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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灭门事件 ...
灭门事件
文/澍钰辞
第一节高人出山
五十开外的陈知县已经有些发福了,加上天刚下过雨,原本就不好走的山路对于他来说更是困难,要他踏着这满地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山寻人,也真是有些难为他。他本也不想亲自来的,但是考虑到刘备请诸葛尚是三顾而得,若是自己不亲自来请,只怕那素昧谋面的齐孤鹄不肯出山。于是只得由左右衙役搀扶着,自己踩着这坑坑洼洼来显示诚意。他的黑面皂靴早已昏黄污浊,连靴筒也溅了斑斑泥点,但是为了能顺顺利利的告老还乡,他也来不及心疼了。
雨后的天总是很干净,空气清凉香甜。顺小路而上,渐渐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些白色小花缀在树枝上,随风飘动。仔细辨识一下,那香甜的气息正是这槐花的味道。陈知县眼见着可以望见齐孤鹄的竹屋,禁不住心下一阵喜悦,仿佛昨晚梦见的披枷带锁又变成了锦衣还乡。
“大人,那里应该就是齐公子的竹庐了吧。”衙役甲一手指着竹屋,另一手依然毫不放松地扶着陈知县。纵然他这一路不知差点被陈知县的厚重身躯带的打了多少个趔趄,他依然不敢放松,怕万一真的摔伤这一县父母官,自己出门恐怕都要防着被邻里乡亲扔鸡蛋石头了。
“嗯,不错。”陈知县伸手捋了捋胡子,看了看平坦的草地,推推胳膊,示意不需要再有人扶他了。他整整官袍,迈着四方官步向竹屋踱去。
竹屋四下里干净整齐,所有物品摆放完好,只是空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知县原本升起的一腔希望在进了竹屋之后顿时又觉灰飞烟灭,一屁股坐在厅堂里的椅子上,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大人,您说这齐公子去哪了?是不是知道大人要找他办事,不肯惹麻烦,所以故意躲起来不见您?”衙役甲虽然没有陈知县那般心如死灰,却也很是懊丧。他虽是一个小小衙役,心境却颇为潇洒。他随陈知县出来寻齐孤鹄,并非是为了韩家那灭门的官司,却只是想见见众人所说的丰神俊朗的齐公子究竟是何模样。
“胡说!”衙役乙立即反驳,“大人素来受人爱戴,齐孤鹄若是知道大人亲自来请他,一定不会避而不见的。”他是陈大人表弟的媳妇的远房表姐的外甥,仔细算来与陈大人也算有亲。他自以为捍卫陈大人威严义不容辞,所以当陈知县说要两人同他一起上山之时,他第一个举手报名。
陈知县皱皱眉,忧心道:“怕只怕是那妖女算到我们要找齐公子拿她,一早派了人劫了齐公子去。”
“啊?”衙役甲乙同时叫了一声,“那可如何是好?”
陈知县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吧,回县衙再从长计议。”
衙役甲乙看了陈知县难看的脸色,又互相瞧了对方一眼,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跟在陈知县后面往竹屋外走。
三人还没走出多远,迎面便见到一个一袭水蓝色布衣的男子正向这竹庐走来。此人一身上下透着安闲随意的气质,虽然手握一卷书,却给人一种不思进取的慵懒之感。
两方相遇,陈知县三人怔怔地望着来人,正不知该如何称呼,那男子却先开了口:“原来是陈大人远道而来啊,齐某未及迎接,真是失礼失礼。若不嫌弃,请到竹屋坐坐,让齐某一尽地主之谊。”他话说得虽如此客气,行事却依然自我中心,不待陈知县答话,只微微一揖,便径自吟着“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翩然向屋堂走去。
甲乙衙役一时没反应过来,陈知县可是脸都绿了。他念的这句分明是宋之问的送别诗。是要赶自己走吗?陈知县只觉得局促,愣在原地,不知道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
打破这尴尬沉默的还是衙役乙。
“他是齐孤鹄?看样子不过二十一二,”衙役乙瞪着眼睛看着齐孤鹄悠然而去的身影,结结巴巴地说,“怎……怎有如此大的名气?”
齐孤鹄在方田县早就是个家喻户晓而难得一见的名人。人们并不知道他师承何门何派,有何身家背景,只是见过他的人说他玉树临风,卓然不群;没见过他的人便传言他似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正因如此,韩家灭门惨案一出,就有人建议陈知县请齐孤鹄帮忙。这等紧要关头,陈知县倒也不在乎放下官架子来山里走一遭,只是百闻不如一见,有一点是万万不能忽略的:这位齐公子正当少年风流之时!
