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黄华落叶》晚衔月

3、三. 空雪棠今

　　寒冬萧瑟，碧落雪花飘。
　　我听着脚下被我踩得嘎吱嘎吱的雪声，感觉真有意思。

　　“哥，这就是雪吗？真稀罕。”

　　我和我哥都是南方人，从小到大没见过雪，今儿是我和哥来到北方县城的第一天，刚好赶上下雪。

　　“小行，慢点儿啊！”他在后面着急地喊我。

　　“哥，你说躺在雪上会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但是会感冒。”

　　“……”好吧，我哥还是这么正经。

　　天色有些晚了，我也有点困意，我和我哥晃晃悠悠走到了提前租好的房子。

　　进了屋，我才问我哥正事:“哥你才被调到御城任职，会不会紧张？”

　　他咧嘴笑了笑，玩笑语气回我说:“在哪不都是那个工作，紧张什么？”

　　“嘿，那倒是，哥最厉害了。”

　　他听后又说几句我不正经，就去整理明天上任需要的文件等。

　　——

　　被调来御城的第三个月。

　　这天我闲来无事，就打算出去逛逛，正好看看御城的百姓生活怎么样。

　　我刚到御城中心地带，就听到前面一阵吵闹——

　　“来来来，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这商家监守自盗，警察不问明细就来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随着一阵喧闹，前方瞬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我疾行上前，废了一番功夫才挤到前面。

　　“同心锁在你兜里搜到，还有什么冤枉可说？况且我这店里近半小时只有你这一个客人，而这同心锁就是在你来之后不见的，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要冤枉你？”

　　“这同心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兜里。你这店平时半个人影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我这么一个客人，可不得宰一笔？”警察领头想直接逮人，被身后的下属拉住，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我要是这么做生意，那我这店早就倒闭了。大家伙儿眼清目明的，都来评评理！”

　　“这家店平时只是定价太高，一般人家担负不起，所以才生意凋敝，倒是没听说什么诚信不行这类问题。”
　　此话一出，就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是啊。”
　　“确实啊。”
　　“这么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人见没人信自己，心里不免着急，“我真没拿他的同心锁，我进去逛了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那老板没在室内安装监控，大家不怀疑吗？正常卖贵重物品不都需要安装监控来监视偷盗者？”

　　那商家听到这没等大众的看法，直说道：“你也说我这店里平时没有半个人影，我赚不到钱怎么装？”

　　那人见自己的辩驳根本没用，那商家根本就是蓄谋已久要对第一个进入他的店铺中的人敲诈一笔，他和警方勾结，从中牟利。

　　我通过对话也差不多知道了其中曲折。

　　我从人群中走出，“不如检查一下同心锁上的指纹，如果真是他偷的，上面应该只有他的指纹和警察先生的指纹，如果不是他偷的，那么上面应该还有老板的指纹。”

　　警察头子侧目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没想到在这么个小破地方还能有人懂这些，他上下打量我，看我不像北方人那么糙，便料想到我是从南方过来的，他也知道这同心锁本来就是他们故意放在那人身上，这要是验个指纹，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收拾。

　　警察头子只好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同心锁已经找到，那这件事就过去了。”然后对着那人说：“你也是，下次别再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被警察头子打断了：“好了，就这样吧，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我倒是无所谓，但我看到那人垂下的手紧握成拳头，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那人却突然叫住我，“这位先生，方便聊聊吗？”

　　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和他聊聊好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找了一个咖啡馆，我点了一个生椰拿铁，他点了一个经典美式。
　　“我要感谢先生，先生一句话救我于水火。”

　　“我只是提个方法，没帮你。”

　　“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又能怎么样？你我都无权无势，惩治不了任何人。”

　　“我想到一个方法，想让先生和我合作。”

　　“什么方法？”

　　那人低声在我耳旁说道：“只要……就行了。”
　　我挑眉，半晌点了点头。

　　*

　　此事告一段落后，我发现我哥最近很忙，我很少看到他。
　　这天我好不容易逮到他，便问他最近为什么这么忙。
　　“单位有个平时负责御城内大小百姓事务的人前天死了。尸体被抛在城外的折江旁，现在那边调查的人手不够，我过去帮忙。”

　　我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死者是谁，也瞬间知道了凶手是谁。我找个借口离开家，然后将那人约出来。

　　“是你把他弄死了？”我尽量压下怒气。

　　他点头。甚至不解释。

　　“你当初只说要给他和那商家一个教训，要我将同心锁上的指纹检验报告给你。”

　　“是啊，我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但是后来那个警察要杀我，我总不能干等着他杀我什么也不干吧？”

　　“……”
　　御城偏远，几乎是被大众遗忘在角落中的一个小县城，在这里做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只要上头的人不管，他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现在杀了人，只要找到足够合理的理由，就没事，所以他现在心平气和，连逃都不逃。

