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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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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人事处(temporary human resources office)给每个A族都安排了工作,并且考虑到这个临时机构是针对A族的,也许我们更应该叫它“临时A族事处”(temporary A resources office)。
万也不例外,鉴于它现在在生理上的表现是一个A族,且政治上暂且没有背叛同族投靠人类的倾向,所以它也必须接受工作安排。
一个集体最忌讳不劳而获。
不巧的是,鉴于万近来的工作表现欠佳,几乎干什么都没有特别积极、甚至是消极怠工,以至于临时A族事处在经过讨论后决定把看管人类俘虏的任务交给它,以最大限度减少它的低下效率对整个城市建设进度的影响。
现在,万坐在它用废弃资源箱堆起来的座位上,一旁的铁栅栏后面是几个人类,其中包括了两个失去劳动能力的男人、一个怀孕的女人和蕾格。
哦,蕾格,漂亮的小蕾格,她在被关进来之前被万照顾得不错,所以现在,当她坐在其他几个人类之间,同消瘦的女人和脸色发青的男人比起来,她简直是可以列入医学教科书的健康标准。
关于蕾格的刑期,上头还在吵,它们这会儿似乎咬死了蕾格就是人类军方的间谍,非得要给她选个角度刁钻的死法来威慑几百公里外的人类。
只有万知道,蕾格只是个普通女孩,不过它不会告诉它们。一方面大概率没有A族会信,另一方面如果它们信了,保不齐蕾格就得变成苦力活活累死了。
比如那两个失去价值的男人,他们早上被关进去,晚上就被带去下油锅了,食堂研究了新煮法,那里负责扒皮的师傅发现它的指甲可以轻而易举地帮人类进行皮骨分离。
至于那个女人,她算是幸运的,A族最近有个关于人类新生儿的实验需要用上她肚子里的胎儿,所以她暂时保住了性命。
男人们被带走后万偶尔会偷偷给蕾格带来食物,而好心的蕾格会把它们分给女人,虽然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面包和鸡胸肉,但总好过A族提供的没有米的粥和没有菜的汤——以上两样都是白水的代称,但是A族坚持把它们分开以表现它们对人类的“善待”。
有主食也有汤,夫复何求啊。
“你在看什么?”
蕾格的手抓着栏杆,栏杆的另一边,万靠着墙看着窗外的月亮。
“月亮——还有星星。那个是牛郎星、旁边是织女星。
。”
“唔,听起来很有意思。”
蕾格是看不见的,窗户对她来说太高,而且万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不少,仅有的月光像富人对乞丐的施舍,做做样子、少得可怜。
“你看得见东西,那你是用什么来看的?你看起来没有眼睛。”
“我有,只是你看不见它。”
万回过头来看蕾格,它的头是一个近似异性的椭球,像一个漆黑的橄榄球;正面被一节节的外骨骼覆盖,看起来有点像中世纪骑士的头盔。
那个女人惊恐地看着蕾格仰头想要凑近万的举动,而万只是温柔地俯身凑近对方。
那些外骨骼一瞬间仿佛有了自主意识,它们开始一点点向上合并,就像升起收好的百合叶窗。咔嚓、咔嚓,万的利齿和凹陷的眼窝露了出来,它只有一只眼睛,而且看起来不像眼睛,更像是人造的劣质白鹅卵石。
“……!”
万的面容在人类看来是可憎的,它看着太恐怖了,几乎可以去面试《小丑回魂》。蕾格吓得松开栏杆退了几步,几乎在她后退的瞬间,万啪的一声合上它的外骨骼,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女人只依稀看见了一嘴利牙。
“抱歉,吓到你了。”
大个子A族站直身子重新走回到它的位置上。
送饭的A族来了又走,万从它的晚餐里分出一点牛肉给两个人类,蕾格小心翼翼地接过,而那个女人则警惕地缩在墙角,只有当蕾格带着自己吃过的食物靠近时,她眼神里的敌意才松懈了一点。
“刚刚……对不起。”
晚饭后,蕾格把她和女人的碗收起来拿到栏杆之外,万用脚尖把它们往自己的碗旁边堆了堆,它只有两根脚趾,做起这种事来很好控制力道。
“没关系。”
万耸了耸肩,用披风的围脖盖住自己的半张脸,蕾格能够感受到对方压抑的失望,她想着伸出手碰碰万,但是对方坐得太远了。
“我……我不怕你——”
蕾格有气无力地辩解,万知道她只是在哄自己罢了。
“嗯。”
“我是真的不怕你。”
“嗯。”
万的每一个字都略带敷衍的语气,蕾格有些急了,她跺了跺脚:“我不怕你,因为我弟弟也是A族,他被带走之前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不怕他,所以也不怕你。”
蕾格的话令万有些意外,它再一次转头过来看蕾格,那个小姑娘正双手抓着栏杆垫脚、努力想离万再近一些。
“你的弟弟?你还有个弟弟?我以为你就自己一个人呢。”
“我有……只是我弟弟因为是A族被带走了。”
蕾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
看,都是你的错,你弄哭她了,都怪你,万,你真是罪该万死。
“我,我不知道,”万开始语无伦次地磕巴,它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多时间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孩子都干了什么缺德事,但是当万偷了家里的钱去那种小门口小摊为几张英雄卡片奋斗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如审判天使般准时降临、带来惩罚、偶尔也会在审判后默许那几张稀有卡牌的存在,总之他们是对平均值水平的父母,而万偶尔会想起他们,比如现在,“我也有父母,虽然那是以前的事了……你的弟弟,他叫什么名字?”