且不说他是否真的武功了得,能否拿得住那妖女,单凭他这年纪,与那传言中貌若天仙的妖女正相配,若妖女要迷惑他,两人郎才女貌就此凑成一对自己做了回便宜月老倒也不打紧,只怕自己要抓那杀人妖女归案更是难上加难了!可若不请他帮忙,万一这位传奇少年真是侠骨丹心,柳下惠在世,自己错失如此助力岂不可惜?
陈知县回头往齐孤鹄的竹庐看去,心底颇为不甘心。
当陈知县斟酌来斟酌去,思考的一个头快有两个大的时候,齐孤鹄又迤迤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了,手中书卷不见却多了一支笛子。
他出门见到陈知县,轻轻咦了一声,然后问:“陈大人既然不肯随我进屋,却为何还站在这里?我还以为陈大人来清芽山纯粹是为了赏风景的,难道还有别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含着笑意,精致的五官随着话语微微起伏,两颊现出健康的红晕,仿佛阳光中的一抹红霞飞扬,温润妩媚之色让许多男子望尘莫及。
没等陈知县回答,他又接着说:“若陈大人想要齐某带大人游览这山上风景,齐某自当效劳。但若陈大人想要齐某下山,齐某恐怕要让陈大人失望了。”
闻言,陈知县一怔,正待问明原因,齐孤鹄却又已经开了口。“齐某上个月与人打赌输了,按照约定齐某在一年之内不能出这清芽山半步。所以,”他淡淡一笑,聊表歉意,“大人只能自己回去了,请恕齐某不能远送。”
“哦?”陈知县听到又有一位高人,顿觉救命有望,“竟有人能赢齐公子?不知那位高人是何许人也?”
“那位高人便是栖梧寨的寨主凤鸣柳。”齐孤鹄说着左臂微曲,将笛子横在唇边,右手浅浅按住笛孔,轻送一口气,一声干净而轻灵的声音便自笛子传出。
陈知县一听到“凤鸣柳”三个字便头痛,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可以制住她的人,居然曾经输给了她,那自己将要如何是好?
衙役甲好奇心重,听说齐孤鹄竟然败给凤鸣柳便想问个究竟。“不知齐公子与凤寨主赌的是什么?”
齐孤鹄将笛子稍稍离开唇边:“此事说来真是惭愧。”他干脆撤下笛子,看着衙役甲笑着说,“那日我与凤姑娘下棋时,无意中赞了梨园落的琴姑娘琴艺精湛,一曲千金,结果凤姑娘不信,说要弹一曲把琴姑娘比下去。琴姑娘若一曲千金,她便要一曲万金。如果她赢了,齐某便一年不得下山,不得去梨园落听琴姑娘弹琴。”
“没想到凤寨主除了武功高强之外,居然还有如此技艺?”陈知县素来好风雅,听说凤鸣柳居然曲压教坊第一琴,不觉对其心生好感。
齐孤鹄微微咳嗽了一声道:“嗯,说凤姑娘琴艺精湛倒不如说她艳压群芳。”
陈知县问:“此话怎讲?”
齐孤鹄眼里顿时透出深深的无奈,叹了口气说:“当日凤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挟着琴进了‘寄情坊’,说晚上想请一位客人去她房里听琴,谁出的价码高,这一曲就为谁弹。她用如此办法,”他摇摇头,“齐某怎能赢她?”
“啊——凤寨主行事果然出人意表!”陈知县大出意料。寄情坊是方田县最大的青楼,能自己抱着琴走进去的姑娘,他还真没听说有几个。
衙役乙却好像是从齐孤鹄的话里听出了大线索,直说:“大人,那凤鸣柳上个月故意打赌赢了齐公子,好让齐公子不能出山捉她。然后昨夜她便潜入韩家,杀人劫财,足见她谋划已久。”
齐孤鹄听到这个话,稍稍吃了一惊,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色,漫不经心地说:“原来凤寨主犯了人命官司,齐某久不下山,倒是真不知情。看来陈大人今日前来是想让齐某帮大人抓凤鸣柳的了?”
