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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民国二十四年,春。

      北方军阀割据,全国局势动荡。每个人都生活在浑浑噩噩中。

      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来。

      其中以陆家为代表的陕系军阀,占据了北方沿海的大部分发达城市以及几大矿产资源开发区域。

      无论从武装实力还是资源配置、管理手段来看,都极为强硬。

      尤其是陆家的家主-陆家鑫,是一个极富有手段的狠角。传言说,没有他杀不掉的人,办不成的事。

      然而造化弄人,他的大儿子,陆承琳,年少有为,博闻强识。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东北战军的少校。却在一次小规模的战役中,命丧黄泉。

      二少爷-陆承钦,从小便接受先进的西方思想,赴英留学,在回国的前一天上街游行途中,被人趁乱在大街上乱棍打死。

      四少爷-陆承霁,还未成年便染上天花,不治身亡。

      兜兜转转了一圈,陆家只剩下了三少爷-陆承烨。

      可惜这三少爷,却是老爷最不喜欢的儿子。每日的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在整个京市,都是出了名的地头蛇,带着一帮子狐朋狗友,走街串巷,无恶不作。

      百姓遇上他要绕街而行,官员碰上了也要让步七分。

      老爷也不是不管,但由于下人的欺瞒,公事的繁重,大多情况下也就点到为止,并未严加管教。

      直到某天一个普通的下午,三少爷受邀去当时最有名的艺伎苑游玩。

      好巧不巧正碰上当时的花魁被人挖走,他的那帮子兄弟狐假虎威,趁势扬言要砸了这花满楼。

      就这一句狠话直接把掌事的老嬷嬷给炸了出来,跪下来赔礼道歉恳求三少爷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

      然而,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可三少始终未发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上桌看着这一切。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眼神冰凉似水,没有温度,也看不出感情。

      他的兄弟们看到少爷这副模样,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认,开始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砸起了店里的东西。任由老嬷嬷如何嘶吼也无济于事。

      砸了一阵子,三少爷的兄弟感觉光是搞破坏,并不过瘾。他们掏出长鞭棍子,开始殴打那些下人、艺伎。

      “住手!!!”

      突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三少爷面前,苦苦恳求他放过阿嬷,放过花满楼。

      可能是被他猛地一吼惊到了,四下一时间停住了手脚,鸦雀无声,整个房间静的可怕。

      原本冷着脸看热闹的三少爷饶有兴趣的抬了抬眼皮,缓缓起了身,走上前,用手轻轻撩起了对方的下巴。

      几乎是刹那,三少的嘴角失了颜色。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席黑发及腰,散乱于肩,简朴的宽领长衣在拉拽中被人斜斜的扯下来一角,漏出张扬的衣絮。

      在无章的碎发间,可以依稀瞅见他惊为天人的容颜。蛾眉螓首,眼底幽愁。微扬细长的眼角像是可以容纳下世间的所有温柔。肤如凝脂般吹弹可破,消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衫下,美的易碎。

      “什么名字?”三少爷是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却泛起了一丝丝不经意的波澜。

      “回少爷.....绾儿。”他眼神向下微垂,细长的眼睫盖住了瞳孔的闪躲,却看得清眼底激烈的翻涌。

      “绾儿,绾儿......”少爷笑了,笑得轻蔑。

      这花满楼当是没有人不知晓绾儿的存在。

      他母亲是上京最有名的艺伎,在一次偷尝禁果后生下了他,不久自己也因为病重撒手人寰。

      花满楼的老嬷嬷看他可怜,便收养起他,取名“绾儿”。

      他自小便在一堆女儿身中长大,弹的一手好琴,也唱得一手好戏。时常以男扮女,让人雌雄莫辨。

      若不是真见,又岂能料到这花满楼竟藏着一位比女儿更娇艳的男子呢?

      三少爷眼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欢愉。

      “好呀,把本少爷哄开心了,就放过你们。”语气邪魅又冷酷。

      绾儿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暗了下来,闪了闪又熄灭了。

      他缓缓站起了身,微微抖了抖衣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小人不才,就给老爷公子们唱首戏吧。”

      说着便挽起衣襟,左手将长袖按在胸前做了个揖。

      场下有的人被他的作态逗笑了,都觉得他只是在垂死挣扎、自讨苦吃。

      但当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的惊呆了。

      说是余音绕梁也不为过,那歌声倘若从山间迷雾中走来,空灵婉转,细腻悠长。忽而势如破竹,忽而哀转久绝,忽而欢脱跳跃,忽而低沉延绵。

      最为反常的还属三少爷,起初他还是满脸的嘲讽之色,可听着听着这脸色却越来越暗。

      任旁边的小弟们如何嬉闹,他也是不说话,只是闷着头一个劲的喝酒,机械的仿若失了魂。

      扣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着白,细腻的皮肤下血管微张,很用力一般。

      他心里知道,他是听过这首曲子的。

      在他八岁的时候。

      这首曲子名叫《汴梁天》,江淮名曲,却因为难度极大很少人能驾驭。

      在他父亲五十岁寿辰当日,从江南片区,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到京城,千里迢迢只为唱这一出戏。

      他本是个爱动的男孩子,不爱听戏,更不爱和家人一起听。可那天他却一反常态,倚在母亲怀中安安静静的听完了这一出戏。

      一曲终了,尤觉回味悠长,余音不散。

      当然最让三少爷对这首曲子印象格外深刻的还有一个原因。

      他的母亲是江南名门的大家闺秀,却由于家道中落许给他的父亲做姨太,一生只留下他一个孩子。

      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母亲从十四岁离开家,一直到死也没能回得去江南故里。

      她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否还健在,不知道家中府邸是否迁移,不知道兄弟姐妹年芳几何,也不知昔日的好友安康与否。

      一曲《汴梁天》,勾起了她无尽的回忆和对家乡止不住的思念。

      多少个无人的夜晚,三少爷是听着母亲的哭泣声酣然入睡。

      后来的后来,母亲就疯了,整个人都开始神志不清,遇上人就问,她的家在哪里?

      所有人都回答,这就是家,家在这里。

      可母亲只是流着泪,不断摇头。

      这不是家,这不是家。

      这怎么能是家呢?

      可家又是什么呢?

      十岁的陆承烨不知道什么是家,也怎么都想不通,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父亲也不来看看她,也不来看看自己?

      那是一年的春天,万物复苏,蓬勃生长,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母亲的病,却再也没有好,她永远的留在了那一年的春天。

      临死前,她握着少爷的手,留下了两句话。

      “家乡的春天也很美。”

      “我还想再听一遍《汴梁天》。”

      没有汴梁天了,什么都没有了。

      三少爷后来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花满楼出来的,又怎么上了马车,被人送回了家。

      他只记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都止不住。

      再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没再见到少爷这个人,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天唱戏的绾儿。

      可是春天,还远没有结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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