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Kiv4

8、chapter 8

　　纪锦秋和镜止在宿舍里收拾了好一会儿才出门。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镜止眼角还是带着红，脸上的表情倒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勾着浅笑，就是看上去整个人有点虚弱，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半的力气。
　　两个人没跑远，就在学校里的商业街随便找了桂林米线，坐下来各自扫码点餐，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在餐馆嘈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怪异。
　　“纪锦秋，你说说话。”镜止放下手机，带着点委屈：“你别不说话呀，你平时不都是...我们几个出来吃饭，你就会说自己的歌有了多少播放量，以后想当歌手，玩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什么游戏又上了多少分...你不要这么沉默好不好？”
　　纪锦秋“嗯”声，但突然一下这么论起，她真的不知道要挑起什么样的话题才能缓冲这种弥漫在这种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镜止从未说过爱，纪锦秋却做不到装作完全不知道。
　　镜止看出来她的纠结，干脆又开了口：“纪锦秋，我想听听你和陆玖的故事。”她想，只有知道纪锦秋到底有多喜欢陆玖，她才能彻彻底底放下来。
　　纪锦秋不说，陆玖在她眼里就是那个张口就来还嘚瑟的让人有点反感的家伙。
　　听到名字的人显然是想不到话题会被主动带到陆玖身上，纪锦秋原以为镜止大抵是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的。
　　“我和陆玖？我和陆玖没有故事。”纪锦秋说着，眼底闪烁过一些落寞。
　　初中那场好比过家家的游戏能称之为故事吗？纪锦秋觉得不像。
　　镜止不死心，干脆把自己最厚的谱摆了出来：“那为什么你会喜欢她呢？”她说着，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现在的你喜欢现在的陆玖。”
　　纪锦秋一愣：“我没说过喜欢......”
　　镜止打断了她要说的话：“秋秋姐，我喜欢了你三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眼睛里会出现什么样的光。”
　　两碗米线端上桌，服务员在小票上扣出两条划痕留下一句“请慢用”后转头离开了。
　　纪锦秋看着碗发了好一会儿呆，长出一口浊气，没有回应镜止的说法，自顾自开了口，这才徐徐道来：“玖...陆玖她初中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会儿她比现在大大咧咧很多，做事也没什么架子，长得也不算好看。”她顿了顿，竟是笑了：“黑黑胖胖的，还戴着那些很俗气的红黑方框眼镜，反正和可爱不沾边。”
　　镜止没有打断她说话，也没有提出类似于“那你为什么喜欢她”这类的问题，低头嗦了一口面，再度抬头，往日里最闹腾的人当了一回静默的聆听者。
　　纪锦秋继续说：“那时候她虽说其貌不扬，但是在一些别的方面大概算是很多人会向往的类型。上课永远不听讲作业也不写，怎么都掉不出年级前十...我们当时是民办的初中，公办班普通班加起来2000号人一个年级，运动细胞又很好，乒乓球篮球羽毛球之类的比赛都拿过奖。而且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做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了。小时候有那种很火的青春文学杂志，现在应该看不到了，陆玖还投过稿，刊了两次，拿到稿费我们就会找周末出去看电影吃饭。那时候几百块对初中生来说是一个月的生活费，那种巨款我们俩一天就能花完。”
　　陈述的过程中，纪锦秋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叙述一段平平无奇的往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哪怕只是通过纪锦秋的描述，纪锦秋都能感受到初中时期的陆玖绝对称得上天之骄女。
　　纪锦秋深呼吸一口气，把后面的故事补充完：“但是当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靠近陆玖。初中的女生很多都有很强的排异性，陆玖不愿意去融入那些小团体，就跟她那一两个朋友整天琢磨着别的同学不会去尝试的什么小说大纲啊人设啊之类的，当时大家激烈讨论的都是明星，电视剧，电影，甚至我都因为怕被孤立，时不时插进她们的话题。”她蹙了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然后显而易见的，陆玖成了班上一部分女生攻击的对象。那时候的校园冷暴力很扯淡也很幼稚，至少现在看回去是这样的，她们在陆玖床板上写那种羞辱性的词，在小组作业的时候偷偷划掉陆玖的名字，在光荣榜的陆玖旁边画鬼脸，推倒她的书然后踩几脚这种，一些很无聊的小打小闹。”