陈知县见时机正好,便开口道:“韩家一十二口均是被人一拳击在胸口毙命,死状甚惨。而最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武林人士来本县,那么凶手定是本县人物。方田县方圆百里之内的□□人物,武功最高的就数栖梧寨寨主凤鸣柳了。作为最大的嫌犯,无论她是不是真凶,本官都要请她公堂盘问。自案发到现在,城门守卫森严,凤寨主若真是凶犯,恐怕还在城里未出城。还请齐公子暂时抛开约定,以大局为重。”陈知县又是一拱手,“若真是此女所为,齐公子便算是对无辜死者有了告慰;若凶手另有其人,齐公子也算还了凤姑娘一个清白。”
齐孤鹄微微蹙眉考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为民除害齐某义不容辞。只是兹事体大,我想先看看案发现场,不知大人是否应允?”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陈知县连连点头。
第二节现场记事
韩家大宅,七八个衙役守在那里。
考虑到韩家上下一十二口都死在后院,陈知县便带了齐孤鹄从后门进了韩家。
一进门,入目便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死尸。尸体蜷缩着,手指纠结在一起,闭目张口,脸上表情扭曲,仿佛死时很是痛苦。
齐孤鹄走了几步,蹲在一处尸体旁,拉开他的衣襟,赫然见一个红紫的拳印留在胸口。他起身又走了几步,到另一处尸体边,拉开衣服,依然是胸口一个红紫的拳印。他伸出手指在死者的拳印周围按了按,被一拳砸过的肋骨都已经碎裂,可见这一拳力道下得很足,有必杀之心。他握拳与那印记相较,那印记似乎比自己的拳头还要大几分,看来凶手身高和自己差不多。他又掰开死者的眼睛,检查了死者的指甲,对死者的头部也做了细细的观察,但都未见异常。
“死者这胸口一击便是致命伤。肋骨尽碎,碎骨刺入脏腑,伤及肺尖,造成气胸,以至于呼吸困难,最后只得窒息而死。这也是为什么死者死时张口不闭的原因。”齐孤鹄将验尸的结果略略向陈知县做了交代,然后便说,“陈大人曾说凶手杀人劫财,齐某想进韩家内室查看一番。”
陈知县是文人,看着满地尸体,只觉得胃里翻腾欲呕,如今听齐孤鹄说要离开这里,自是求之不得,立即点头道:“请,请。”
为确保侦破顺利,韩家至今保留着案发当晚的样子。厅堂内室被抢劫之处依然七零八落,抽屉、匣子扔得到处都是,幸存的多是那些花瓶巨幅字画之类的大物件。
“想是凶手怕惊动邻居,所以才没有将这些不好带的东西毁掉。”陈知县看着齐孤鹄低头检视,总觉得自己也不该闲着,便如此说来。
齐孤鹄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走进,顺手拿起镂阁中摆放着的一个装饰瓷瓶打量起来。这瓷瓶身长不足一尺,瓶口瓶底粗如成熟的李子,而瓶身则稍阔一些,转角部位积釉较厚,呈翠青色的窑变釉,而瓶体黄色釉质则纯净光亮,一看便是唐朝寿窑的真迹。唐代至今,这寿窑瓷也算是珍品了,此等物件,出现在普通富户里倒是不多见。他探头望进瓶口,并没有发现什么。又将瓷瓶翻转过来,“荆韩郡府”几个细小的篆字映入眼帘。他微笑着放下瓷瓶,又慢条斯理地向隔壁房间走去。陈知县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得随着他。
刚进西耳房,就见一位年轻的姑娘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两只脚悬空在桌下随意晃荡,将一个圆盘大的东西一抛一接,甚是自得。见齐孤鹄与陈知县站在了门口,她轻轻巧巧地一跳下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旋丢向齐孤鹄。齐孤鹄抬手一捏,稳稳当当地将这个轻薄的金属物件接了下来。
“喂,答应了本姑娘一年不下山,这才一个月不到你就熬不住了?”她一身黄色的薄纱羽衣,腰间一枚玉璜晶莹剔透,脚上的鞋子纯白若雪,极尽富贵之色。她体态轻盈,声音脆铃铃的极是清亮,宛若出尘仙子。
这人正是艳压群芳的栖梧寨寨主凤鸣柳。
齐孤鹄被她这样说似乎也并不觉得脸上无光,依然微笑着:“我听说你染了杀人官司,所以下山来帮个忙。”
凤鸣柳嘴唇一撇:“呸,帮谁的忙?帮他们还是帮我?”
