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枕边童话》琚光

1、第一章

　　她有时会有所感觉，这一世的母亲是否已经看穿她的小女孩娃娃般的身躯内居住的是一个来自异世的成人的灵魂，偶尔她会发觉她的眉目和顾盼间的神情同前世的母亲有点像。对方终于在她六岁的时候敲开了她的心门，从此她在妈妈面前像真正的小女孩那样撒娇大笑，除了对前世还剩些许的念想，她没有任何烦恼。龙女能有什么烦恼呢？

　　“玉米，玉米！”一只漆黑的渡鸦扑棱棱落在窗台上，羽毛在阳光下发亮，“玉米，玉米！”它不依不饶地叫着。

　　小巧的夏儿滑下椅子，穿上拖鞋跑去厨房，当她拿着一小碟玉米回来时，妈妈在阅读羊皮纸信件上的花体英文，都什么年代还用如此古老的通讯方式，想当然是……

　　渡鸦不再喊玉米，她把小碟子摆在圆桌上让它啄食。

　　“夏儿，你想去英国吗？”

　　她的名字是夏儿，英文名就是Shire，是妈妈的女朋友取自《魔戒》中那个如诗如画的霍比特故乡，汉语英文都能轻松地读写。

　　“当然想啦！”她把玉米粒抛到空中，渡鸦展开翅膀闪电般叼住。

　　“你愿意和莉莉丝阿姨住在一起吗，作为家人？”妈妈拈着羊皮纸认真地凝视她。

　　渡鸦仰着脖子学舌：“家人，家人！”

　　莉莉丝阿姨就是给她取名的那个人，享乐主义者，这点让她在追求之路上走得有点辛苦，妈妈认为隔三差五地开派对不利于小孩成长，而且，莉莉丝那些正邪莫辨的同胞教她很不放心。

　　为抱得美人归，莉莉丝总得做出些牺牲，收敛玩性，她在英国霍格莫德开了家书店，摆出安心过日子的姿态。

　　妈妈也曾有过传奇浪漫的岁月，现已静下心来，她在葡萄架下讲述唐宋元明清的故事，伴她度过宁静孤独的童年。

　　她们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于凌晨一点走出家门，万籁俱寂，唯有虫鸣喈喈，鱼儿跃出水面，搅碎了月影，波光潋滟，鞋子踏在更深露重的青石板街上，发出“卜，卜”声响。

　　她在月光下搀着妈妈的手喋喋不休日本怪谈里狐精狸猫精作弄人的故事，比如变成苗条女子立在河边哭泣，路过的行人自然上前抚慰，却没想到背影撩人的姑娘转过身是一张光溜如鸡蛋，没有五官的面孔。

　　妈妈用力攥紧女儿的手：“到了霍格莫德，你可以交到许多英国小朋友，那个村子里都是巫师，没人会把你当怪人的。”

　　她的眼睛和母亲一样透出湖水的碧色，在这个闭塞的江南水乡，90年代的中国，显得颇为怪异，她们喜欢这里的景色空气和别致的房屋，但不喜欢这里的人，大人狡诈而多疑，他们教养出的小孩眉宇也透着诡谲的味道，这个地方曾有拿幼童祭祀乌有河神的传统，她怀疑这种残酷行为的血腥余音已经渗透了此地的土与水。

　　妈妈在月下变成俊龙，让女儿骑到自己身上，叮嘱她抓牢双角，以防穿云逐月之时被高空的疾风甩飞——尽管发生这种情况的几率极小。

　　除了幼小的血亲，人类里只有两种能享御龙之殊荣，一是心地纯真的妇孺，二是心爱之人。

　　一个眯缝眼的功夫，她们到达了S市一所废弃的教堂前，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茅草，还有许多蚊子。这里是银河铁道列车的中国站，只有非人和拥有非凡力量的人类——西方一律统称为巫师，才能看到那扇门，穿越空间登上异域的月台。

　　那扇门在破旧的教堂深处，是墙壁上一个金色矩形，妈妈触碰它，矩形荡开水漾的波纹，把她们吸了进去。

　　除了月台上的一杆路灯，周遭俱是视线无法穿透的浓黑，与她们一同等车的还有个头身不成比例的老太婆，一身维多利亚风格的华丽裙装，浓妆艳抹，膨胀高耸的银色发髻，皱巴巴的脸上长着一对鼓凸的大眼睛和极具侵略意味的鹰钩鼻，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怕。

　　她们都沉默着。

　　当她靠在妈妈身上快睡着时，两道粗大的白光刺破黑暗，环球列车迅速而安静地驶到月台边，它酷似银色的子弹头地铁，优美的流线型车身发出淡淡的银光——糅合了魔法与科技的超时代外观。

　　她们所在的车厢还有三个乘客，他们俱穿着黑色大衣，脚下摆着看起来很重的大行李箱，帽檐压低，垂着脑袋，似乎在打瞌睡。

　　妈妈依旧让她睡一会儿。

　　她不舍得睡，据说银河铁道列车能在水中行驶，她们去往英国会途经海洋。

　　妈妈答应列车入海时会叫醒她。

　　她被妈妈叫醒时，列车刚好停住，机械女音用多种语言报站，反反复复地说“英国霍格莫德”。

　　她很伤心。

　　“我有叫你，但你死活不肯醒啊。”母亲大人撇撇嘴。

　　她沮丧地跟在她后头下车，直到被等候多时的莉莉丝抱起转了一圈，对着她叭叭叭一通亲。

　　“哦——小美人儿！想死妈咪了！”她一口几百年也改不过来的美式发音让四周的巫师们皱起了眉头。

　　很好，她开始用英语思考，她妈要和她组成家庭，莉莉丝也确实是她的“妈咪”。

　　她们礼节性地互吻对方，场景赏心悦目，毋庸置疑，莉莉丝也是个大美人，她高挑性感，红裙似火，波浪长发黑如渡鸦之翼，碧色的眸子微微泛红——还有那两片烈焰红唇。

　　她抬起手背抹了几把，不意外地看到鲜红的唇印。

　　妈妈是娇小的东方女子，在莉莉丝面前，很小鸟很依人。

　　“她们的店就在蜂蜜公爵的隔壁，”莉莉丝的语气极具诱惑力，“今后想吃多少巧克力都行。”

　　“你不要带坏小孩子啦，别以为她是……就不会蛀牙！”妈妈给她擦去脸颊上的唇印。

　　“走吧亲爱的，还赶得及下午茶。”莉莉丝牵起她的手，“现在村庄里有些讨厌的东西，不过于我们无碍。”

　　她看到了她口中“讨厌的东西”，一个灰黑色的“破布口袋”缓缓飘过街道上空，留下的寒气久久不散。

　　一个女巫把自家面色不佳的孩子搂在怀里，高声诅咒：“该死的摄魂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