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小废虫苟生记》九层以微

2、02 胡诌

　　万森在医院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注定不是美好的，遭遇到重伤、恐吓、迷惑的他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一双灰蓝色的眼眸锁定，身体却无法动弹，接着就被泛着冷蓝色的金属一般的锥形利器刺入心脏，疼痛让他喘不上气。

　　当他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脱出来时，脑门浸出了薄汗，微做平复后，他发现莫罗那家伙又在旁边看起了视频。
　　这个叫莫罗的医生，真是划的一手好水——

　　昨日想借他那叫做光脑的上网工具没有成功，万森只好偷偷听对方正播放的视频，心里祈祷莫罗最好是在看新闻。

　　“……那么德文辛上将对于此次被起诉蓄意伤害雄主有什么回应吗？”
　　“上将，请问您会为这次的事故付出什么代价？会因为万森阁下只是一只F级雄虫而被免责吗？”
　　“……”

　　万森试图把耳朵再移过去一些，好听清楚视频里的对话，听上去似乎是在说自己和昨天那个家伙。

　　“……第一，我对我的雄主抱以十二分的歉意，我并非蓄意伤害，如今谁都知道是该死的宇宙射线让我们变得疯狂。第二，即便我的雄主只是一只F级的雄虫，只要他活着，我也会遵守索那特瑞虫民法则对其敬爱有加。第三，我要付出的代价将由军事法庭裁定，谢谢。”

　　这是昨天那个叫做德文辛的家伙的声音，这种特有的冷漠、公式化且暗含着一点嘲讽的声音和语调，绝对能让万森记上一辈子。
　　他听清了德文辛的发言内容，对这家伙胡诌的本领开了眼界，昨天是谁掐着他脸说最好老实点来着？什么敬爱有加，十二分歉意，都是胡扯。

　　不过现在就是给万森一万两千个胆子，他也不敢真这么怼，身处异世，没有什么穿越必备的记忆传承，没有系统，也没有金手指，若要苟住小命，首先得服软。
　　昨日德文辛的态度让他知道，让这位上将相信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他才能性命无虞，虽然他现在的确是一无所知。

　　注意到万森苏醒过来的莫罗迅速关掉了光脑，他走过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万森阁下，现在感觉如何，还有什么疑问吗？”

　　万森盯着他手腕上光脑的目光迅速移开，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神情，“医生，我做了个噩梦。”

　　“哦？什么噩梦？”
　　“我梦到自己到了另一个星球，叫蓝星。”

　　“蓝星？蓝星是某个古老的神话吗？”莫罗笑着回道，他过来看了看万森的药剂输送情况以及仪表数值，心情愉悦地看着雄虫已经有些红润的脸颊悠闲道：“如果您想讲故事，我十分乐意倾听，阁下。”

　　万森听了这话便知道这样这样打探无用，便索性换了话题，继续昨天的通识科普。
　　虫族社会制度从生理到社会职能分工都有些复杂，万森听得半懂不懂，但大致明白在这里，繁衍为族群第一准则，数量稀少的雄虫得到优待，雌虫则按职能处社会不同的阶层。又因为雄虫雌虫特殊的生理需求——精神力安抚与信息素需求，阶级再次细分，按精神力强弱划出S-F级别。

　　虽然还是没完全弄明白，但万森懂了自己是一只没用的小废物，难怪叫德文辛的家伙对他一点也不客气，要他是一只S级雄虫，就会被他捧着当宝贝——万恶的阶级制度。

　　说到这里，他们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德文辛。

　　“是的阁下，德文辛上将就是您现在法律意义上的雌君，这家伙虽然冷漠了一些，脾气也有些混蛋，但确实不是故意伤害您，这都是阴谋！”

　　莫罗颇为神秘地把音量放低，然后给万森嘴唇上沾了点水：“那群虫怕德文辛当了元帅造反，所以给他配了您这样的雄虫，所有虫都知道高级军雌发情期会陷入狂暴，最容易误杀，高级军雌稀罕，高级雄虫更稀罕，都不能浪费，可不得让低精神力的雄虫们当个挡箭牌——度过第一次发情期，后面就好啦！”

　　莫罗摊手耸肩，“万恶的阶级，真脏。”
　　万森：……
　　这位医生，您连这都和我说，看来是真的把我当傻子了。

　　莫罗浑然不觉自己的畅所欲言多么危险，只觉得被这只雄虫的目光注视着，就舍不得骗他。

　　“所以您本来是做靶子的，但运气真好，上将和您会有幸福生活的。”