“自是帮天道公理了。”齐孤鹄又是一笑,转头对陈知县说,“陈大人,这位就是栖梧寨的寨主凤鸣柳。大人有什么话大可以现在问出来。”
“她是凤鸣柳?”陈知县原本计划着等凤鸣柳一露面他就下令捉人,可现在凤鸣柳忽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反倒忘记了。他活了五十几年,真没想到一寨寨主会是这般模样。
凤鸣柳踩着碎步到陈知县面前,瞪着他说:“你个好不讲道理的父母官,居然贴了画像满城抓我,没凭没据的就说我杀人劫财,我问你,你何时见我栖梧寨杀过一个人?”
陈知县经她一质问,也不知为何竟觉理亏,往后退了一步,稳了稳心神才道:“你若没杀人,怎会现在出现在这城里?”
“我出现在这里就叫杀人?那他也出现在这里,他是不是也是凶手?”凤鸣柳一指齐孤鹄,依然杏眼圆睁瞪着陈知县。
“混账!”陈知县被她气的一拂袖,“齐公子是本官请来协助此案调查的,你岂可如此胡言乱语!”
“官司和他无关他都在这里了,这官司和我有关我能不来?你这糊涂官冤枉我是杀人犯,我若不来还自己清白,难道还等着你砍我的头不成!”凤鸣柳说着,尖尖指甲敲在了齐孤鹄手上拿着的那个金属盘上,发出一声叮的既不清脆也不低沉的声音。“这屋子里满是宝贝,要我是劫匪,早已带着栖梧寨的兄弟抢得一干二净了。”
齐孤鹄手上的是一面铜镜,镜身轻薄,装饰简洁。铜镜背面铸了一幅莫高窟壁画,乃是佛家故事“微妙比丘尼”:微妙比丘尼前世作恶,今世便受了报应,丈夫被蛇咬死,儿子遭狼食,娘家人遭火灾遇难,后夫杀子,夫死殉葬,获救再嫁,新夫又死,苦难令人毛骨悚然,微妙比丘尼为了赎罪,最后出家为尼。故事训诫意义昭然,但也是对制镜工艺的挑战。如此宏大的一幅壁画浓缩在一面圆盘大的镜面里,图案隐起、阳线并用,线的韵律、节奏将纹饰烘托得恰到好处,让人不得不佩服是件精品。
陈知县只觉得她胡搅蛮缠,却又觉得好似有理,一时间不知是下令抓人好,还是放她走好,只得说:“仅凭你一面之词,本官如何能信?”
“你不信拉倒!我懒得跟个不明事理的老头罗嗦,本姑娘自己去调查清楚!”凤鸣柳说完谁也不看,潇潇洒洒大踏步向外走。可还没走几步,她便感觉有人欺近,刚想抽身防备,却还是慢了一着,被人从后点了穴道,一动也动不得了。她只觉得自己被暗算得不明不白,刚想叫齐孤鹄救她,却听齐孤鹄道:“陈大人,县衙大牢里应该还有地方吧?”
陈知县也没料到这个时候齐孤鹄会出手制住凤鸣柳,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人,半晌才说:“齐公子,这……”
“陈大人,将嫌犯关起来可违大明律法?”齐孤鹄看着陈知县,“大人请齐某下山,不就为此事吗?”
“这案子……”陈知县看着那一动不动娇滴滴的姑娘,于心不忍,“齐公子,凶手定是斩首示众的。”
齐孤鹄一笑:“陈大人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上头逼得这么紧,大人还能爱民如子,齐某真是佩服。”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我怕,若是不把她关进大牢,等不到凶手斩首示众那日,她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陈知县吃惊地看着齐孤鹄,自己并未跟他说过十天之内要给荆韩郡主一个交代的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第三节妙法指南
将凤鸣柳关进了大牢之后,陈知县觉得有必要跟齐孤鹄做番长谈。于是便将齐孤鹄请到了书房。
“齐公子果然眼光犀利,本官也不想瞒齐公子什么。陈年旧事,想必公子也是知道的。”陈知县关起门对齐孤鹄道,“这韩在应原本是荆韩郡主的家奴,本名周昌。后荆韩郡主嫁给闵文侯,他便跟着郡主到了侯爷府。侯爷生性风流,娶了郡主第二年便有纳妾之意,郡主不允,侯爷便在外面偷偷养了小妾,并与之有了骨肉。郡主知道后非常生气,也不知是郡主指使还是怎的,后来周昌便鸩杀了那小妾与婴孩。”陈知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看着齐孤鹄,“这段旧事,齐公子可听过?”
