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天才基本法同人）》重楼叠月

51、第 51 章

　　6月30日，是三味大学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也是永川二中初中部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幸好初中的毕业典礼是在上午，林朝夕自己的毕业典礼在下午，时间刚好错开，还能和自己的老父亲一块儿吃个午饭。毕业典礼结束后，再去机场和陆志浩、花卷等人一起送别裴之，顺便和裴之表白。
　　林朝夕起得很早，检查自己背包里的东西有没有有没有遗漏，又顺路去了一趟花店。她给每一个学生都买了一支新鲜的向日葵，希望他们可以朝着太阳努力向上，不论是学习还是生活。
　　林朝夕以为自己到得够早了，一走到教室门口还是吓了一跳。平时懒惰贪睡的孩子们早早就到了教室，擅长美术的人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画班级每个成员的Q版人物，写字漂亮的人在上方一笔一划写着“我们毕业啦”等等毕业相关的语句，更多人在吹气球、贴装饰、搬桌椅，布置场景。
　　林朝夕一只脚刚迈进教室，就被眼尖的同学发现了她的存在，离她最近的几个学生急忙把她推出教室，声称要给老师们惊喜，还要林朝夕一定保密。林朝夕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泄露出去，才得以被学生们破例恩准她围观他们的辛勤工作。
　　她最先到了教室最后面的那块大黑板，在一众简单的Q版人物中找到了自己，齐肩短发，带着笑容，站在秃头的老梁旁边，怀里还抱着一只罗小黑，寥寥几笔，尽显神韵。既然知晓了秘密，那她就算是内部人员了。她可不愿闲着，拿起打气筒开始往气球里打气。
　　9点30分，老梁带着任课教师们准时来到了教室，老师们借了学校后勤处的小推车，车子上是一个大大的三层奶油蛋糕，蛋糕是他们学校教学楼墙壁的红白配色，蛋糕上插着几十块白巧克力，每块巧克力上都写有学生的名字。
　　“哇！”学生们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叹。
　　老梁乐呵呵地说道：“这是我和各科老师送给大家的毕业礼物，一点心意，还请诸位笑纳。”
　　“呜呼！”同学们很给面子地尖叫起来，“老师快切蛋糕！”
　　“好！”老梁说着，切下了第一刀，剩下的部分则是由班长和其他同学将蛋糕均分，插上名字，再送到每个人的座位上。
　　花店的骑手此时也正好到达校门口，正好贝微和徐三秉不忙，林朝夕便叫了他俩：“你俩帮我拿个东西呗？”
　　“好啊”二人都欣然应允。
　　走到校门口，才发现要拿的东西是好几束明亮的太阳花，在阳光下映出温暖的光芒。
　　“好多花呀！”贝微眼睛里都在发光，“林老师这是送给我们的吗？”
　　“是呀，今天一进花店就看到店员在收拾新运到的向日葵，感觉寓意很好，也很像你们。”
　　说着，林朝夕把手里的太阳花凑到贝微脸旁，感觉真是相得益彰。
　　再回去时，教室里沸沸扬扬，一片欢腾。班级节目汇演已经开始，少男少女们笑笑闹闹，在学习之外的领域尽情绽放着自己的光彩，真正地属于他们自己的光彩。不用分数度量，不需和谁比较，只用展现他们最真实的状态，这样没有拘束的时刻，才是他们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林朝夕实在很喜欢这群洋溢着活力的孩子们，从演出开始就勤勤恳恳做他们的专职摄影师，拍下他们值得纪念的重要时刻，定格他们对青春的美好回忆。
　　时间过得很快，大家还没看够，表演就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首是他们刚分班时班级投票的班歌《不说再见》，尽管这首歌火热的时候他们大概才小学，但好的歌曲总是不分年代，永远富有感染人的魅力。
　　林朝夕刚和大家一起合唱到“再见了相互嫌弃的老同学”这句高潮，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老林发来的消息。
　　“今天中午小林老师要请你的老父亲是什么大餐？”
　　“市立医院门口的面点店如何？”
　　“相当不错，爸爸要加一份油炸大排。”
　　“没问题。”
　　医院附近的小店总是生意极好，这家面点店又尤其好吃，因此每到饭点，小店总是人满为患，食客络绎不绝。林朝夕去得稍早，老林到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面和小菜，还有他心心念念的黄金大排。
　　“你……”老林难得地没有先对黄金大排发起攻势，而是上下打量了林朝夕一番，“你今天不去送裴之外加表白了？”