　　莫罗又开始削苹果，边回答万森的提问，“您说伤口的原因吗？噢，这是虫甲造成的，就是这里。”
　　莫罗用削苹果的刀比划了一下手臂，“这里会硬甲化，战斗用的，可比刀还锋利呢。不过啊，您真的好运，若是德文辛那家伙现了翅翼，您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莫罗又比划了一下脖子。

　　万森顿觉脖子一凉，奈何他现在不能动弹，无法用手摸摸自己脖子，只能微微抿唇，目光微闪，以此来表现自己的害怕。

　　莫罗似乎发现了逗他的乐趣，语气阴森森的：“听说C区曾有个高级军雌在新婚之夜，虫化后用翅翼把他可怜的雄主脑袋给削下来呢，像个光溜溜的苹果。”

　　说着，莫罗还将手里的苹果在手指间转了一下。

　　万森：……这见鬼的是个什么地方，结个婚一定要杀夫祭天吗？也不知道自己能逃跑的希望大不大。

　　“哈哈哈哈哈哈，万森阁下您简直太可爱了！要不是您已婚，对象还是超S军雌，我都忍不住想做您的雌侍呢！我是亚雌，可以完全在您的掌握中哟！”莫罗被万森的反应逗得开怀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您放心，只要熬过第一次信息素匹配，德文辛那家伙就不会发疯了，说不定还会听你话呢，哈哈哈……”

　　万森：……

　　唰——
　　自动门打开的响动止住了莫罗的大笑，他看向来者，正是刚刚还在视频里回答记者发言的德文辛上将！

　　莫罗把削皮的水果往万森床头桌边一放，悄悄说：“看吧，验货的来了。”

　　万森：……

　　“哟，上将回来的真快，才一晚没见到你的雄主就这么急不可待了？”莫罗不正经地暧昧一笑，他用下巴点了点万森，“我看你家雄主挺有意思的，我都想做他的雌侍了，虽说级别低了一些，但好歹也还是只雄虫。”

　　德文辛冷冷斜睨了莫罗一眼道：“想都别想。”

　　“哎，别那么较真嘛老友，我开个玩笑。”莫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万森阁下真是只有趣的雄虫，你捡着大便宜了。好了，二虫世界给你们，我出去吃早点，这个月喝了好几瓶营养液，我都快吐了。”

　　莫罗离开了，万森便这样头皮发麻地与德文辛四目相对。

　　“上将，早、早？”

　　万森小心翼翼先打破沉默，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的冷峻男子……雌虫，仔细斟酌话语，努力演好一只小怂虫的角色，生怕自己的话哪里不符合这位杀神的标准。

　　不过德文辛脸冷的像冰砖，看不出满不满意。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声音，仔仔细细把万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再次过来又捏又闻了好一番，才嘴角一提，露出个不阴不阳的弧度，冷嘲道：“还没恢复就想找雌侍？你想得倒是挺美，阁下还是体谅体谅我一把功绩才换了你这么只雄虫，别让我还没尝一口味儿就体虚而亡了。”

　　万森：？

　　这话是在嘲讽他体弱不行？

　　只见这位传闻中名震四方大将军，正用看不听话的宠物的目光居高而下地看他，冷声继续说：“传言说雄虫本性好/淫，我原本是不信的——不过见你变傻了还惦记着找乐子……”
　　德文辛冷笑一声，“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万森：？
　　感觉好大一口锅压在身上。

　　“上将，我没有……”
　　“好了，还是请雄主到我的府上慢慢养伤，如果有需求，身为您的雌君一定会无、微、不、至。”

　　万森：……
　　这位大将军，多少——不，非常地阴阳怪气。

　　也许是怕莫罗真的撬墙角，被莫名其妙盖锅滥交的雄虫万森，当天就被上将的特属医生加护卫加助理给请回了上将的豪华别墅。

　　说是请，倒不如说是架回去的。

　　德文辛派了他贴身的两名军雌近卫过来照看万森，也不知道是真怕他出事，还是怕他跑了。

　　万森一路沉默，不敢说一句话，他如今状态说是“失忆”，其实芯子早就被替换了，他怕万一语出惊人，噢不，语出惊虫，不知道这群德文辛手下的兵痞子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他就是说了几句“胡话”，就被莫罗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