齐孤鹄点点头:“当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齐某有所耳闻。后来听说闵文侯大怒,要杀周昌一家给爱妾和孩子陪葬,周昌害怕,便自杀了。侯爷碍于荆韩郡主的面子,也不好再将事情闹大,这事便不了了之了。”他嘲弄地笑了一笑,“没想到周昌不仅没死,还改名换姓到了此地。”
陈知县又是叹了口气:“韩家灭门,郡主非常生气,要本官十日之内破案,不然便将本官革职查办。”
齐孤鹄似是没有被陈知县的情绪感染,依然微笑着说:“这事,在我看到韩家器物便已经猜到了。”
“不瞒齐公子,本官原本是想,不管栖梧寨寨主是不是凶手都将她当做凶手抓起来的,只要抓了人,结了案,本官的命也算保住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颇显惭愧。
“可是看到凤鸣柳之后,陈大人又下不了手了?”齐孤鹄从袖中抽出他的短笛,随意摆弄着笛子的流苏,似笑非笑地问陈知县。
“人都有父母儿女,凤姑娘正值韶华,大好的青春才开始,就这样被人冤枉做了替罪羔羊,叫本官怎么忍心!可是齐公子你却把她抓了起来,你可知这一抓,要放她出来可就难了!”陈知县无可奈何地看着齐孤鹄。
“满城的人都说凤鸣柳是凶手,既然荆韩郡主如此看重韩在应的死,即便陈大人不抓她,难道郡主不会自己动手?若落到郡主手里,只怕连升堂审问都不用就直接处决了。所以现在对她而言,陈大人的县衙大牢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抓到真凶,放她出来自是理所当然的。”齐孤鹄说着将笛子又收起来,站起身走到书桌跟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他的字高华圆润,放逸而不怪,使转灵活,颇有怀素之风。所以当齐孤鹄将字纸递给陈知县时,陈知县接过来内容未看便赞:“果然好字!”
齐孤鹄听陈知县此时尚有如此闲情雅致,不禁对他又多了一分好感。但正事要紧,毕竟凤鸣柳还被他关在牢里,不赶快放她出来,只怕日后自己又要有麻烦了,便微微咳了声,对陈知县说:“陈大人是说过因为昨夜韩家被人灭门,今早接到报案后便严守城门,并没有任何可疑人出城么?”
陈知县点头道:“不错。可这……”他看看纸上齐孤鹄写的,万分诧异。
“那就是了。”齐孤鹄笑道,“陈大人只管如此做,齐某保证这案子十天内定能破得。”
第四节寻人启事
人们头天晚上还为杀人狂魔凤鸣柳终于落网而欢欣鼓舞,赞扬陈大人英明神武,没想到第二天便见到县衙门两边的那两只石狮子威威武武地正好堵住了县衙大门。身材瘦长的衙役勉强可以从缝隙中挤过,而像陈大人此等身材的,便生生被困在了县衙里,一步也出不去。
陈知县手里捏着那封署名栖梧寨的恐吓信,对着门口两尊石狮子,气得直哆嗦。瞪着石狮子看了许久,火气终于爆发了,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只是吼道:“还不贴告示找个能把这东西搬走的人!谁能把它搬走,本官砸锅卖铁也赏银千两!”
“大人,”一个衙役自旁边站了过来,委屈地说,“大人,这石狮子至少一千多斤,怎么有人能搬动?”
“搬不动也要搬!”陈知县一生气把那封恐吓信丢到了他脸上,“栖梧寨都欺负到老爷我家门口来了,我难道真放了凤鸣柳给他们赔罪不成?去,多叫几个人给我敲锣打鼓满街喊,找不到人你们这个月的俸禄通通减半!”
那衙役闻言哭丧着脸扭头要走,却又被陈知县叫住了:“慢着,即便搬不走,能挪点空也行,最起码得让老爷我能出得去!”
