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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辗转反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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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尘一觉睡了许久,她这几年从没有这样安稳地好好休息过。夕阳投过帷幕间的空隙照进来,整个空间晕出暖黄的光来。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磨蹭了许久才起身,将凌乱的衣物整好,环视了周围,屋内空无一人。
她便走到门口,守门的兵士拦下了她:“姜姑娘,军师正与太子殿下商议要事,属下奉命保护你的安危,还请姜姑娘在里面好好歇息。”
第一次被军营里的人好言相待,她倒还有些不习惯,压了压鬓边的头发,说道:“大……军师大人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能去别处随便走走吗?”
“姜姑娘有所不知,现在战事还在焦灼,军营里时常练兵,大家不知道你的身份难免伤到你,不如等军师安排好之后再出去?”
虽有些奇怪,但她又觉得言之有理,只好回去。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洁,她不敢去翻沈归桌上的书卷,也没有什么消遣的东西,发了许久的呆,很是坐立不安了一番后,沈归终于踏着快要看不见的暮色走进来。
他将食盒放下,招了招手:“卿卿,今日议事有些忘了时间,你饿了吧?”
姜尘恹恹地坐下,拿起筷子正准备夹,却见沈归仍立在那里瞧着她,疑惑道:“大公子,你怎不吃?”
沈归笑了笑,坐到她边上:“卿卿,自被抄家那日,这世上便没有沈丞相了,更何况我,既然已是前尘往事,便不要再叫我大公子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又觉得十分合理,不仅是他,她自己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贵女了。
“那我该如何,叫你军师大人吗?”
沈归轻笑出声:“如此岂不是生分了,卿卿怎忍心看我难过?”
姜尘支支吾吾地思索许久,忽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子瑜?还是子瑜哥哥?”沈归赞许地点点头:“卿卿果然聪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望向她的双眸,“方才我进来时,你为何看着不甚高兴?”
姜尘一惊,她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不禁垂下头来,有些纠结道:“我知如今能在这里待着,已是天大的好运在佑着我了,实在不该不知足。可你出去议事时总是那么久,我在这里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也没有说话的人,门口的守卫也拦着我不要我出去……”她瞧着沈归的脸色,忙补充上一句,“如果是子瑜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等着的,只是时间久了,我实在难熬。”
沈归淡淡地瞧着手中的茶,随即抬眸看向她,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最近外面太过危险,”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你可还记得影昙派的醉孟?”
姜尘眸光一亮:“当然,这些年我总记挂着她,子瑜有她的消息吗?”
当年圣上信奉道教,影昙派作为道教的一个分支,被奉为座上宾。醉孟当时还只是个小弟子,随着师父来授学。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东渝皇帝不过是道听途说,想要习得炼丹长生不老之术。
醉孟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门派被辱,很快坐不下去。翻墙之时却见墙角有个小小的身子猫着腰也欲偷偷溜走。她想也不想,一把搭上那人的肩。
姜尘人生中第一次背着大人偷偷做这种事便被逮个正着,吓得差点晕厥过去,却听耳边脆生生地响起女孩子的声音:“相逢即是有缘,一起?”
想起那段日子,醉孟整日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逗她笑,有时还拉着她满大街胡闹,姜尘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归怔了怔,她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这般笑,喉头梗了梗。
“她如今已是大师座下的首席弟子,他们门派现有几位弟子前来从军,过几日估计她会送他们过来,不如我想想办法叫她多留几天?”
她有些雀跃地惊道:“真的吗!”忽又有些顾虑,“只是她向来那样自由,多半会不肯的吧……”
沈归敲了敲她的脑袋:“卿卿不相信我吗?”
“怎会,”她眉眼弯弯,拉了拉沈归的袖子,“只是你得与她好好说,若是醉孟姑娘不愿意,那就罢了。”
几日后——
姜尘惊喜地看着以剑柄挑开帷帐,轻轻巧巧走进来的女子。
女子眉目朝她嗔去:“多年不见,姜小娘子怎么如此憔悴?看来还是要本女侠为你排忧解难。”
她奔上前去:“醉孟姑娘,你真的来啦!原来你还记得我,我也一直记着你呢。”
醉孟坐了下来,将杯中水一口饮尽:“姜小娘子还和从前一样水灵,这么漂亮,我岂会忘记?”
“醉孟姑娘实在太过奖了,比起这些,我更想像你一样活得这么自在洒脱,”姜尘手掌拖着面庞,在一边坐下,一双含情的眸子此刻闪着光,“当年我还未来得及去与你好好告别,你便离开都城了,让我很是可惜了一番,不知子瑜是如何劝说你留下来的呀?”
醉孟捏紧了杯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像是气闷地磨了磨牙,瞥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还未等姜尘眨着眼睛点下头,她便猛地一拍桌子一下站起来,急促地呼吸几声狠狠骂道:“沈归那个老……”一道亮光闪过,门帘迅速地拉起又放下,一位“君子”施施然地走进来,无声无息地立在她们身后。
“醉孟姑娘是说起了在下?在下洗耳恭听。”沈归微微笑着,看着醉孟脊背一僵,举起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放了下来。
姜尘有些迷惑,问道:“醉孟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沈归附和道:“是啊,我好像听到什么,老什么……”
“老好人,沈归公子这个老好人,看我们小娘子无聊,就苦口婆心地来留我,我都被感动到了。”醉孟一边瞪着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的吗?”姜尘有被感动到,转头言道,“子瑜,你累了吧,快好好休息,我随醉孟姑娘去她的帐里。”
她偷偷瞧了瞧他:“可以吗?”