　　德文辛的住所在A区城市中心的一块极好的地段，那一片区都是权贵们的居住区，出行游玩都极其便利，城市里最好的资源都对这些权贵们开放优先权，奢靡的生活在这里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万森阁下，虽然您是一只尊贵的雄虫，但是想必是第一次来到格瑞丽1号。”

　　到了目的地以后，一只叫贝兰的军雌开始非常尽责地向万森介绍起居住地：“这里是A区最大的权贵宅邸，您看这地理位置，您看这绿化布置，您看这配套设施——”
　　万森：……躺着的，看不到。

　　说话间，万森被推进了一处装饰极为庄严雄伟的庭院之中。

　　庭院整体风格十分规则，自大门进入后，以中间宽阔道路为中轴线，两边是极为对称的高大绿植，由于万森只能躺着看这些景致，贝兰口中如何精美恢弘的建筑群在他眼里就只有个房顶。

　　贝兰长得比他身边那军雌秀气，就是话着实有点多，还总有种和德文辛如出一辙的阴阳怪调。万森被他叨咕地开始打瞌睡，心里模模糊糊想着，这下完全落在德文辛手里了，那虫真的好凶好凶怎么办……他是不是不信我真的傻了，这俩虫是监视吧……

　　见万森半睡半醒，眼睫垂着，有种安静易碎的美感，贝兰眯了眯眼，伸手朝着万森的脸摸过去。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挡在半道上。

　　“贝兰，你做什么？”抓住他手腕的军雌冷冷问道。
　　贝兰眨眨眼：“这是上将交代我的任务呀，陆睿，你可别拦着我完成任务。”

　　陆睿：“上将让你盯着他，不是让你来占便宜的，收起你的心思。”
　　“你冤枉我了，都说雄虫又残暴又好色，我这不是帮上将试一试嘛，万一真是一只小垃圾，那咱们就偷偷处理掉他。”

　　？！
　　万森瞌睡醒了，只是一点也不敢睁眼——这是下马威吧？这一定是下马威！
　　德文辛这只坏家伙，不仅监视他，还派俩虫来威胁他！等等……万一不是威胁呢？

　　万森又惊又怒，还不敢妄动，委屈地被团巴团巴扔进了上将的大别墅里。
　　身为一只没地位没价值的低精神力雄虫，他甚至不能住进上将的主卧。

　　万森寄虫篱下，没有话语权，所以并不发表任何言语，除了安静疗伤，就是和两只监视虫斗智斗勇。

　　根据他在上将府偷偷摸摸和其他工作虫套来的信息，万森敢肯定，贝兰是德文辛派来□□他，好抓他罪行的家伙，而陆睿则是防止他动手“虐待”雌虫的武力担当。俩监视虫每天还会写观察报告，一定是给被法庭绊住的德文辛告状。

　　万森觉得这里的虫不可理喻，说雄虫好色……这也得看人、不是，看虫品的好吧？说雄虫会虐待他们……万森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应该大概……是打不过德文辛的，别说德文辛，这里的亚雌工作虫他都打不过。

　　可恶的德文辛，那么讨厌他就把他放了呀，把他关在这里，既不让他接触光脑，也不准和其他虫多说一句话，简直就是把他当囚犯！可恶，太可恶了——万森坐在庭院里发呆，一边在心里骂着始作俑者，一边拽了一根石阶边的柔嫩草叶在手里揉搓，想象手里的草叶就是德文辛那张可恶的脸。

　　索那特瑞的空气极好，今日阳光也分外明媚，万森发呆发到一半才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东西令他十分违和——那就是声音，这里有机械的声响，有嘈杂的视频播报，有草丛中被称为“小兽”的不规律鸣叫噪音，却唯独没有听见音乐之音，没有任何曲乐旋律的声音。偶有一次见到维护设备的工程师在角落玩游戏，那游戏中也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单调的音效，奇怪，太奇怪了！

　　“这里的‘人’活得也太无趣了吧！”

　　万森低叹一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嫩叶，拿着它就往嘴边凑。

　　“阁——”
　　守在一边的贝兰正在无聊地看着万森的脸发呆，忽然见这脑子不太好的雄虫要把叶子塞嘴里，他以为雄虫疯到要吃草的地步，刚要阻止就听见万森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贝兰愣住了，他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这样悠扬而浪漫的声音，就像是被春天第一缕暖风吹到了他舒展开的翅翼上，多么舒服啊！这让贝兰近日堆积在心中烦躁的思绪被推开了些许。

　　只是那美妙的声音不过才响了一会儿就戛然而止，贝兰不由上前问道：“万森阁下，请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