瘦高个的几个衙役在外面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地喊了一个上午,结果人人都知道衙门口的石狮子被栖梧寨的人给搬到中间示威了。
众人都为陈知县担心,既然栖梧寨有如此能人,五天之内若不放了凤鸣柳,恐怕栖梧寨会做出更出格的举动。陈知县素来是个好官,实在不该被如此对待。于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武馆的武师、镖局的镖师,都自发去县衙门口给陈知县搬狮子。吃饭、投宿的外地人,店老板若见到是个浓眉大眼、身强力壮的,也劝其去衙门口试试,不为别的,毕竟县太爷还给赏钱的。
所为众志成城,既然大家都想找给县太爷搬狮子的人,不出一个中午,衙门口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盛况堪比青天大老爷升堂审一桩压了几十年的冤案。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二十来个大汉便是来试着搬狮子的。
“各位,只要能搬走这石狮子,本官定当重谢,铭感五内。”陈知县站在县衙里面,从石狮子缝中往外看面,对着外面的人喊,“有劳各位赶快动手吧。”
众人本以为可以合力将石狮移走,却没想到石狮子两个一排,正好卡在衙门口,能使劲力的空间有限,即便是想合伙搬也最多只能两人一起。没办法,只得两人一组配合着。
但这千斤重的石狮子岂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挪走的,稍稍试了几次,庄稼汉便摇头退出了。没有武功底子,只靠蛮力根本奈何不了这两个家伙。尔后武师镖师也都一一尝试,可惜都自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折腾了一个中午,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想看看有谁能把这两只石狮子搬走。陈知县急的一直在擦脑门上的汗,最后咬牙将赏金提高到了三千两,并且附加韩家残存家财——怎么说这事也是因要给韩家讨个公道而起,如此以韩家家财作赏,也不算有愧于韩家。陈知县还怕方田县小,人才不济,还派了衙役到隔壁几个县里求助。
有人建议陈知县去清芽山请齐公子,说齐公子足智多谋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陈知县叹气道:“齐公子自那日帮本官拿下凤鸣柳后便不见了踪影,他不在清芽山啊!”众人叹息之余,也只能盼着派出去的衙役能快点带些神人回来。
无风无浪无消息的过了三天。
陈知县这三天什么都没做,每天就搬了红木大椅坐在衙门口石狮后面,等着人来给他搬狮子。眼见着五天之期就要到了,他越来越心急,可是急也没有用,派出的衙役一个都还没有回来。
这日傍晚,让陈知县望眼欲穿之时,一个三十多岁、脸膛红黑的高个儿男子来到了衙门口。他虽不是虎背熊腰,倒也是身材壮硕。陈知县见此眼睛一亮,赶忙站起身,对着他叫:“壮士可是要为本官搬狮子?若搬得走这劳什子,三千白银、韩家家财俱为壮士所有!”他这句话三天来已经对着门外说了不下四十遍,早已口齿伶俐成了习惯。
那人瞧了瞧狮子,又看看陈知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道:“愿意一试。”
陈知县退后了一步,从缝里看去。只见那人略一弯腰,长臂伸出攥住了石狮子的两只前腿,猛然往外一提,那架势似有项羽力能扛鼎之遗风。石狮子随他这一提向外挪了两寸。陈知县大喜,这许多人都没拉动的石狮,居然被他一人扯动了,于是在后面大声叫道:“壮士好身手!”
但他似乎并不满意,收回手,对着陈知县道:“大人请稍等。”他说完这几个字便走了。
陈知县眼见着希望到来又溜走,在石狮子后面直喊:“壮士——壮士留步——”陈知县最后一个“步”字还没有收回来,背后已经有人叫他。
“陈大人,不如让我试着往外推,看能不能将石狮推出去。”说话的正是越墙而入的那个人。
乍见他出现在自己背后,陈知县吃了一惊,但随即点头道:“好,好。”然后自己便退到了一边。
他扎下马步,沉沉吸了一口气,突然长臂一伸,双掌握拳齐用力,一下子将石狮子一拳冲出了一尺远倒在地上。
这次陈知县真是大喜过望:“壮士真是天生神力,要不要去内堂休息一下?哎呀,壮士可真是让本官久候了啊!”
“一鼓作气,再而衰,等我推走了那只石狮再休息不迟。”他说着,又如第一次一般,气沉丹田猛然发功,将旁边的石狮子也推出了衙门口。
“好了好了,”陈知县连连叫好,然后道,“请壮士内堂一叙,本官定要好好答谢壮士。”
第五节真相大白
陈知县前走,那人跟后,随陈知县进了堂才发觉有些不对劲。陈知县口中的内堂原来便是县衙公堂,左右衙役一字而排,神色肃穆。
但听陈知县吩咐师爷:“崔先生,此事可是件大事,空口无凭,立字据的纸笔可有备好?”