“雷米……他就在C城隔离所,你看到他了吗?”
“……这里有很多A族,我不确定——”
“没有也没关系的,”蕾格疲惫地笑笑,“反正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万没有接话,它在沉默中凝视两个人类,蕾格回到女人身边坐下,但这次,那个女人用手护住了她的肚子。
第二天的时候,万离开了,一开始蕾格以为万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但是中午的时候,新的看守进来坐到了万坐的位置上——顺带一提,万把那里打理得很舒服,它是一个在细节上追求享受的懒鬼,那些硌得渗人的箱子被它用不知道哪来的吉普赛风格的毛毯垫上,所以那个新的看守坐下的时候顿时发出了享受的叹息。
之后蕾格她们就没有吃到过肉了,至于米粥,口感大概是那种会在平台上被打0.5星好评的水准,不过很可惜,卖家并不是很在乎食用者的反馈。
第六天晚上,临时监狱里的一切都陷入深度睡眠。
万撬开墙角的砖头,闹出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那位熟睡的看守——很好,A族研究手册又添一笔记录,能放倒十个成年男性的剂量可以让一个正常水平的A族昏迷。
至于蕾格和那个怀孕的女人,万“贴心”地只加了一点点的安眠药,因为它不敢保证正常水准的药量会不会给这两个处于饥饿和低水平的女性带来副作用。当万的手伸进来将蕾格抱出去的时候,它可以感受到女孩的身体变得更轻,体温也有些偏低,可是它没有毯子。
很多时候我们会面临选择题,比如现在,万在是否带走那个女人的选项中徘徊,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必答题,无论选哪个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最后万选择了放弃,因为它带来的那个运送物资的箱子不够塞下那个女人的大肚子。
好人难做啊,兄弟们。
“哎,愿上帝保佑她,”万用自己的披风裹住蕾格,离开前看了一眼被它重新堵好的墙,“但愿她是个基督教徒。”
死亡之下,人类不分信仰。
为了防止蕾格在睡梦中被闷死,万不得不在箱底凿一个洞。它小心翼翼地把女孩放进垫好棉被的箱子里,而后装上一片木板;再把那些需要被送出去的压缩食品和一些睡袋之类的东西放上去;最后盖上箱子,将箱子搬上推车,再叠上几个其他的箱子。
大功告成。
夜晚的基地很安静,推车的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没有规则的噪音。
万计划在今晚带着蕾格离开,因为近来C城的警备系统正在逐渐完善,一些哨卡已经被建好。在相关的数据网络建立起来之前他们必须离开,否则等到离开C城需要电子信息登记的时候,万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在一天之内进化出翅膀。
他们在第一个哨卡停下,一个略显疲惫的哨兵走了出来。
“通行证。”
“稍等。”
万把那张任务许可拿了出来,说是许可证,实际上就是一张盖了章的纸。哨兵接过去瞧了瞧,又盖了一个章,而后它装模装样地绕着那堆箱子转了几圈,最后偏头示意万可以离开。
之后的几个哨卡都差不多如此。
最后那张通行证上被印上了大大小小八个红章,尽显官僚主义,显然人类那些刻入DNA里的坏毛病就算变异了也改不掉。
万收起那张通行证,天知道这玩意以后还用不用得上。然后它开始搬那些箱子,直到最下面那个藏着蕾格的箱子也被从推车上搬下来,它打开了盖子,而后把垫在上面的东西一如它刚刚装进去那样又重新拿出来。
等到隔板也被拿开,熟睡的蕾格如幼生体依偎母体那样蜷缩在被褥之间。
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脑子一热的想法啊。
万伸手抱起女孩,一只手将其藏在怀里,另一只手搬起一个满是食物和简单日用品的箱子夹在腋下。不远处可以看见负责运输的车子一排排整齐的停放在森林边缘的平地上,其中一辆就是万来到这里时坐过的。
如果按照正常发展,万应该把那些箱子搬上运输车然后开着车子返回总部,至少当它去申请任务的时候是这么回事——但是它这会儿已经计划好要带着蕾格穿越森林,真是抱歉了,倒霉的A族同胞们。
在森林的另一面就是人类的城市,那边已经驻起防线且有军队把守,即便是A族也难以在未经计划的情况下突破那里。
只要送到那边就可以了。
万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类,自我安慰,但它心里清楚这样的决定需要它付出多少代价。这世界总是多种多样,几乎什么人都不缺,小偷、强盗、跨性别者、觉得自己是狗的人,但就独独没有提供免费午餐的冤大头,如果万这回帮了蕾格,那么它自己就注定要无家可归了。
那些人类不会收留它,顶多请它去进行一些身体检查,搞不好还是不包食宿的那种。
吃不上三明治是很让万伤心的事呢。
尤其是火腿芝士口味的。
这时候,蕾格动了一下,应该是睡得不舒服,万于是只好停下它那关于往定制五层肉排的三明治上淋蜂蜜蛋黄酱的幻想。
是时候该面对现实了,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