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羽扇》长安屿

4、自强为上

　　星期一，天色晴朗，摸底考试成绩即将公布。
　　梁渺渺一夜失眠，摇摇晃晃地揉着眼睛出门上学。
　　她十分期待自己的成绩，按道理来讲，她这次考得不差，应该不用像以往那样担心才是。可偏偏考得比平时好也会太激动，也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梁渺渺从街边小摊随便买了两个包子，也许是太多人排队了，结账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撞了一下。
　　她正要伸手捉住撞开自己的人，却听到耳边一句低低的“对不起”，伸出去的指尖也只擦过一件滑溜的外套，什么都没抓住。
　　“没……没关系。”梁渺渺有些怔住了，睡眠不足人本来就反应慢，可既然对方说了对不起，她也就没打算追究了。
　　反正她也没摔倒。
　　清晨的街道一点都不冷清，道路两边都是行色匆匆的学生。
　　早上还有些冷，梁渺渺一只手拿着包子啃，另一只手则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取暖。她刚伸手，便发现口袋里多了几张纸币，马上顺手摸了出来。
　　“这星期居然给我两次钱，难道妈妈知道我没钱花了？”
　　梁渺渺看着兜里摸出来的钱，脸上有些兴奋，她就着姿势单手数了数，两张二十块，一共四十块，正是她平时一个星期的零用钱总额。
　　绝对是妈妈偷偷塞进她口袋里的。
　　饶是梁渺渺再困也喜笑颜开了起来，她平时买杂志买零食的钱都是靠每个星期的零花钱，前两天买了一把扇子就花了三十八块，可谓算是大手笔，今天妈妈额外给了零花钱，她几乎是等于免费买了那把比搜索引擎还好用的扇子了。
　　想到这里，梁渺渺恨不得将书包里的泽羽扇拿出来亲两下，以表示自己对扇子的爱意。
　　可校门口近在咫尺，她想了想，还是不敢将扇子明目张胆地拿出来。
　　本来若不是今日公布成绩，她也不会带上泽羽扇。
　　这么好的一个宝贝，若是她能够借用到高考前，她的成绩估计能够有超大的飞跃，考上重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渺渺开心地回到了教室，不大的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
　　班里的同学显然都是因为一大早就要公布成绩而早早回到学校，毕竟这次考试关乎于未来两年的分班情况，有偏科或者已经选好念哪科的同学们自然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成绩考得不理想。
　　就连向来最爱装扮自己的黄菲今天都只扎了个马尾，一脸担心地跟其他科代表校对卷子上的答案。
　　没多久，早读铃就打响了。
　　梁渺渺回到座位上，坐直了身子，和其他同学一样“眺望”窗外正抱着一叠卷子缓缓走过来的班主任。
　　从小到大这么多次公布成绩，她是第一次感到轻松。
　　“这次总体来说，大家考得不错。”班主任走进来，放下怀里抱着的卷子，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犀利地扫过课室里的所有同学。
　　有的人担惊受怕瑟瑟缩缩，有的人满脸兴奋眼都不眨，考得好与不好，只这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来。
　　“这次摸底考试，也成功测出了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偏科’的同学，根据各科的成绩，你们可以选择分科的方向，摸底考试的成绩会影响到你们是否能够进入相应科目的重点班。”
　　班主任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次班级前十名的名单，与平时有比较大的不同。”
　　这话一出，那还得了？
　　本来班上的前十名就竞争激烈，前五名的总分分差也相差不大，基本每次考试都是那几个人在前十行列，其中就有班长，学委，团支书等等一系列的优秀干部。
　　尖子生是一向骄傲的，他们很看重名次和分数，压力也很大。
　　班主任话音刚落，梁渺渺便眼尖地看到坐在自己前面的黄菲已经垂下手，攥紧了校裤。
　　“有没有那么紧张啊？”梁渺渺看着黄菲的背影，有些无法理解，可她也来不及想其他事情了，因为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宣布分数。
　　“班级总分第四十五名，愉悦，语文42，其他科目等上课老师宣布，上来将你的卷子拿走。”
　　“第四十四名，简单，语文55，上来将你的卷子带走。”
　　第三十名……第二十五名……第二十名……
　　班级排名一个个宣读下去，梁渺渺越听越紧张，平时她的成绩大概在班级二十五到三十名左右，算是倒数前二十的行列里，可今天居然还没有听她的名字。