崔师爷起身恭敬回答:“回大人,都已备好。就等大人开堂了。”
“好!”陈知县走到案后,惊堂木一拍,对着那人大喝一声,“堂下之人,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他看看陈知县的脸色,没有说什么,慢慢跪下。
“来者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以何谋生,一一报上来!”陈知县说着,又是惊堂木一拍。
“草民彭元,以打把式卖艺为生,四海为家。”他神色不变一一回答。
陈知县厉声责问:“本官问你,三日前,韩家灭门之时,你在哪里?”
“草民四天前到此,本想卖艺,但见发生了凶案,怕无端惹上官司,便一直没有摆场。那日草民正在文兴客栈休息。”他依然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说你在客栈休息,可有证据?可有证人?”陈知县对于他的态度十分不满。
“大人,住宿客栈,白天兴许见得到人,可半夜睡觉,关起门来,一人一室,若存心找人证明,那才是心有不轨!”他说得丝毫不动气,可把陈知县气到了。
“一派胡言!”陈知县第三次将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了案上,“你当晚分明是潜出客栈,进了韩家,以拳击杀他一家上下一十二口。然后又抢走金银若干。杀人劫财,你还不从实招认!”
他抬起头看着陈知县:“草民虽然力气很大,懂些武功,但草民初来与韩家并无冤仇,何谈杀人?”
“看来你是嘴硬到底了!来人,”陈知县一声令下,“端一盆沙来。”
随着陈知县的吩咐,不一会儿铺平的一盆沙便被端了上来。
陈知县伸手一指:“你在此处印个印记,本官自有公断。”
彭元微笑了一下,还没有伸手,便有衙役从外而来报告道:“回大人,从彭元住处搜到了许多珠宝、银票,还有金银若干锭。”他说话间,两名衙役正吃力地将一个包袱一路抬进县衙公堂。
陈知县盯着那包袱,醒目一拍:“大胆彭元,你可认罪?”
彭元却只是笑笑:“陈大人果然英明,草民心服口服。想必陈大人门口那两尊石狮是故意挪到中间的,陈大人早就等着彭某自投罗网来了。也罢,无须再拓下手印与那尸体上的相对照了,一切都是我彭元一人所为。是我杀了韩家上下,然后抢了财物。”
“想必那满城散布我凤鸣柳是凶手的人也是你了,不然不会短短一个早晨大家便都说凤鸣柳杀人劫财,一定是有人主谋的。”这清亮脆生的声音传自县衙公堂的横梁。
众人不知道屋顶有人,抬头却见一个黄衣女子坐在横梁上,背倚着屋椽,正低头瞧着彭元。陈知县倒认得是凤鸣柳,只是诧异这凤鸣柳明明被关在了大牢里,何时跑到这堂上来了?
陈知县还没发话,那女子又教训起彭元来:“你这人坏就坏在太贪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韩在应得罪过你,你杀他一个也就够了,干嘛要杀人家全家?还有,你杀了人抢了钱,嫁祸给我之后还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听到陈知县悬赏让人搬狮子,居然还敢过来试试,你也真是想钱想疯了!自己杀人还要我背黑锅,其心可诛!”她说着从横梁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彭元面前。
彭元没有反驳她,看着这个娇俏的女子,只是说:“没想到栖梧寨的寨主凤鸣柳竟是个小姑娘。”
凤鸣柳瞧着他:“看你这年纪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就能狠下心杀人全家呢?”
“周昌为荆韩郡主家奴时就仗势欺人,我早想杀他为民除害,后来听说他畏罪自杀便才作罢。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改头换面成了韩在应。我既然在这里见到了他,岂有放他不杀任其逍遥法外之理?他平日鱼肉乡民,父母妻儿不予劝阻,罪属同谋,此等人,不杀又留有何用!韩家家财,十之八九属不义之财,人人得而取之!”彭元说话的时候字句清晰,并不显有何强辩之处,可见他对自己杀人之事并不悔过。
凤鸣柳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再理他,回头对着陈知县道:“我本是怕他不肯束手就擒,所以才等在这里准备抓他的,既然他如此听话,那本姑娘走了。”
她衣袂飘飘潇洒非凡,说走就走,无牵无挂。可经她这么一搅和,审案的主角霎时间变成了她,让忙活了好几天守在大门口的陈知县心里颇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她被人冤枉,也有可怜之处,又不忍心再骂她,只得对师爷道:“让彭元签字画押!”
