扣着,朝中大臣央着,我没法就此撂手。”
柳肆鸢点点头:“我明白。”
“将士们马上就要来了,你走吧。”杨秀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伤口,有深有浅,杨秀却眼都没眨一下:“听说你的原形是一只小鸟,多好,小鸟自由自在的。走吧。”
柳肆鸢踌躇了会,还是化了原形:“杨秀,我们后会有期。”
她飞出了窗户,还未飞出多远,她便看见街上有一队士兵在往杨秀的屋宅跑去。她藏在屋檐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