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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相 ...

  •   【莫小姐,今晚有空吗?】
      莫西臻收到信息时,正七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细嗅着房间香薰的芬芳。她懒懒地从被窝里伸出一节胳膊,摁亮手机屏幕。
      看着发件人那一栏赫然是陆晰两个大字,她脸上的神情瞬时变得有些精彩。
      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伸手在自己脸上拍打了两下,她又好好地看了一遍发件人。真是陆晰给她发来的消息。
      而且看这意思,是要约她。
      她飞速地打了信息发回去,思索再三,决定把那个略显生疏的陆总称谓给省略了。
      【有空的。】
      不消片刻,陆晰的信息便马上回了过来。
      【南苑有家会所的菜味道还不错,莫小姐想尝尝看吗?】
      【好啊好啊。】
      莫西臻欣喜地回复道,而后又想起什么,添了一句。
      【但我不能吃太多,会胖...】
      坐在办公桌前的陆晰看着屏幕那头的回复,脑海不禁浮现出莫西臻皱着眉头怨念的样子,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莫小姐已经很瘦了。】
      陆晰回复道,大约是想打消她的顾虑,又加了句。
      【这家餐厅很清淡,莫小姐不用担心。】
      【好的。】
      莫西臻捧着手机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几下,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喜悦充盈着包裹着。
      陆晰约她吃晚餐诶!陆晰居然约她吃晚餐诶!
      单是想到这个,就足够她雀跃一整天了。
      不过——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她的衣服因为太多了,还没完全从旧宅搬过来。
      而且,这是和陆晰的第一次约会,她想穿件漂亮的新衣服去。
      【梁姐!下午陪我去逛街!】
      【又买衣服!你前天才刚和我说,这个月再买衣服就剁手!】
      【可是人家没有衣服穿了嘛~】
      【???三个房间都装不下的衣服你和我说没得穿了?】
      【新天地!半小时后见!】
      莫西臻没有给梁姐反驳的机会,发了时间地点过去,旋即冲进洗手间捯饬自己。

      *

      西南派出所。
      陈钰乔看着眼前的证据,眉头紧锁。
      曾可人给的线索,让案件的走向更加扑朔迷离。两桩命案只是浮在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在被表象掩盖的海底,埋藏着更为巍峨的真相。
      通过数据对比,可以发现钻石年代和佑希福利院的名单重合度非常高。
      陆氏这么多年经营佑希福利院,收留的对象主要是重男轻女家庭遗弃的女婴和家庭有困难无力抚养的女孩。
      这些女孩长大成人后又无一例外地进入了钻石年代工作。
      如果说是巧合,这个择业的标准未免太过统一。
      更为蹊跷的是,钻石年代前不久才被人举报,涉嫌组织贩淫,被市里列为扫黄打非的重点。
      虽说这件事已经随着喧嚣尘上的凶杀案热度消退,上头的领导也隐隐传达出不要深究的意思,但是眼下的证据还是不可避免地将案子往钻石年代的实际经营项目上扯。
      陈钰乔看着笔下画满箭头的线索,重重地叹了口气。
      证据的指向性太明显了,钻石年代和佑希福利院极有可能通过将无家可归的少女培养成女应侍生的方式,组织贩淫工作。
      不过,老曾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线索呢——
      陈钰乔的神色讳莫如深。