　　“去……啊，怎么了？”
　　“要去表白你穿得像个男孩子一样干嘛？”
　　林朝夕看看自己，拼接衬衫和休闲七分裤，非常得体的打扮，再抬眼看看老林，短袖衬衫配西裤——
　　“爸，你怎么穿得比我还正式？”
　　“因为我今天要去公司一趟。”
　　“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是我的毕业典礼吗？”
　　“……兼而有之吧”老林含糊地承认，啃了一口大排没再说话。
　　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早期症状就是近事记忆减退，常将日常所做的事和常用的一些物品遗忘。可他还是记住了今天的女儿的毕业典礼，或者他遗忘了但是还是通过写备忘录、做标记等方式着重强调了今天这一日子。老林一般是不写这些的，因为他的记忆力足够好。
　　可现在……林朝夕忽然有些鼻酸，埋下头默默吃了口面。
　　老林公司和三味大学离得很近，是一个方向，父女二人搭乘同一辆公交车。好心的大学生给老林让座，老林得意地坐下，林朝夕抓着公交车吊环站在他旁边。
　　其实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林和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偶尔会忘记一些日常的事务之外，对基本生活没什么影响。大概是因为数学语言具有精确性，所以常年和数学打交道的老林语言能力并没有下降多少，至少没有出现无法准确表达物体名称的情况。迷路的事儿也好办，经过老林允许后，他手环上的GPS定位已经开启，不至于找不到人。
　　好像真没什么大不了，林朝夕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得知这个噩耗时的反应，相比起那时，自己现在已经平静许多，也坦然接受了命运残酷的安排。
　　老林工作的公司在三味大学的前一站，老林下车，林朝夕同他挥手告别。三味大学毕业典礼举办得非常盛大，到处都是穿着学位服在拍合照的男男女女。她的朋友们和她约在哲学院教学楼前见面。林朝夕打开手机打算扫开一辆共享单车，却看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短信内容是一张图片，林朝夕点开，是1991年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新入学研究生名录，林兆生三个字清晰可见。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发这张图片是为了……？”林朝夕字斟句酌，说话很客气。
　　对方回复得很快：永川大学数学系三楼见。
　　对面语焉不详，林朝夕不得不长个心眼。她给好友陈蓓发消息：“我临时有点事，你们先拍着照片，如果四点前我还没有给你发消息你就给我打电话，如果电话也打不通就直接报警。”
　　陈蓓回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有网友要和我见面，以防万一而已。”林朝夕撒了个谎，以安陈蓓的心。
　　六月末的永川实在热得可怕，连大地都蒸腾着热气，总让人疑心后羿是不是少射了一个太阳。
　　林朝夕穿过国立永川大学的汉白玉石牌，头顶的“中正平和”四字显眼夺目。永川大学历史悠久、环境清幽，穿过一条又一条阴凉的青石板路，绕过绿如翡翠的湖泊和歪脖子的柳树，走到了永川大学数学系楼前。
　　她给陌生号码发消息：“我到侧门这儿了。”
　　三分钟过去了，对面还是没有回信。正当林朝夕准备打电话过去时，从走廊拐角的阴影处走出了一个人。
　　林朝夕心中警铃大作，她认识这个人，那个因为霸凌阮若、造谣林朝夕而被勒令退学的卜实豪。
　　“好久不见，林老师，别来无恙啊。”卜实豪侧身靠在侧门边，笑容阴险。
　　林朝夕开门见山地说道：“照片你发的？”
　　“啊，什么照片啊？”卜实豪佯装震惊，“林老师你说的是你爸大学都没毕业的照片吗？没错，是我发的。”
　　“你想干什么？”林朝夕一时闪过无数念头和应对的措施，身体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别这样嘛，搞得我跟坏人一样，您可是我们亲爱的林老师，我怎么会对您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呢？”
　　卜实豪一步步逼近林朝夕，奸笑着说道：“我只是想来告诉您一些，您不知道的事。”
　　“比如，您的父亲连大学都没毕业，啊，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真是稀有啊，大学毕业就能分配工作，前途无忧了呢。”
