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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许四九VS赵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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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月光下，墓园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摩擦过树叶的声音，仿佛鬼魂的低语。
百分之九十鬼魂都只会在夜晚出现，为此许四九不得不夜探墓园。他紧张地捏着手机，贴着墓碑缓慢行走，怯生生地观察着四周。
按夏冬青所说，他要帮助的鬼魂一般会在墓园西北边上的大树下徘徊。但是许四九慢慢吞吞走了十来分钟，依旧没看到夏冬青所说的鬼魂。
救命啊，我能不能回去啊！许四九在内心无声地呐喊。
说起来，鲛人需要人类的身体，已经是惯常和海里的尸体打交道了，许四九也见过不少死在海里的人，看着他们的灵魂脱离身体落入归墟，成为归墟的一员，但是见得再多，他还是对这种阴森森的氛围感到恐惧。若不是为了完成他对夏冬青承诺，许四九肯定现在拔腿就走。
又走了一会儿，许四九看见前方隐隐约约有金色的光芒，非常微弱，时隐时现的。鲛人本来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看到光芒更是觉得亲切，许四九不自觉地朝光亮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个人。
躲在墓碑后面，许四九好奇地伸出个脑袋偷看。只见巨大的银杏树下，一个男人盘腿坐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的他，他的对面有一个半透明的灵魂悬浮在空中，同样被光芒笼罩着。男人闭着眼睛，声音低沉，似乎在念着什么咒语，许四九觉得耳熟，再仔细一听，觉得似乎有点像夏冬青录给他的那什么什么用来超度的经文。
这个鬼魂不就是夏冬青跟他说的那个吗？为啥已经有人在超度了？
“看够了没有？”赵吏掀起眼皮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他早就察觉不远处的墓碑后面有动静了。冥界对接人间的出入口其中有一个就是在墓园旁边，赵吏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困在此处无法投胎的鬼魂。鬼魂身上的怨气已经非常淡薄，赵吏干脆顺手送了它一程。刚开始没多久他就感觉到身后有人偷看，送走鬼魂腾出手后他立马把偷窥者揪了出来。
伴随着他这句话，许四九感觉自己突然背后被一股力量击中，狼狈地跌了出来。他呆呆地抬起头，和赵吏对视。
“冬…冬青？夏冬青！”
完蛋！被发现了！！
许四九惦记着夏冬青“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的嘱托，明白自己是办砸了事情，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想找到有水的地方先回去再说。他是第一次使用人形，跑起路来不是特别熟练，没跑两步就觉得自己的脚踝隐隐作痛。
“夏冬青！”
赵吏没料到自己的喊声让夏冬青跑得更快了，他心里一急，顺手踢起地上的小石头砸向夏冬青，想让他先停下来。许四九本来就跑得歪歪扭扭，突然间觉得小腿一疼，猝不及防狠狠摔了一跤，膝盖磕在了尖尖的墓碑角上，一瞬间痛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许四九年龄不大，在归墟拢共活了不到一百年，刚刚够资格离开归墟去海里寻找自己的身体。对于他来说，最疼的一次经历就是他不小心咬到了人类的鱼钩，但是那会儿他是鲛人形态，伤口没一会儿就愈合了，而现在他狼狈地跪趴在地上，腿疼得站不起来。鲛人在岸上没法说话，导致许四九想骂那个身后凶神恶煞追他的男人都骂不出来，只能哆哆嗦嗦按着伤口，从喉咙里“啊啊啊”得发出一些奇怪又凄惨的哭嚎。
赵吏远远听到夏冬青这声音简直吓坏了，以为自己把人砸了个好歹出来，连忙两步并作三步跑到夏冬青跟前，半跪下来扶住许四九，心疼得不得了：“夏冬青！”
啊啊啊啊！他他他他抓住我了！为什么追我还砸我啊！怨气这么大夏冬青生前不会是欠了他钱吧！
许四九不敢反抗这个男人，他一边假装温顺地伏在赵吏的肩膀上，一边偷偷召唤出白色雾气，这是鲛人逃跑时经常用到的方法。
“很疼吗？”意外重逢，赵吏一门心思放在了夏冬青身上，没有注意到墓地里渐渐弥漫开来的雾气。
搂过赵吏的脖子，许四九集中身体所有的力量，张开嘴巴对准他的耳朵用力一吼。
“靠！”