      *

      为了躲开陆维康等人的监视,陆晰乔装打扮换了好几种公共交通方式才来到朱卿和林达锋以前的住所。
      这里位于南城的老城区。眼前一片年代久远的老房子,被陆续建起的新房子围拢,饱经风霜的墙面早已斑驳,脱落的白漆露出水泥砖墙的本色,上面用朱红的颜料写了个拆字。
      年久失修的原因,这一片的老宅都已经被纳入了危房范围,随时等待着推倒重建。
      不过因为几个钉子户不愿意接受当地政府给的赔偿条款,仍坚持守着危房过生活,这片早早被纳入重建范围内的老房子迟迟没有动工。
      穿过狭窄逼仄的小巷,陆晰经过这些被岁月洗礼的房子,想象着几十年前朱卿与林达锋的生活。
      “啪嗒。”
      陆晰踩着路上的木条,空旷的巷子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旋即,路旁的一扇木门啪地打开。
      一位年近五十的妇女套了件薄外套匆匆跑了出来,边跑边用南城的方言骂道。
      “不搬不搬!不把钱谈拢了,老娘这辈子都不会搬的!”
      陆晰抬眼,同对方对上了视线。女人的眼神警惕又凶悍,看来是把她当成了拆迁办的工作人员。
      陆晰没有打算同女人纠缠,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又被女人叫住。“这片房子现在只剩下我们一家住户,你再往前去也没人的,省省功夫吧。”
      陆晰回过身子,冷冷地睨了女人一眼道。“我不是来谈拆迁的,是来找人的。”
      约莫是被她的神情骇住,女人往后退了半步,神色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很快女人便找回了先前盛势凌人的态度,出言讽刺道。
      “你要是找人的话,还是赶紧回吧。前面那片可一个人都没有。”
      陆晰没有答话,皱着眉头看女人,像在甄别她话里的真伪。
      “我骗你这个小女娃干什么。”女人耸了下肩膀,一脸嫌弃道。
      “前头那块儿风水不好,被灾星住过,再命大的人沾上都扛不住。这么些年,前头什么牛鬼蛇神没出过,也不知道你去那儿是找的人还是鬼。”
      “风水不好?”陆晰低头沉吟道。
      “对啊。这二十来年,前头那块儿可发生了好几桩晦气事,我劝你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过去触霉头。”女人见陆晰的神情有所迟顿,赶紧说道。
      陆晰闻言,浑身一震,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往回走了两步,站定在女人面前道。“前头发生过什么晦气事?”
      “你...”女人被她骤起的气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管把你知道的和我说。”陆晰见状,从兜里掏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尽数取出在女人面前晃了晃道。“说完了,这些就是你的。”
      因为赔偿款死守着危房不放的女人当然是贪婪的。
      她看着厚厚一沓钞票,神情游移不定。随即,她露出讨好的笑,将二十多年前的事悉数道出。
      女人名叫乔芳,跟着丈夫一起搬到这里已经有三十年了。
      白天丈夫出去做生意,她便在家里看顾着。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乔芳搬了张板凳在阴凉处扇扇子,却瞧见前头周家那个在福利院上班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林家去。
      林家男人不在家,只有他老婆朱卿在家。
      朱卿生得漂亮,时常穿些紧身的好看衣服在巷子里走来走去,惹得这片区的男住户一个个对她垂涎三尺。
      女人们都对她恨之入骨,私底下叫她狐狸精,更有传闻谣言她先前是做不正经生意的,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实男人嫁,还不知道收敛检点。
      乔芳被八卦心驱使,偷偷跟在周家男人身后。
      但是朱卿和周家男人十分警惕,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她凑到门前,只能听到房内传来的时而不时的私语声。
      “你的意思是周家男人和朱卿有染?”陆晰出言打断道。
      “我也没亲眼看到哝。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乔芳瞥了陆晰手里的钞票一眼,回忆道。
      “周家男人不知做什么工作的,赚了不少钱。当时他在外头买了另外的房子,马上就要搬走了。巷子里的人也不喜欢他,觉得他赚了点钱就眼睛长到头顶上,看不起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的,巴不得他快点搬走。谁知道他竟在临走前,和朱卿勾勾搭搭。”
      “不过两人应该是没好多久就散了,因为转年,周家男人就搬出巷子了。”乔芳回顾往事,悠悠地叹了口气道。
      “后面再没听人说起他的消息了,整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你说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也就是2002年?”陆晰追问道。
      “是啊。那年是2002年。我家死鬼那年做生意被抓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乔芳肯定道。
      “而且,那一年,这巷子里就跟着了魔似的,接二连三地发生倒霉事。”
      “什么倒霉事?”陆晰问道。
      “挨着林家的那户人家姓陈,两户女娃娃的关系不知道多亲,平时上下学都是结伴的。结果,那一年,陈家的女儿突然生了重病,被送进医院,后来又被接了回来。我听别人说是因为治疗费用太贵了,家里没钱治。”乔芳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2002年的夏天。
      “陈家的媳妇受不了每天在家看着个快死的小孩,逃走了。可把陈家的男人愁得哟。我看他那时候起码瘦了几十斤,一米八几的个子看上去跟行尸走肉似的。要不怎么说他们那边风水不好呢。这林家陈家两家可是挨在一起的。”
      “陈家的男主人是叫陈晓风吗?”陆晰的心头一颤。她想,她极有可能已经靠近事实的真相了。
      “是噻。说起陈家,也是怪可怜的。小孩子身体不好,老婆又跑了,陈家男人后来爱上了喝酒,常常把自己喝趴下,躺在巷子的路上。有时候跟个尸体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候撒起酒疯会拿皮带打路过的人。”乔芳边摇头边说道。