第六节心的战役
案子结了,伴着淡淡的夕阳余晖,凤鸣柳觉得又是一身轻松。无论如何,这几天倒过得挺刺激挺新鲜,唯一不满意的是被齐孤鹄点了穴丢进大牢。被人偷袭点穴扔进大牢里关了一夜失了面子是小,她动不了的时候大牢里的蚊子可没讲江湖道义,吸了她一夜的血。
她正恨恨地想着总有一天要将这笔账讨回来时,却忽然听到楼上似有熟悉的笛声传出。她一抬头,赫然见到二楼灯光柔和处,齐孤鹄正背倚着栏杆吹着他那支短笛。她偏过头往屋檐下一看,果然“梨园落”三个大字高悬其上。
齐孤鹄这个混蛋将她扔进大牢里不管也就算了,居然连打赌的约定也如此大张旗鼓地蔑视,本以为他下山是为了查案,没想到现在却在这里听琴!那可是自己进了趟青楼才换来的战利品,岂能容他如此想反悔就反悔!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凤鸣柳一个跃身跳过了齐孤鹄靠的栏杆,以几欲杀人的眼光冷冷地盯着齐孤鹄。
齐孤鹄见她上了楼,似也不吃惊,只是停下了吹笛,微笑着对她说:“我早知县衙大牢是关不住你的。坐,你大概还没吃饭吧,桌上有点心。”齐孤鹄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完,又开始吹他的笛子。旁边的琴姑娘似乎也没有介意凤鸣柳的到来,伴着齐孤鹄的笛声,轻拢慢捻地弹起琴来。
“我问你,上次的约定还算不算?”凤鸣柳不吃他那一套温柔,依然瞪着他。
齐孤鹄闻言,歉意地对琴姑娘笑笑,然后停下笛子,对凤鸣柳说:“阿柳,看在我想了办法帮你洗脱了嫌疑的份上,我们的约定期限提前结束好么?”
凤鸣柳一早猜到石狮子是齐孤鹄搬的,恐吓信是齐孤鹄写的,陈知县摆的局是齐孤鹄教的,自己的确是欠了他一个人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此救命之恩,她本应该感恩戴德。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他用人情来打发自己,便觉得这人情分外廉价,连带着自己的这条命都很廉价!
凤鸣柳怒极反笑,轻轻盈盈围着琴姑娘走了一圈,看着齐孤鹄道:“没想到我这条命捡来的如此危险啊!倘若不是事先跟齐大公子有个赌约规定一年之内不得下山,你齐大公子相思心切,大概是不会如此劳心劳力救我一命了。既然琴姑娘在齐大公子眼里是如此重要,”她指尖轻轻搭在琴姑娘的肩膀上,对琴姑娘说,“我这回还真要多谢琴姑娘了!”顿了一下,她笑着抬起头,“大恩不言谢,我也就不打扰二位的闲情雅致了,二位继续。”她说完,依然脸带笑意,慢慢退到楼梯口,然后一个转身,快速冲下了楼梯。
齐孤鹄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什么都没说,似乎凤鸣柳的出现与离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把笛子重新横在唇边,继续吹刚才那支未完的曲子。笛声依然清澈圆融,与刚才无他。
琴姑娘看着一言不发的齐孤鹄,心里觉得有些怅然失落。她不是第一天认识齐孤鹄了,这个人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他的眼睛都可以骗人,只是,惟独他的手指不会骗人——他情绪波动的时候,按在笛子上的手指总是会特别用力。现在他的指尖都已经发白了,可见他心里……
等齐孤鹄离开梨园落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他离去时依然风度翩翩,孤傲而有礼,踏着不紧不慢节奏向外走。琴姑娘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次一走怕是会有一阵子不来了吧。她是个寂寞的人,难得遇到一个真心听她弹琴的朋友。
“想斜阳影里,寒烟明处,双桨去悠悠。”她为自己轻轻唱了一句,尔后想想,却又无奈地笑了。这个倔强的人,凡是都放荡不羁,想他即便出了这梨园落,也是不会去向凤姑娘道歉的。可是若不道歉,他们之间的故事要如何继续呢?他们之间的故事,总该还有的吧……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样了呢?故事没完,欢迎继续收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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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灭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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