毫无防备的，耳朵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赵吏栽倒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等他捂着耳朵勉强坐起来时，眼前只剩白茫茫的雾气，“夏冬青”早就不知所踪。
鲛人……
显然逃走的这个并不是夏冬青本人，而是和夏冬青长得一模一样的鲛人，但是这个小鲛人身上有着夏冬青的气息。
种种原因，冥界一般是不会涉足归墟的，但此刻赵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了决定，他要去归墟，找回夏冬青！
传说，归墟为众水汇聚之地。
雨水汇入河流，河流奔向大海，而归墟之国，就藏在大海的无底之谷。
归墟非常的古老，且不受监督者制约。非归墟的原住民想要进入归墟，那只有“死在海里”
这唯一一个极端的方法。当然了，正常人根本不知道归墟的存在，即使知道，也不会为了进入归墟而舍弃自己的生命以及轮回的机会。
那么，永生不死的摆渡人要如何进入归墟呢。
冥界的“摆渡人”其实有很多缺陷，毕竟他们对于冥王来说只是维持冥界运转的工具人，纯纯损耗品罢了。比如摆渡人畏惧尸油，任何人类都可以利用这一点伤害他们，又比如摆渡人其实畏惧寒冷，寒水地狱并不仅仅是为鬼魂设立的，以及，摆渡人的元神十分脆弱，意识全都寄托在元神上，元神消散了，他们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换句话说，没有灵魂的摆渡人是不可能进入归墟的。
不过刚巧，赵吏有灵魂。
身体里的灵魂在没有死亡的情况下，是无法主动脱离身体的。赵吏想要自己“死亡”，就必须要让自己的元神消散，这样摆渡人的身体也会跟着消散，身体里的灵魂自然而然就能脱离出来，前往归墟——至于毁掉的身体么，反正是冥王批量造的，回头再申请一个就是了。实在不行，玄女也能造，这些对于赵吏来说都不是问题。
天气越来越冷，深夜里已经飘起了雪花。公路上空无一人，赵吏坐在桥上，和当日的夏冬青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冬青，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大雪纷纷扬扬，静谧无声，落在身上又很快消失。赵吏低头看着黑夜中平静的大海，桥很高，这个距离听不见海浪扑打的声音。赵吏记得夏冬青恐高，那个时候，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跳下去的呢。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赵吏喃喃地说了一句，他不再回想，拿出猎鬼枪对着自己利落地开了一枪，然后忍着身体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跳入大海。
非常矛盾的是，赵吏厌恶永恒的生命，却又恐惧死亡，他不想无声无息地消失，每一次他摆渡灵魂的时候，看着那些灵魂或挣扎、或不甘，他的心底都会生出一丝丝羡慕。这些灵魂真实地活过，存在过，他们有拼命想留住的东西或人，而自己却只能一天又一天重复地消耗着这看不到尽头且无意义的生命，死不得，生无望。
赵吏闭上眼睛，感受着冰凉的海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疼痛过后便是窒息，元神碎裂后，身体也在从内部慢慢瓦解。海底没有光源，眼前一片漆黑，赵吏觉得自己恍恍惚惚漂浮了起来，他的灵魂慢慢脱离，身体则往更深处沉去。没过一会儿，微弱的蓝色光芒打破了黑暗，一个人影在靠近往下沉没的赵吏的身体。
找到了。
赵吏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调出灵力掩盖自己的气息，偷偷往人影的方向绕去。小人影并没发觉赵吏，此刻他正欣喜且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身体，正当他伸手去拽住身体的时候，这个身体突然化成点点光芒迅速消失不见了。
这个空忙一场的人影正是许四九，他本来还以为今天是自己运气好又捡到了一个人类的身体，正打算拖回家，没想到刚碰到，这身体居然直接消失了。许四九看着自己的手正懵圈，突然脖子一痛，一只有些透明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妈的闹鬼了啊！！
许四九此刻是鲛人形态，赵吏根本分辨不出来正脸在哪一面，只能勉强找了个看起来像脖子的地方掐住。鲛人受到威胁，面部扭曲起来，“脸”上长着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喷射出粘稠的液体，同时尖锐的可以刺穿人耳膜的声音响起，向赵吏发起攻击。
被坑过两次的赵吏这回早有准备，集中灵力防护自己的耳朵，丢掉摆渡人的身体后他的灵魂中的灵力反而能够更加灵活地运用。避开两波“噪音”攻击后，赵吏已经用灵力编成细细的锁链拴住许四九的脖子，他刚松开手，小鲛人立马掉头飞速往回游去。