　　“可您的父亲，竟然没能毕业，真可惜啊，看林老师的样子，大概不知道您的父亲为什么没有毕业吧？”
　　林朝夕表现得很冷静：“这是我爸爸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我是他的自由。”
　　“是吗？哈哈哈哈！”卜实豪像所有动画片里的恶毒反派一样，恶劣地非要揭开残酷的真相，“我们林老师真可怜，到现在了都被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我就大发慈悲告诉您吧，您的父亲，林兆生，在1994年因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图同构验证的理论与方法研究》涉嫌学术剽窃，经系党委决定，予以开除学籍处分。”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林朝夕的第一反应就是卜实豪在说谎骗她，尽管她的父亲有许多不曾告诉她的事，但老林对数学的爱，林朝夕看得明明白白。
　　在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老林曾经送过她一本《小学奥数天天练》。老林从不批改对错，也很少像普通家长一样关心成绩和答案，他偶尔会在做完的题后面画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乌龟、鸭子等小动物的简笔画，不过更多的，是会在饭后的散步环节，和林朝夕聊当天奥数知识点设计的数学家的轶闻趣事。
　　林朝夕总是很疑惑，自己的爸爸怎么知道这么多故事，简直是一个故事大王。
　　比起学校里的数学课，林朝夕更喜欢和老林在一起学数学，或者说，是玩数学。小学的时候班上很流行玩大富翁，林朝夕也不例外。然后老林就给她做了一个数学版大富翁，内容涉及整个小学期间的数学知识。为了赢过老林，林朝夕当时自动自主把大富翁上面的所有数学知识点都啃了下来，并且因为她和老林差距太大，为了游戏公平，林朝夕的所有奖励翻倍、惩罚减半，尽管如此，林朝夕还是常常赢不过老林。
　　小时候以为老林是数学世界的国王，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再艰深困难的知识也能被老林三下五除二地肢解简化成林朝夕所能理解的内容。后来长大了，发现自己的父亲更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永远谦卑永远恭敬，对数学之神抱着敬畏之心，对数学知识抱有最朴素的热爱。
　　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学术造假呢。
　　林朝夕不信任的神色并不在卜实豪意料之外，实际上当他听说这个八卦的时候他也并不相信，可事实就白纸黑字印在学校年鉴上，由不得他不信，也由不得他高尚的林老师不信。
　　自从被勒令退学那天起，卜实豪和林朝夕的梁子就真正结下了。卜实豪从小到大活这么多年，他的家世、样貌、体能都是一等一的，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瘪，从来都是他给别人不快，谁能想到竟然会在一个平凡的实习老师手中摔了跟头。
　　这口气，或许别人能咽下，但他咽不下。他和从小溺爱他的舅舅埋怨这件事，请他舅舅找人帮他查这个林朝夕。毕竟人总有黑暗面，谁会不犯错一直光明磊落下去呢？这一查，倒是没查出林朝夕什么，但挖出了一个更劲爆更让卜实豪满意的料。
　　他知道林朝夕很爱自己的父亲，也知道林老师的父亲罹患阿尔茨海默病，这是他有一次去办公室偷听老梁他们聊天时候知道的。那时在办公室里，老梁和另一个老师感慨：“……小林老师不容易啊，又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爸爸还得了老年痴呆，像她这样孝顺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卜实豪亦然。但这可不能怪他，要不是林朝夕惹是生非找他的不痛快，他又怎么会将矛头对准林朝夕呢？说到底，这都是林朝夕的不对。
　　因此，也就怪不得卜实豪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资料，一个因为抄袭自己导师论文而被退学的父亲，足以让林朝夕蒙羞数年。而因为她足够爱她的父亲，足够信任、足够尊敬，当她心里那个高大的形象轰然崩塌的那一刻，足以让林朝夕陷入崩溃。
　　毕竟，当卜实豪他自己撞见敬爱的父亲出轨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也开始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