　　“第十六名，黄菲，语文98。”班主任念到这里，停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黄菲。
　　坐在位置上的黄菲已经红了眼眶，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分数。
　　班主任看着她的样子，有些通融地走下讲台将卷子放到她的前面，轻声道：“上次月考你在前十名，这次退步了很多，希望你继续加油，下次把成绩追上来。”
　　下次？
　　马上就要分科了，这样的成绩，在全级七百多人里面，她还有机会进入文科重点班吗？
　　黄菲低头，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试卷，“98”这两个偌大的红字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总分150，90分合格的卷子，她才考了98，这样的成绩，她怎么拿回家去给妈妈看？分科以后她还能做班长吗？
　　班主任看着黄菲的样子，摇了摇头，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开口鼓励，给黄菲更大的压力。
　　她将视线投回手上的名单里，随即有些意外地开口念道：“班上第十五名，梁渺渺，语文108分。”
　　第十五名？
　　比黄菲还高一个名次？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字，梁渺渺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她开心地“哎”了一声，看着班主任从自己前面走过来，有些惊喜地放下了卷子。
　　“在这次摸底考试里面，梁渺渺同学是进步最大的。”班主任伸手拍了拍梁渺渺的肩膀，赞赏道：“不仅仅是语文一科，还有好几科的老师都表扬了梁渺渺，说她进步很大。的确，这次你全级排名第233名，就语文这科来说，你可终于超过100分了。”
　　“没有没有，全靠老师教得好。”梁渺渺学着路瑶拍马屁的口吻，有些幸福地傻笑道：“我那几天晚上都在复习，黑眼圈都熬黑了，这成绩我很满意，希望能在老师教导下继续进步。”
　　“好，希望你下学期能够进重点班。”班主任鼓励地看着梁渺渺，梁渺渺又“哎”了一声，捧着自己的卷子仔细看，那大红色的“108”，此时在她的眼中比过年时候收到的红包还要鲜艳夺目。
　　“不可能！老师，我要举报！”
　　就在这时候，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从前面传来，宛如一桶冷水泼在了梁渺渺头上。
　　梁渺渺几乎是瞬间就放下了卷子，既诧异又奇怪地看着突然站起来吼了一声的黄菲。
　　“老师，我要举报！”黄菲激动地指着梁渺渺，“她的总分不可能比我还高，她作弊！”
　　“你放屁！”
　　梁渺渺看着几乎要戳到自己鼻梁的手指，气愤地一推桌子站了起来，“班长，你自己考得不好关我什么事？你凭什么说我作弊？”
　　她实在是生气了，这个班长，不止一次两次嘲笑她的成绩，这次她考得好一点了，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她作弊。
　　难道她就只能一辈子当“梁阿Q”，一辈子都排在班级倒数吗？
　　“黄菲。”班主任也转过头来看黄菲了，“你怎么能够这样说梁渺渺？没有证据，你不能随便污蔑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
　　“我有证据！”黄菲看着同样站起来的梁渺渺，尚算清秀的小脸有几分扭曲，她朝班上的所有同学恨声道：“一个平时倒数的人突然考了第十五名，难道大家不觉得奇怪吗？梁渺渺的成绩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别说第十五名了，一个年级前五百名都进不去的人，能考到普通班的班级前二十名已经算不错了。”
　　“就准别人进步，不准我进步？”梁渺渺的脾气几乎是一瞬间就爆发到了顶点，连眼睛都气红了，“别人考到第十五名就是实至名归，我考到一次就是作弊？你说你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黄菲，你这是在污蔑我！”
　　“我在女厕里听到的，你亲口说的。”黄菲狠狠地叱骂，“梁渺渺，你有一把高科技扇子，是不是？”
　　“你可以用它来获得考题答案，只要你问问题，它就能给出答案，所以你这次才能考这么高分！这些都是我听你亲口说的，根本没有冤枉你！”
　　黄菲一口气说完，恶狠狠地看着梁渺渺。
　　梁渺渺听了，却是吓了一跳。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左脚绊到椅子腿，差点摔倒。
　　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黄菲会知道那把折扇的存在，这件事她只在电话里告诉过路瑶。
　　可在考试当天，她根本没有带扇子回学校，没有带入考场，这又怎么能算是作弊？
