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决》夜心Vicky

4、疗伤

　　千紫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受伤的方时闲。由于伤势过重，初时只能少量饮水，隔了几日内息稍畅，才可吃少量食物。千紫在厨房折腾了许久，给他端上来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清粥。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她有些羞涩，毕竟是第一次下厨。白色瓷勺在嘴边吹了吹，送到他嘴里。

　　“真是太香了，像鼎香楼大厨的手艺。”他笑着说。

　　“骗人，哪有那么夸张。”她笑道，想尝尝味道却被他拦住。“这么好吃的粥当然是我自己吃了，你这么辛苦去做点肉吧。”说着就要去抢粥碗。

　　“好好，你自己吃，不要乱动。”她说，继续喂给他。

　　方时闲好转的很快，因他储存了不少疗伤的神药，而且本来内功深厚。事出紧急，两人这些时日朝夕相对也避讳不得了。日子像每日明媚斜下的阳光，温暖的幸福静静的流淌着。千紫的脸上多了很多明朗的笑容，眼神亦是温柔起来。只是方时闲觉得她更爱生气了，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惹她负气不理，过不了多时又得气鼓鼓的回来照顾他。

　　比如现在，他说勉强可以照顾自己不用再辛苦她了，她又气的一扭头，要把自己做的粥吃了，只是刚吃了一口就喷了出来：“怎么这么大的糊味儿，这几天都是这样吗，你还说好吃。”

　　方时闲笑到伤口痛。“你看，本来我的内伤就快好了，吃了你这个粥又中毒了。”

　　“那你还吃。”

　　“没办法，这是你辛苦做的，怎样都好吃。”他笑着说。

　　她突然脸红了，端着碗跑了出去。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还在想着那个染了朝霞红晕的芙蓉般的面容，清丽不可方物。

　　阳光明媚，她把躺椅搬到屋外，扶他躺下，微微的风中散发着青草和鲜花的香气。

　　他在暖暖的阳光中睡着了。她坐在他身边，他身上的气息像混合着青草芬芳的阳光，暖暖的流进心里。她偷偷看着他，然后一直看着，不愿移开目光，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然后故意放着没有移开，在一丝接触中感受着他的温度。她在心里偷偷想着抚摸他熟睡中的脸，他的唇……为自己大胆的想法红透了脸，羞涩的跑开了。

　　他睁开眼睛，手边似乎还有她指尖的温度，脸上不禁漫上笑意。春日如酥，岁月静好。

　　一月有余，方时闲在灵丹妙药作用下终于可以运气调息了，一旦运起清心决内伤便以神速恢复。等他能走能跑还能做饭时，开玩笑的说再也不用吃糊味的粥了，她却并为多言。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初时相处，但她常常怅然的看着天际，也并不怎么跟他说话了。

　　方时闲倒是如往日般练功煮饭，总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不说，他也不去主动关心。

　　是夜，方时闲躺在床上刚要入睡，忽然想运行真气，试探内息是否顺畅。从参天，巍岳，飏风，灵泽，雷霆，直到最后一层天洪，忽然一股热气从丹田内升起，直充入脉……像一丝天光冲破云层后进入新境界，豁然开朗起来……他惊喜万分，不想经历生死一线后意外打通经脉，多年瓶颈终于突破，内力上至新境界青冥。

　　青冥一层可隐藏自身神火，与自然万物相融，更可辨识细小生灵，五识大开。他试着运决，只剩心中灵识，忽然感觉到了室内隐藏的细小蚊虫，欣喜异常。几只小虫毫无防备的落在他身上，又悄悄飞起，方时闲立即跟随一只走出屋外，追逐着飞向空中。千紫心中烦闷，在夜幕下的林中行着，不觉走到青竹湖畔。月下清湖如仙女之泪，湖上淡淡飘着仙雾，澄澈滢洁甚是可爱。千紫用手撩起湖水，温热天气下清凉的令人惬意。她想着山中无人，唯一的一个也已经睡下，于是轻解衣衫，雪白足尖探了探碧波，走进去畅游起来。他小心的跟随一只又一只小虫，心下狂喜，不觉已是飞出很远。关闭五感，专心追逐那些细小的神火，也只是运起轻功，悄无声息的飞着。整个人融入了漂浮的空气，融入空旷的天穹，似一片轻叶，随风自然飘荡。但青冥初次运用还不熟练，而且重伤初愈，他还沉浸在捉虫中时，忽然眼前一亮，郎朗的夜空和皎皎明月重现，紧接着脚下一空，终是力气用尽从空中掉了下来。哗啦的水声，几口呛进嘴里，奋力扑腾了几下，终于冒出了水面。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甩了甩头，看见了月光下仙雾中一个未着衣衫的仙子。她忽听得扑通一声，伸手挡住了四溅的水花，再次向前看去，却看见了水中冒出的一张熟悉的脸。他和她都愣住了，下一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直冲云霄。她瞬间潜进了水底，他慌忙的扑腾一阵，手忙脚乱的跳出湖面，逃也是的飞走了。云悄悄遮住了雪亮的明月，风轻轻抚过树梢…… 他踏过一个又一个树尖，心还在慌乱狂跳，脑袋发晕，乱哄哄一团。不知飞了多久，凉凉的夜风钻进湿淋淋的衣服中，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停了下来，背靠在一棵大树上。他忽然发现他不应该就这样逃走了。无论如何无心也好，事情已经发生，他是男人就应该负起应负的责任……他站在那儿调整着呼吸，脑中又不觉现出那个雾中的仙子，脸上发烧，心绪又乱起来……他使劲拍了拍湿漉漉的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地盘坐，运气静心……他转回方向，再次在飞起，返回屋舍，任由凉风打在身上。他笔直的在草地上站着，似乎不敢动，也不敢坐下。她远远的走过来，一直低着头，还有细小的晶莹水珠从发梢滴下。

