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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读书时,老师家长都喜欢说一句话:你不好好努力,将来就去收废品,就去店里端盘子、洗碗!当时年纪小,老师家长说什么我信什么。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小女孩了,我已经十六岁了——”
      易风萧将洗好的碗小心放进竹篓中,望着堆积如山的碗筷,叹了一口气。
      “所以,找不到工作只能洗碗又怎了?难道洗碗就不是为国家做贡献?难道就不是为国为民?”

      云莞尔做完了自己那份活,含笑听着。见易风萧洗得辛苦,想到她平日在家中不曾做过什么活计,便又去她身边帮忙。道:“不为行侠仗义,只为吃饭。”
      “莞尔啊……别说破好吗……人需要一点儿希望。”

      云莞尔笑很浅。

      易风萧看眼因没有护手霜滋润而干燥龟裂的手,一面呼哧呼哧认真洗碗,一面算账。她本以为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自己在古代或许不好找个好工作,但找个工作应该很简单,再不济也可凭借武功去当护卫。
      她的前途一片坦荡。

      现实却是——护卫只找男人,河边搬工只找男人,连看门的都只找男人。
      女人能做的活本就有限,当丫鬟要卖身契,带小孩要才生过孩子有奶的,小店帮工要年纪小听话的,厨房要刀功好做饭一流切葱花能切出五六种花样的——不是,那就是个葱花啊!花样再多、那也就是个葱花啊!

      她二人做的活:洗衣,洗碗,卖身。
      卖身不可能。
      洗衣不包吃不包住。
      洗碗包吃不包住,所以洗碗。

      劳累一日,两人一人可得十个铜板,夜间睡大通铺,一晚一人花费五文。只要没有别的花销一月便可攒三百文。
      听起来很多很多。
      但喜县一斗米两百文。用现代的计算法,一斗米大约十二斤半。即是说,两人的公子相加,一月买不到二十斤米。着实是敲骨吸髓的资本家都要背上小书包、带上笔记本前来听课学习的程度了。
      幸好包吃,虽说吃的是残羹冷炙,好歹饿不死。

      洗碗时忽听吵闹声。
      两个妇人为酒楼倒掉的半块饼的所有权吵得天翻地覆。以对方的妈为中心,以祖宗十八代为半径,骂出了一个精彩纷呈的全家团圆。
      易风萧听得竖起大拇指,这骂功,丢上网分分钟被人举报,这般争吵,到底只为了一个“活”字。
      易风萧忽觉自己无用,毕竟她在网上学了很久却还是只会一句“户口本”。以前她认为自己毕竟是读书人,知道什么话不能说,现在却觉得不过是没被逼到绝境。
      再看手中的碗,登时感受到一丝奋斗的激情。
      老板对比资本家还厉害又算什么?毕竟老板给了她一份工作啊!让她至少可以洗碗,可靠劳动养活自己!

      人就是这样自我PUA的。

      白天干活多,夜晚睡觉好。
      半夜下雨了,雨滴钻入千疮百孔的房屋,易风萧迷迷糊糊中朝云莞尔那方挤了挤,两人紧紧依靠,用温暖熬过长夜。一夜无梦,醒来精神抖擞,从缝隙朝外看,花草树木被洗涤后娇艳了不少。
      “今天又是好好打工帮老板买保时捷的天呢。虽然这个年代没有保时捷,但逻辑是一样的。哇!”
      朝床下一跳,易风萧的脚踩入了泥水中。
      大通铺地面已彻底湿透,遍处是泥洼。
      城中也遍处是泥洼,走急些,小腿肚上都是泥。易风萧好奇问,才知道县城中大都是这样的泥地,地砖与石块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东西。易风萧一不留神踩入泥坑,一拔,脚出来了,鞋还在。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这种话易风萧已懒得说了。

      欢欢喜喜与云莞尔一道去洗今天的碗顺便蹭早饭,却被告知老板另选了两人,那两人都是中年悍妇,动作麻利,洗得干净,还各带一小娃帮店里干活,不要钱,给饭吃就行。

      鼻子通红的酒楼掌柜眯着眼笑吟吟看着她二人道:“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掌柜让她二人唱唱小曲,跳跳舞,陪客人喝喝酒,若是被客人看中带回家,一夜便可挣够半月的钱。掌柜也可多收些酒水钱,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将非法交易说这么清晰脱俗的……”
      依照易风萧的脾性,这种时候定要一巴掌扇在酒楼掌柜脸上,义正辞严将他一阵教训。
      但这个世道能开酒楼的大都养了打手。人要学会认怂。