　　“你没得狡辩了吧？”黄菲指着梁渺渺冷笑，“那时候我跟在你后面去厕所的，你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正好，现在老师在这里，你将书包打开，要是那把高科技扇子在，你就是考试的时候用它作弊！”
　　梁渺渺张了张嘴，哑口无声。
　　她没有作弊，可扇子今天早上确实被她放进了书包。
　　如果扇子被搜了出来，那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怎么办？
　　现在她应该怎么辩解？说自己没有作弊，也不同意检查书包？
　　老师和同学们会信她吗？
　　班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严厉的目光在黄菲跟梁渺渺之间扫视着，就连班上的同学都在小声议论。
　　考试作弊不是一件小事，特别是这次的考试关乎文理分科的事情，黄菲如此理直气壮地指出梁渺渺作弊，如果没有一点真凭实据，她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来？
　　而梁渺渺此刻张口无言的表情，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她不解释，在所有人眼中就成了心虚的表现。
　　“梁渺渺同学，老师问你，你上星期五有没有作弊？”
　　“没有！”梁渺渺憋红了眼睛，既怕扇子的存在被发现，又怕被全班同学误会，“我当然不会作弊！我怎么会作弊？这次考试……我很努力，很努力才考及格的。”
　　她小声嗫嚅着，声音低了下去，低垂着头，似是要哭出来了。
　　可梁渺渺这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却在黄菲眼里坐实了作弊被戳穿的事情，黄菲一脸鄙夷地看着梁渺渺，向班里的同学大声喊道：“梁渺渺成绩一向不好，现在突飞猛进考了全班第十五名，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你们难道可以容忍一个成绩倒数的人霸占了重点班的位置吗？她不是光明正大考进去的，她是作弊进去的，这对我们辛辛苦苦学习的同学不公平！假如我们其他人都这样做，那这个班级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学校会变成什么样子？老师，我希望你可以秉公处理。”
　　黄菲一口气说完，始终不信梁渺渺没有作弊，“假如是我误会了，我可以向梁渺渺同学道歉。但我对我的判断有信心，梁渺渺，做事要有担当！”
　　“可我确实没做过。”梁渺渺哽咽了起来。
　　全班同学都看着她，目光里包含着犹豫，嘲讽，质疑。
　　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支持她，所有人都以为她作弊。
　　梁渺渺吸了吸鼻子，凛冽的自尊一下子被敲碎了一地，她索性拉开了书包的链子，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今天你们要查是吧？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没有作弊，有本事你们去保卫室查监控录像！”
　　“假如我考试真的有作弊，老师可以取消我的考试资格。我就不信了，考场那么大个监控摄像头——”梁渺渺抬手指着讲台上方闪着红灯的圆形摄像头，哽咽着说道：“你们居然天真地觉得我能在监控跟监考老师的眼皮底下作弊？还是用高科技？我家有这个资本，我早去贵族学校读了，我来普通班干什么？”
　　“黄菲，你一向是好学生，班长，可这不代表你有污蔑别人的资本。眼见未为真，耳听未为实，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
　　梁渺渺骂得眼睛都红了，身边的几个同学听完，都低下了头，脸有些发红。
　　确实，梁渺渺有没有作弊，不能听黄菲的一面之词，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查监控录像了，如果监控录像和监考老师都没有指明梁渺渺作弊，黄菲身为一个同考场的学生，又是考场竞争对手，她说的话，怎么能做为唯一依据呢？
　　“老师，我觉得渺渺说得也有道理，她也将书包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并没有见到扇子啊。”坐在梁渺渺后面的语文科代表小琪有些看不过眼了，“不能班长说她作弊就是作弊吧？考试前几天渺渺进步挺大的，课堂上老师还表扬了她。”
　　梁渺渺听着，用手背遮住眼睛，用力抹去险些滴落下来的眼泪。
　　班主任看着梁渺渺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们都别吵了。这样，今天中午我去向级长申请看监控录像的，如果渺渺是清白的，我一定会告诉大家，还你一个清白，让黄菲跟你说对不起。”
　　“我们先继续上课。”