      “我们总说照他这个喝法,总有一天会出事的。结果还真喝出了事。那天傍晚,我正在门口等死鬼回家,看到几个警察从我们家门口走过,直奔陈家,说是来取证调查的。我当时听了一嘴,才知道是他酒驾撞死了三个人。”
      陆晰听到这儿,强自镇定着神情,双眼却不自觉地泛红。“后来呢?”
      “后来陈家男人就被警察抓走,判了好几年,他家的女娃娃也下落不明。”乔芳答道。“后来我听人说,他好像在监狱里寻衅滋事,被里头的人给打死了。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这辈子过得这般苦。”
      乔芳长吁短叹着,陆晰却冷哼一声道。“被他撞死的那家人岂不是更苦?”
      女人闻言怔了怔,张张口刚要反驳,却又觉得没话好说,只是摆弄了下双手,一副不再多说的模样。
      “那林家人呢?”陆晰掀起眼皮问道。
      “自从陈家出事以后,他们家的房子就空置了下来。我听几个住得近的街坊说,有几次半夜回家晚了,从陈家那头的巷子走来,都能听到陈家有人在说话,像是鬼回门。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邪门,后来林家那个阿锋就好像被陈家男人附身了一样,每天在家喝得烂醉,把屋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了个遍。”
      乔芳絮絮叨叨讲起这些旧事,自己却没来由得在大白天打了个寒颤。
      “他们都说阿锋变成这样和陈家男人冤魂不散脱不了关系。也真是难讲。反正陈家男人出事以后,这个阿锋好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出去打工,每天就把自己和老婆小孩关在家里,砸完东西就开始打她们母女。你是不知道,那场面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有一回,林家那个女儿好不容易逃出来,衣服已经烂得不像话,全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块好肉。她拼了命地想逃走,最后还是被阿锋追出来逮了回去。”
      “你们都不拦着?”陆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当时的画面,脑海却一闪而过林洇咬紧下唇的倔强模样。
      “人家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人不好插手的。”乔芳瞧了眼陆晰,解释道。“而且这事没那么简单。我当时就听他嘴里喊着什么贱种,跟她妈一样是个骚货。”
      陆晰皱紧眉头,沉吟了片刻道。“那后来呢?”
      “后来...”乔芳摇了摇头道。“后来阿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什么药,要把朱卿毒死,毒到一半又后悔了,叫了120来。自己却因为太害怕,跑去跳楼自杀了。”
      “死了?”陆晰问道。
      “死了。”乔芳幽幽地说道,“朱卿后来病好后出院,就自己住在林家。不过精神一直不太好,讲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跟个疯子似的。林家那个女儿也是狠心,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福利院,对这个妈不闻不问。”
      “后来朱卿也不见了。不过因为她是个疯子,女儿又不管她,所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乔芳讲完陈年往事后,看着眼前女人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陆晰将钱交到乔芳手里,便默不吭声地继续往前走。
      “嗳,前头闹过鬼,可不安全的。”乔芳在她身后大声提醒道,她却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走去。
      林达锋因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所以想要买凶报复陆维安。
      碰巧看到自己的邻居陈晓风为了女儿的巨额医药费发愁,于是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陈晓风为了女儿接受了林达锋的买凶。
      二十年前的往事在眼前这片刻有岁月痕迹的老房区重现。陆晰沿着满是青苔的石板路向前走去,来到了乔芳口中的凶宅。
      她站定在门前,闻到了木头腐朽的气味,也闻到了挣扎破碎的气味。
      陆晰伸手,抚着林家老宅木门上的凹痕,想象着二十年前的夜晚,有个女孩惊慌失措地从这里跑出去。
      她赤着脚,满是伤痕的脚心踩着石板路的月光,像是踩在一地银白的碎盐上。
      她忍着痛,拼命地向前跑。
      冬天的风呼啸地切割着她的伤口,狰狞地拽住她想要逃离的脚步。
      终于,她还是被身后醉醺醺的男人抓住。
      即便她卑微地求饶,疯狂地挣扎,拼尽全力地想要挣脱,都无济于事。
      男人攥着她的手腕,边将她往回拉,边醉气熏人地咒骂着,用尽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那些街坊邻居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人愿意为她说上一句。
      而她破碎的衣衫,狼狈的神情,还有不堪的姿态,全都成为那个夜晚苦难的镶边。
      命运无情地攥住了她想要逃跑的细瘦脚腕,将她锁回了那间逼仄狭隘的老房子里。
      那里有满地狼藉的破碎,有赤红着双眼举起皮带的男人,也有被打得奄奄一息无力反抗的女人。
      陆晰站在门口,右手贴着早已布满青苔与尘埃的门,仿佛能听到二十年前若隐若现的低声啜泣,能听到女孩无力的哀求。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怀揣着怎样的心情面对林洇。
      如果说是爱,过去的六年已将她心头仅剩的那点温存尽数消磨殆尽。如果说是恨,林洇苦难的身世已将纠缠她多年的愤恨与厌恶蒸腾干净。
      此时,她的心里只余下无尽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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