“……”
赵吏第一次体会到晕车到想吐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遛一条很狂野的二哈，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驰骋。但是赵吏不敢松手，去归墟的路太过隐秘复杂，就刚才那一小会儿已经不知道蹿过了多少个拐弯。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游出一个洞穴后突然间没有海水了，脚下是踏实的石头路，整个空间也明亮起来。看着眼前被结界笼罩的大门，赵吏知道，这就是归墟之国了。
入口处并没有其他鲛人，赵吏指挥着锁链绑住许四九。他走到许四九，张口道：“你……”
之前那阵“飙车”的晕乎劲还没过，赵吏刚开口说话就觉得胸口难受恶心，不由一阵干呕。许四九都惊呆了，虽然说他们鲛人是和人类长得不太一样，不过也不至于丑到恶心人吧！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而且绑了我这么久该放开了吧。”许四九嘟嘟囔囔，在接受到赵吏嫌弃的目光后，不情不愿地换上了自己的人类“皮肤”套装来进行沟通交流。
“是你！”
看见鲛人瞬间变身为“夏冬青”，赵吏走上前去抓住许四九的肩膀：“鲛人是吧，带我去见夏冬青，他在你那里。”
眼前这个人一口报出了夏冬青的名字，又说得这么肯定，许四九眯着眼上上下下看了赵吏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几乎要蹦起来：“你啊！你不就是那天在墓地里用石头砸我的暴力狂么！你找夏冬青干什么？”
赵吏不耐烦地紧了紧手里的锁链：“小鲛人，你你要清楚现在的形势。我可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灵力化成的锁链勒在身上很疼，许四九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他在鲛人中年纪小，从小没有父母也没什么朋友，更加没有接触过人类，夏冬青算是第一个而赵吏则是第二个。现如今许四九唯一的防身手段被赵吏轻轻松松破解，还被他绑着，真是又丢脸又凄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许四九是越想越伤心，嘴角下撇，脸上尽是委屈的表情，大眼睛也逐渐变得雾蒙蒙起来。要是别人就算了，偏偏许四九现在用的是夏冬青的身体，赵吏看不得“夏冬青”露出这样的表情，再加上经过之前的试探，眼前这个鲛人确实没啥威胁。赵吏无奈地松开手，放缓了语气。
“我叫赵吏，是夏冬青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许四九。”许四九老老实实回答，并且奋力挣扎了两下，让赵吏把绳索解开。
“嗯。麻烦你带我去见夏冬青吧，我一直在找他。”赵吏撤下灵力，随口问道：“你多大了？技不如人还哭鼻子呢？”
重获自由，许四九哼哼唧唧地翻了个白眼：“也就比你们人类大个一百来岁吧。”
赵吏笑道：“我一千多岁了。”
“这么老？”许四九脱口而出，“你也不是人啊？那你怎么认识夏冬青的？”
“说什么呢，老什么老。”赵吏推了一把许四九，“快点，带我去找他。”
许四九没有立刻迈开步子：“我不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消失，但是你这种情况属于没有被认领的灵魂，进入归墟会被大家视为入侵者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鲛人气息的外套，穿上后你再用自己的灵力演示一下，就没有人会发现了，怎么样？”
“这么好心？”赵吏斜眼看他。
“当然不是免费的！”
“我可没钱。”
“不是要钱。”许四九笑嘻嘻地捏了捏赵吏结实的胳膊，“这位赵吏大哥，你这么能打的话，我下次出海时你跟着，帮我再抢两个身体呗。哎，反正对你来说很轻松吧，我跟你说啊，现在身体不好抢，总是会遇到跟你一样凶狠的——呃我是说厉害的灵魂啊恶鬼啊什么的。哎，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带你见冬青，我把他养得可好了。”
一边说着，许四九脱下自己的斗篷，他从四周扯了一些绿色的像海草一样的植物，一番操作之后，殷勤地把衣服递给赵吏：“怎么样？”
“成交。”赵吏接过斗篷，这上面的奇怪味道让他皱了皱眉，“走吧。别给我玩花样哦小咸鱼。”
“我是鲛人不是鱼……”许四九磨磨后槽牙，觉得赵吏性格真是有够恶劣的，“你确定是夏冬青的朋友么？他不会是被你气得跳海自杀的吧！”
此话一出，赵吏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他不再戏弄许四九，沉默地披上斗篷，往归墟世界的大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