      那就换工作吧。

      卖艺。
      云莞尔微微垂首,没多少精神,只立在一旁帮忙。
      易风萧却精神抖擞,好歹也是在体育课上学过跳高跳远健美操的人,会不少花样。赚大钱做不到,弄点儿小钱花应该不难。
      两声铜锣响,围观者甚重。
      第一招:舞剑花。
      连声喝彩都没有。
      第二招:清风武馆剑术。
      喝彩有了。倒彩。
      易风萧感觉自己脆弱的自尊已被人踩在了脚下。

      围观者纷纷闹闹。
      “你可会吞剑?”
      “可会胸口碎大石?”
      “可会钻火圈?”
      “可会吞针?”
      “不会?会什么?就会舞剑。有何可看?”
      当即散了九成。剩下的一成看客大概需要一把可以磕的瓜子——只是这个年代没有。

      被看客戏谑目光包围,易风萧只觉一股冷风从身畔过,唱起爸爸最喜欢的那首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脑里一激灵。
      对啊,还能卖艺不是,唱小曲吧。
      “红衫衫,白杆杆……”

      剩下的一层看客也走了。
      其中也有看两人可怜丢了几个铜板的好心人。
      卖艺一整日,除去花销,还剩八个铜板。想到明日大抵连这大通铺都睡不了,原本令人作呕的臭味都变得香甜可人,甚令人舍不得离去。

      一妇人见两人忧心忡忡,好心道:“你俩生得不错,就是干瘦了些,男人不喜欢。倒也无妨,进了花楼,多吃几晚饭养胖些,男人会喜欢。”
      “我管他们喜欢什么。”易风萧趁床上只有自己,长成一个大字。

      大通铺的老板是个矮个老头,亲子、养子十三人,不知从何处知晓她二人没了钱,带儿子们来赶人。“明儿的钱明儿一早就要给,若不给,带上行李滚出去。自然,万事皆可商量,在下另开了一间春色楼,你二人中上之姿,总比洗碗赚得多。”

      易风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光明正大引诱人堕落的。一股火气直顶脑门,欲争,却被云莞尔死死拉住,她声无力,只细细道:做这类营生的,谁不养一群打手?切莫生事。

      “不还能住一夜?”易风萧冷着一张脸。
      通铺老板未曾相逼,带儿子们离去时可以抬高声音道:“装得清高,一粒米都吃不到时不也得乖乖张开腿?”
      呼应者甚多。

      “如果在我那个年代,我把他说的话录下来放在网上,当即让他们全家社死。”
      易风萧道。
      云莞尔却无回应。

      通铺老板的那番话却刻在了易风萧心底。她想到了那两个为了半块别人不要的饼吵得天翻地覆的妇人。
      是啊。
      如果她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大抵她不是死了,就是向“生”投降。就像那妇人说的:为了活着,不丢人。
      看着身边的云莞尔。
      易风萧心道:幸好有她。

      幸好,有云莞尔。

      “莞尔,你还好吗?你今天……”
      云莞尔忽然倒在她的肩上。
      易风萧本以为她不过是睡着了。直到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

      她慌了。
      恍然记起早在昨日洗碗时云莞尔的话便极少,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可她却未能及时察觉,夜间睡觉还朝她那边挤。

      看病要找大夫,找大夫要钱。如今两人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她去借。住大通铺的有几人有钱?
      她去求大夫网开一面。可如今生意难做,有几人愿做不收好处的济世救人的华佗?

      她甚至去求了通铺掌柜。通铺掌柜带着十三个儿子大快朵颐,抹去嘴上的油,嘲笑道:“要钱?有,有的是钱。陪爷爷睡一觉,爷爷便给你钱。”
      “我一定还。”
      “还?你两个无亲无故的穷丫头,如何还钱?把你卖给我们,一晚,给你一百文。你也可借钱,借一百文,每欠一日,加二十文。”
      “可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通铺老板折断一根小木剔牙缝中的肉,剔出,取下,塞回口中。用力吧唧着嘴。

      云莞尔感觉自己在云中,云温暖而舒适,云里有鱼汤的味道,那味道竟是刺激的她睁了眼,醒来,惊觉自己睡于柔软的被窝中。
      屋里暖烘烘的,有淡淡的药味。
      迷糊片许,恍然惊醒。

      候在一旁的易风萧也醒了,红肿着眼,像是才哭过,她见云莞尔紧张不安,便强打精神告诉云莞尔二人如今住的是喜县最大的客栈。住一夜便要三百文。
      “钱……从何处来的?”
      易风萧没回答,她很累,浑身上下几无一丝气力,幸而云莞尔醒了。见云莞尔一脸担忧,故作轻松道:“我……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与尊严,卖了点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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