　　梁渺渺没说话，红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收拾书包。
　　她的东西落得满地都是，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完，黄菲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扇子的存在，只好一脸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班主任重新开始讲课，梁渺渺弯着腰，在课桌地下收拾书包里掉出的纸笔，她既气愤又无奈，可也没有办法。
　　扇子突然不见了，虽然为她避去了作弊的嫌弃，可扇子到底是怎么不见的，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手指摸过笔记本，一团毛茸茸的白毛被她扯了出来，梁渺渺大吃一惊，因为扇坠的那头——居然已经没有了扇子。
　　一张深紫色的卡片吊在扇坠的末尾，梁渺渺红着眼睛，看着上面的白字。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相信你在看到这张卡片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感触。泽羽扇与你缘分已尽，我已收走，扇坠权当给你留下纪念。你需谨记学习等于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有进步的潜能，不要荒废时光，空度一生。加油。
　　摊主留。
　　梁渺渺眼眶一热，差点哭出了声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怎样的一个摊主，也许是科技狂人，也许是得道高人。
　　可这么一张小小的卡片，却让她感受到了雷霆万钧的力量与底气，不是相信扇子能查出任何答案的有恃无恐，而是一种，能够让她去相信自己的信仰。
　　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学习的天赋，所以一直得过且过，成绩倒数。明明是碌碌无为，却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黄菲骂她“梁阿Q”没有错，只是她一直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失败和落后，始终持着阿Q的心态。
　　阿Q一生从未清醒过，所以他成了真正的碌碌无为，却从未醒悟，到最后只落人笑话。
　　而她梁渺渺，此时已经清醒了。
　　她不要做梁阿Q。
　　没有泽羽扇那又怎么样呢？
　　从今以后，她的目标就是要变得像泽羽扇那样，努力汲取知识，考一个好大学。
　　泽羽扇已经丢了，她只有靠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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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三中学天台。
　　“第九百九十八滴希望之力，再有两滴……师傅就能复活了吧。”
　　一个穿着深紫色风衣，黑色长裤的少女安静地站着，她戴着黑色的口罩，及腰的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温润的黑眸此刻仿佛挟了闪电，目光变得异常犀利尖锐。
　　一道淡淡的白光从高一（七）班的窗户飞出去，落到少女脖间的项链上。
　　那是一枚黑红色的扇子型链坠，黑色为扇骨，红色为扇面，共有一百零八个梵文名字镌刻在扇面之上，不知道是铁还是铜的材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就在这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原是碧空如洗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聚集起来的乌云迅速朝少女的方向靠拢。那一团一团深灰色的乌云里面，竟似拢聚了无数肮脏的妖物。
　　“滴——”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少女将手机掏出来，两条对话消息跃然于屏幕之上。
　　买家林洛嘉：亲，你好，请问在吗？
　　买家林洛嘉：我听说你这里有能够令人变好看的草药方子，价格贵吗？能不能给我介绍下功效？
　　少女无声地笑了笑，黑色口罩微微耸动，葱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手机屏幕，打下一行黑色的小字。
　　【卖家：琳琅阁摊主】想变美很容易，我们店里的凤凰石，就很适合你。
　　只要你相信我，我能为你实现一切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