　　“你难道不想看到政治清明的一天吗？”

　　他这话我有些疑惑了，我当然是想的，但……
　　“你想说什么？”

　　“现在御城政治腐败，社会阴暗，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到所以才敢为所欲为，官商勾结只是冰山一角，我现在杀了那个警察只是试探他们一下，如果我出事了，证明御城政府还有好人，那么御城百姓还有救，如果我安然无恙，那么我们就要另想办法，不然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

　　又过了一段时间。

　　这天哥进屋，带着一身风雪，我忍不住瑟缩一下，假装好奇似的询问哥的工作状况。

　　“哥，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哥似乎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查到了一个叫李海的人，是他杀了警察头目，今天早上已经被抓起来了，判死刑，三天后行刑。”
　　我以为他说完了，没想到他又接着说：“他给了我一个指纹调查报告。”而后他拿出报告，“这不是你让我帮你查的吗？怎么在他那？”

　　我只好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哥。

　　他听完只是叹口气，“小行，我无数次告诉你，民不与官斗。”

　　“可我真看不惯他们，这对百姓不公平。”

　　“我们无权无势，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何况其他人？”

　　我想说哥你的想法不对，我们不能惧怕黑暗势力，我们要为百姓着想。
　　但我还是缄默于口，因为，他不会听的。

　　行刑那天，我偷了行刑人的衣物混进行刑队伍，跟着他们来到一片树林。
　　犯人都被戴上了黑色头套，我一时没认出哪个是李海。

　　等到了地方，准备行刑的时候，我突然掏出一把小刀，挟持了领头人，他们见我这样，纷纷拿枪对着我。
　　但我不管他们，“让他们把头套摘下。”

　　领头人怕得直哆嗦，生怕我手一抖他就一命呜呼了，行刑人中还有我哥，他显然看到了我，我看出他很着急，他很想阻止我，但我这次，必须要改变我哥的想法。

　　我看他们摘下头套，继续命令着领头人：“让他们转身。”

　　“转身！都转身！”

　　他们转过身，我才看到李海，李海显然也看到了我，他惊诧一瞬，便疯狂给我使眼色，让我不要乱来。

　　我继续说：“让他们将左数第三个人放了。”

　　“放了，给那人放了！没听到话吗？！”

　　李海被松绑，然后被赶出了行刑地点。

　　我的计划实施一半，正准备继续，就听到怀里的人说：“大哥，人我放了，你也把我放了吧？”
　　我将小刀移开，而后避开致命点浅捅了一刀后扔给他的下属，我趁乱逃走。

　　我知道我哥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切，他或许没想到他弟弟这么勇。

　　我换回自己的衣服，拿起手机，看到李海给我发的信息，他约我在咖啡厅。

　　一见面，他就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这是干嘛？我不说了我出事是件好事，证明御城政府还有好人，你现在这么闹一出，我们俩都活不成，御城的百姓谁来救？”

　　“我有我的计划。”

　　“你……唉，算了。”

　　*
　　第二天一早，门被咚咚咚敲个不停，我开门，意料之中，是御城警方。
　　“乾行吗？您涉嫌劫法场，故意伤害指挥官等罪，和我们走一趟吧。”

　　又是意料之中，我和李海在监狱里见面了，还是邻居。

　　“这回好了，全都别活。”

　　我想解释，但是怕打草惊蛇，就选择不回。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狱卒，“上面的人说了，李海和乾行将于明日午时处以死刑。”

　　第二天很快到来，我和李海被套上头套，一前一后被压向树林。

　　到了地方，他们摘下我们的头套，让我们面对着行刑人——是我哥。
　　我哥了结我，那我可没什么遗憾了。
　　那个被我捅伤的指挥官也在。
　　我大声说道：“我是看不到政治清明的一天了，但总有人能看到！”
　　在这个还没解放的年代，法律不完备，天高皇帝远，没人顾得上他们的腐败，杀人放火皆是有权势的人的权力，而他们只是犯了不致死的罪，但是这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如果这次不严惩，那还会有更多人效仿，那么他们的“安乐乡”，迟早会被正义的人瓦解……
　　但是我乾行始终坚信，我的选择没有错，人民的眼光是雪亮的，会有更多人前仆后继于正义，我也相信，终有一天，世界上叫苦含冤的百姓会越来越少，政治清明，空雪棠今。
　　到那时，阳光会比今天还耀眼夺目吧。

　　我话音刚落，那指挥官就说道：“要死了还这么话多，乾坤，一会你先毙了乾行，再毙李海。”

　　我微微一笑，我哥应该是听懂了我的意思。
　　距离行刑还有二十秒，我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嘴唇，而后对着哥没出声地说了句：“朗朗乾坤，勇敢前行。”

　　而后——

　　“砰！”

　　一切归于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