　　走到近前，她却仍不敢抬头，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拼命绞着衣角。

　　两个人这样极其窘迫了一阵，还是他先开了口。

　　“……对不起，我是无心的……我在练习清心诀，没想到内力用尽，而且刚刚参透青冥……也许是太心急了……那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

　　她的头要低到地里去了。

　　“……但是，千紫，”他深深吸口气，“你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我看到……我应当自毁双目……”渐渐冷静下来，“是我不对，毁了你的清誉，为了弥补过错，我会亲手废掉双眼，并发毒誓永不提及此事……”

　　千紫听他语气不像玩笑，着急的抬起头。

　　他竟是语气更加坚定了。“或者，你可以直接取我性命，我毫无怨言。”忽然闭上眼睛，双指作勾击向双目。

　　“不要！”她惊叫道，疾速扑了过来，打出一掌阻止他。

　　但是她的内力怎能与他抗衡，而且他本就用了全力，一击之下完全被振飞出去，接着狠狠的摔在一棵大树上，掉落下来。

　　他只觉一掌袭来，力道被卸去大半，睁眼看去，她被狠狠打落在地，嘴角渗血。他心痛至极，即刻飞掠过去。

　　“怎么样？”他焦急的把她扶起。

　　她摇摇头，擦了下嘴角，勉力站了起来。顾不得内脏的疼痛，羞涩的迟疑了一下，说:“我……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呼吸停了一下，随即深吸口气:“可是……我比你大太多了……”

　　她忽然勇敢的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眼神里是那样的深情与炙热:“我不在乎，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对上了她的眼神，她看见了他眼里的在乎与温柔，她抱住他，脸靠在他胸前。“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不知何时你渐渐融在我的心里，刻在我的骨上，你与我的心已经是一体，我爱你，爱的那样深。

　　“可是……”他始终不敢伸出手抱住她。

　　“没关系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的气息，带着阳光的温暖与春日青草的味道，每次在你身边我都融化在了你的味道里。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一见面嘴边就不觉弯起笑意。我用一道道坚硬的壳把心包裹住，抵抗着一直以来的种种，在你身边时，我却打破一层层壁垒，把最柔软与真实的心暴露出来，我想把我的整颗心都给你。

　　我爱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可是……你跟我下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他的声音渐渐冷静。“千紫，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比你大了太多，再过几年我就是暮霭沉沉的老人，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不在乎，年纪大再多我也不在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我不在乎年纪，不在乎一切，我只在乎你这个人。你知道吗，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抛开所有，我爱真正的你，这样善良温暖爱我的你。我看得到真正的你。

　　他摇摇头。“你只是现在这样想，因为你还小，你经历的太少了，你这样好，值得更好的，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真的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她抱的更紧了一些，在他的怀里脸上不禁漫上幸福的笑容。

　　他把她从怀中拉出。“千紫，我是你师叔，于礼不合，万不可越矩。”

　　她眼里的爱和真情那样灼热，灼热到他无法对视。“世俗眼光并不重要，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了。”

　　“可是我曾经发过誓再不踏足江湖，你这样年轻，不能陪我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过一辈子。”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她说，“你是爱我的，对不对，这样就足够了。”

　　但她在他的眼里只看见了冷静，没有一丝情义。

　　“我是为了你好，所以是绝不能跟你在一起。”

　　她笑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应该明白。”

　　而不是如此决绝。

　　“千紫，你听我说，你还有江湖恩仇在，我希望你练好凌霄剑法武有所成……”

　　她像被烫到一样挣脱他的手。“我牵连到你了对吗，我被人追杀又有什么资格谈情，只会连累别人。”五脏之内气血翻涌，分不清内伤还是心痛。

　　“不是，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她微微冷笑，生生把血咽了回去。“为我好，却不惜伤害我，我可以不顾一切跟你在一起，你又为何一遍遍拒绝。”

　　我把我的整颗心都给你，我把所有给你，你为何拒之门外，你爱我，为何不给我同样的回应，为我好，为何不惜伤害我。我如何爱你，便有如何的痛。

　　“是我看错了你，我终是错付了。”她后退一步。“为你收留，累你受伤，今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五脏似破碎一般疼痛，心也破碎，她把涌出的血和眼中的泪都咽下，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风冰冷的划过，他伸出手，身边却再无那个身影，山中如此寂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