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纪事》何梦莱

1、我知道

　　我喜欢安静的午后。

　　桃酥、橙汁、圆桌和正对面无人的空椅……这些平平无奇的东西，构成了我的下午茶。

　　没有客人，独自享用这些甜品，难免乏味，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有些失落，但我想不出，最终不得不承认，我这个平凡的人将会一直安稳地过下去。

　　“嗨，朋友，你怎么样？”

　　我幻想这未来的自己安心喝下午茶的样子，仿佛对面真有一个人般轻快出声，心底的空虚仿佛被填满。

　　“妙极了。”

　　what？

　　暖融的阳光晒得我头晕目眩，我尽可能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用最平静的口吻回答：“是吗，这很好。”

　　眼前人一袭古装，飘飘乎如凭虚御风——感谢东坡居士，没让我在陷入“这哪朝穿来的，衣服分不清啊”的尴尬内心戏里。

　　我知道我有些脱线，可真的好紧张。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我很难不联想到影视剧里常见的惊悚桥段。

　　“过去的我，原来是这样的。”

　　对方摸着下巴，啧啧称奇，眼眸却漠然如古潭。

　　她打量我如评估一块砧板上的猪肉。

　　我敏锐地觉察到这点，感到茫然。

　　该怎么办？

　　尖叫呼救？

　　以面前这位仙子“我”的不科学，就算成功了也只有麻烦旁人一同赴死的无谓吧。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嘴唇不自觉地动起来，“我完全不敢想我会像你一样。”

　　我是该说点东西，这是未来的我，我们是同一个人，哪会无话可说呢？

　　她沉默片刻，“我穿越了，洪荒流，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了然。
　　洪荒设定的小说我也看过两本，套路都懂，想来未来的我靠此得了先机，都混得穿回来了。

　　我觉得自豪，于是欣然问：“你是什么跟脚。可曾去紫霄宫上听座，可曾拿得什么先天灵宝？”

　　“还是做人。”她道，“没赶上女娲造人的好时候，有幸生在东土。”

　　“大唐。”我下意识补上，“这么说你能看到取经团，看到大圣！”

　　说不准还是五指山限定版呢。

　　“你想多了，咱没那个运气。”她毫不客气地打击道，“我重生在迁到东土的一支部落，准确说，我穿越到原始社会。”

　　“那可真够远的。”我盯住桌上的桃酥，联系博物馆里的只言片语，直咽唾沫，“想吃口好饭不容易。”

　　“我改良了厨具，试图编撰菜谱。”她面露沧桑，“一切都太原始了，我甚至要和部落里的巫学习草药，以免为了口吃的把自己搭进去。大抵上苍也觉得我功德无量，金光从天而落，我因此成仙。”

　　“成仙了就好，做个小仙也自在。”

　　鉴于前面截然相反的反应，我保守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洪荒流好像时间越早，天地规则不全，功德越好得到，同时，灵气也越充沛，成仙没什么难度。

　　仙多了，应该不值钱，大概还是平平淡淡过日子。

　　“一方巨擎，闻名天下。”

　　hard开局，发育起来超强的一代宗师。

　　她冷淡的目光如刀般锋锐，怀着庸俗想法的我好像被刺伤，无端生出一丝夹杂着羞惭的希冀。

　　我望向对方超凡脱俗的面容：“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了激励我学更多东西，方便你在竞争中获得更多的优势？”

　　“这真是个好理由。”她冷酷道，“可惜……我是来杀你。”

　　“我以为你会保护我。”

　　我艰涩道：“大佬惹上仇家，仇家要铲除敌人，于是回溯时间。大佬为保护自己，也穿越回去，套路都这样。”

　　“铲除敌人在弱小的时候，的确是很常见的操作。”她嘲弄地道，“我是死后穿越，这副身躯只不过是被抛弃的躯壳。”

　　“喔。”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的话和行为，荒谬中带着点合理。

　　既然如此绝情，她到现在还不杀她，是不能吗？
　　莫非，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忘了“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我猜测穿越需要满足一定条件，我没死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未来的“我”就可能因为悖论不存在——依照我浅薄的思维，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她要杀我，在那个时间到达前，她得保护我，奇妙而现实。

　　“那……再见。”

　　明悟了这一点的我犹豫道。

　　跟一个要杀自己的人问好，祝福对方成功杀了自己听着挺不争气的，可这是“我”啊。
　　她明明可以隐藏在暗处，冷眼旁观我的死去，却依旧来见我，让我做个明白鬼，是因对过往岁月不可追的不甘吗？

　　此时我终于从魔幻的现状中抽离，发觉出她的善意和保护来，心顿时安定了不少，接下来的话无比流利地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她闻言露出一抹浅笑，温柔道：“再见。”

　　然后，我看见了水波荡漾，未来的“我”消失得无隐无踪，好似在把本该属于我的平静午后还给我。

　　我往嘴里塞了块桃酥。

　　不论如何，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刻穿越，也可能错过那一节点，但毫无疑问：

　　我们本为一体，我们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