　　镜止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几秒，而后大喘了一口气，像是接触到了自己未知的生活，流露出了一丝不解的情绪。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被众星捧月的环境里，长得可爱性格开朗，是所有人都乐于结交的对象。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初次见面时周身有一种张扬气场的女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纪锦秋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用很直白的话解释了一下：“不过也没必要去心疼她之类的，毕竟那时候的陆玖也不是傻子，她不是那种白白吃拳头不还手的人。”
　　镜止眼睛里闪过好奇，等着纪锦秋继续说下去。
　　“初三吧...也是我和陆玖在一起的那年，陆玖在全班范围内干了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只是那段时间里有很多很多人反目，塑料姐妹友情破灭的戏码像一个连环扣在我们班一层一层的上演，陆玖是那个隔岸观火的人，宿舍教室，她就在爆发争执的时候退到一边，把自己完全抽身出来看戏，把那些扣在她身上的谣言和中伤全部还了回去。说来也有意思，我当时没卷进那场险些成为热暴力的事件还是她的手笔，几边说好话，倒是把我在全范围内塑造成了一个班上为数不多的‘老实人’。”纪锦秋给自己说笑了。
　　她始终忘不了她曾经当成朋友的人发生口角，是陆玖拉住她，装着一脸无事，就像是自言自语，在她身边开口：是她们俩去造谣的你喜欢那个男生，所以你才会被一直死缠烂打。
　　这个说法纪锦秋后来通过自己的人脉求实，她始终不知道陆玖是怎么发觉这些事情，而她又为什么会相信陆玖。
　　“这么看来她真的很厉害。”一直缄默着的镜止发出了一句感慨。
　　“但是我当时跟她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个。”纪锦秋拿起筷子，一次呼吸的时间又放了下来：“陆玖在那会儿表达喜欢的方式和整个初中的氛围都格格不入。别的男生追女孩子就是往死里嘘寒问暖，寒冬里送热饮，酷暑里送清凉那种。陆玖不是。她做的事情比这些让人感觉踏实多了，她知道我所有的饮食习惯和忌口，做的一切事情都像是顺势而为，口头上挂着的永远都是‘顺便带的’，而且一定是我当时需要的东西。也不会为了我去改变她自己的生活习惯，不会强行说要跟我一起去这去那，只是有时候两个人都在教室留到最后才会一起走......包括后来我才知道的那些，很多暗地里她做的事情，最后送到我手上的只有结果和感受，她中间经历的事情和过程，都是我后来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她甚至不愿意主动开口说喜欢，她怕打扰到我。”纪锦秋说完最后这句话，终于是动了筷子，挑起还温热的米线。
　　“那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镜止问：“又为什么会分开？”
　　镜止不明白。她认识纪锦秋四年，却从来想象不到纪锦秋这个人主动说喜欢的样子。纪锦秋就像挂在天边的月亮，怎么会自己去靠近凡人呢？
　　再说从纪锦秋的口述中，所谓陆玖喜欢她的表现很多都是后知后觉的东西。那就那个时候，纪锦秋是为什么会和陆玖搞在一起的？
　　纪锦秋忽地冷笑了一声，不笑他人，仿佛是在嗤笑自己：“因为我把她亲了。嘴对嘴，在宿舍，晚上十二点。”
　　镜止傻了眼，半晌没说话。
　　“我征求过她的意见的，她说可以，我就亲了。”纪锦秋说：“要不是她那会儿愣在那半天然后借着阳台的光我看到她满脸通红，我真觉得她对我没意思。”
　　“不是，你怎么会主动亲她的？”镜止拍了下桌子，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旋即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坐会座位上抱着双臂，深呼吸一口气。
　　纪锦秋大概也知道自己当时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个问题放到几年前她大概会说不知道，会矢口否认自己喜欢过陆玖的事实。可是真的见到陆玖之后，这种说法再也说服不了她自己了。
　　“因为陆玖当时太优秀了，外貌和发育是上天给的东西，她的天赋和才能也是。一个优秀到会被人心生妒忌的人对自己有着全然和别人不同的区别对待，很难不被感动吧。”她觉得自己说辞还是存在偏薄，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至少那个时候我喜欢她，无论后来怎么样，那个时候我是喜欢她的，不是感动。”
　　后来呢，后来陆玖像克制了太久，把以前不敢明目张胆的行为渐渐放到了台面上，后来纪锦秋听到了太多风言风语，她指着陆玖的鼻子说后者没分寸不在意她的想法，她把陆玖推开，再也没有搂回来的机会。
　　直到陆玖把中考志愿偷摸改掉被纪锦秋发现，纪锦秋心里有了她万分不解的想法：陆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她了？
　　于是高中异校本来沟通就少了，陆玖少有的在微信上表现了自己的喜欢，但就那么一两句话就被陆玖挂到了公开，让纪锦秋就是一个瞬间对陆玖产生了那种不应该存在的厌恶感。
　　她开始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和陆玖在一起过。
　　于是提了分手任由陆玖怎么说都不为所动，于是她在新的环境里对陆玖这个人闭口不提，于是她说自己没有谈过恋爱。
　　陆玖说的所有抱歉和对不起显得格外刺耳，于是那段时间她把陆玖拉黑了。
　　镜止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形容这种矛盾的心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发表什么样的看法，她只是在沉默中说了一句：“纪锦秋，你现在也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