醉孟一把揽过她:“这还要问他?你又不是他的小奴隶,走吧走吧!”
姜尘被带着往外走去,沈归皱了皱眉,喉间咳了一声,她便有些不安地朝后看去。醉孟瞧着她这幅样子,忍住了要翻个白眼的冲动,干脆转过身去叉着腰开始质问。
“什么意思啊,你还怕我把她卷进铺盖里劫走不成?”醉孟嘴里毫不留情,手也把着姜尘的肩丝毫不放松,“再说了,是你骗……让我来保护她的安危,怎么又不放手,那我可走了?”
见沈归一时间没能反驳她,醉孟生怕拖个片刻他便反应过来,这次已经是超常发挥,若真开始辩和起来,她可讨不着好,便立即带着姜尘转身出了门去。
沈归立在帐内,望着仍微微摆动着的门帘,眉头蹙起,双拳背在身后紧紧握着。
……
到了醉孟的帐内,姜尘有些新奇地瞧着屋子里的摆设。与沈归那里的简洁规整不同,这里摆着些平日里不太能见到的东西,得了醉孟的同意,她便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一面看一面还听着醉孟在身后讲解着。
“这是西域来的小摆件。”
“这是北戎的弓箭,你可别说,那群大老粗做出来的武器是真的不错。”
“那是南疆的药物,听说神奇得很,不过那地方有些诡异,我还想着等找个好大夫帮我看看再用。”
姜尘瞧着这一切,心潮有些澎湃:“醉孟姑娘竟去过这么多地方吗?从前我爹带着我从都城去往东渝最南边的覃城都走了一个月呢。”
“那是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要坐马车呀,”醉孟哈哈一笑,大喇喇地走到一边坐下,“我师父可不惯着我,一匹马疾驰数十天,都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姜尘有些向往:“若是我也有如此经历便好了。”
“光想有什么用呀,你得去做,哪怕走得慢一些,只要赶闯出去,总能看到不一样的风光,”醉孟喝着茶,却被苦涩的茶味熏得皱着一张脸,她想起什么,于是朝姜尘问道,“你与沈归究竟是何关系?是心甘情愿这样被他禁锢吗?”
“禁锢?”姜尘一惊,“我之前被掳到北疆的大营,受尽了折磨,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能再遇到子瑜,得到他的庇护,于我而言真是一件幸事,醉孟姑娘为何觉得这是一种禁锢呢?”
醉孟眯了眯眼,问道:“既然你真觉得如此完满,又为何这样问我,嗯?”见姜尘愣了愣,她叹道,“你们这些人在心里憋着一大堆话,活得真是累,你就问问自己,你如今过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姜尘揪了揪手边的袖子,垂眸思索了许久,终忍不住红了眼,轻轻说道:“我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比之前在北疆更加艰难了,而子瑜,他是永远不会害我的。我这次再见到他,虽然有时候会感觉有一些怪怪的,但他确实一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疾言厉色过,按理说我确实不应有什么不满了。”
醉孟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倚:“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的还真是麻烦,我本想明白了的,现在被你这么多话一搅合,又不知道了。”
“想不出来就别想啦,”醉孟将一边的点心盘子推了过来,“我这些年可去了不少地方,还学了很多新的招式,沈归说你在这无事可做,想让我找点乐子给你玩玩,那你说来听听,你有什么想做的呀?是想让我教你武功?还是想玩什么?”
姜尘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下巴:“这里没有什么书看,也没有什么小玩意,实在无趣得紧,我还真说不出来究竟想干什么,不过方才看醉孟姑娘从边塞之地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倒是觉得很有趣。醉孟姑娘,不如你给我讲讲这些年你在外游历的故事罢!”
“我想起来了!”醉孟一拍桌子,上半身立了起来。
姜尘被吓得险些把手中的茶打翻,醉孟兴致勃勃地坐到她身边:“我方才说‘禁锢’一词便是这个理由,你分明对外面这么感兴趣,可你想想,沈归又是说军营里危险不让你出去,一听你说无聊便想尽办法找我来陪你,说到底还不是不让你出去?你都到他眼皮子底下啦,而且都是去北疆滚过一圈的人了,哪有那么娇气?东渝军营里都危险,那哪里还安全?”
“我看啊,”醉孟眯着眼看向姜尘,“他就是把你当他的一个小宠物,小物件关在屋子里,让你再也跑不出去!”
姜尘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她声音越发小下去:“可我们自小便认识了,他怎么会将我看作……”小物件呢?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她抖了抖,一时间分不清沈归那时的这句话,究竟是句玩笑,还是另有深意。
“这还不简单,”醉孟凑了过来,“既然觉得他这么好,那你便不必畏惧些什么,去试他一试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