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排青·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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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棱山中学排球馆内——
“行了行了！热热身就行了！同学们收球集合！”
吴东亮不知把口哨装哪去了，一时半会儿没找着。
又不忍太过纵容一下车就狂奔到排球室打球的学生们，抄着双手欣慰地站着看了半个小时后才回过神来，卯足劲拍响了巴掌。
排球与身体接触的声音、扣球落地的脆响以及数双脚摩擦地板产生的尖锐嘶鸣，将整个室内的温度拨高，汗水情不自禁往每个人的额头冒。
光是听到这些交织在一起不断跃动的声音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亲眼观看的话恨不得年轻二十岁加入到这些男孩们的青春里。
“真是热血啊。”掌声叫停了正打得酣畅淋漓的少年们，吴东亮随意的一句感叹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
学生们看向他的得意神情让那霎时产生的难为情烟消云散，他清清嗓子严肃起来，不开心地嘟囔出声，“神气什么！一群臭小鬼！”
“略——”周樊抱着球，脑袋往前伸，远远朝教练吐舌。
“老年人没办法体会到年轻人的快乐！”
说完更加神气，一边抛起手里的三色球一边将嘴角高高扬起，大喊大叫，“我们可是赢了比赛！我们是冠军！”
“喂，周樊，小点声，吉祥快被你吵醒了。”贺扬星搀着萎靡不振的吉祥阿泽，蓝色护腕在四盏白炽灯下明晃晃地闪，照得雷声有点晃神。
贺扬星总爱在不打球的时候戴上护腕，这个习惯真让人在意。
雷声收回目光看了两眼嘿嘿道歉的周樊，第一个走到教练那边站好。
大巴在盘山公路上开了三个多小时，吉祥阿泽昏昏沉沉睡了三个多小时。
进城后有半个小时的平直公路，车稳稳当当开进了棱山中学，但晕车的痛苦并没有放过吉祥阿泽。
队友要送他回宿舍休息，他固执地要跟去排球室，结果在一片热闹中睡熟。
要不是周樊扯着嗓子吼出“我们是冠军”，直到散场吉祥阿泽估计都醒不过来。
精神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反胃的感觉，被贺扬星搀扶着走到队伍中间，吉祥阿泽捂着肚子弓着腰的动作引来一片同情的叹息。
“要不然小星你先带阿泽回去休息吧。”惹祸的人主动提议，其余人点头附和。
吉祥阿泽先贺扬星一步做出回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事，不用先回去。”
“真的没事？我看你都快站不稳了。”吴东亮担忧地将人打量一番，又无奈叹气，“那就再坚持坚持，我尽量长话短说。”
他实在不忍剥夺少年那不屈的坚强意志，喊出一声响亮的“立正”，看着站得笔挺的学生们，清清嗓子，开始了严肃而正式的“获奖感言”。
“当天太激动了，老泪纵横只能说句‘恭喜你们，你们值得’。后来聚餐庆祝又喝太多，还麻烦你们照顾我，对不住大家。”
吴东亮微微鞠了个躬，马上立正站好，笑起来用洪亮的声音继续：“我是真心高兴！好像重活了，重回到我自己的运动生涯。”
“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大家耳朵瞬间立了起来。周樊不开心地努努嘴，好像已经预料到教练接下来要说什么不漂亮的话一般。
贺扬星眼尖，瞅到周樊的小动作，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动作不大，但还是被站在身后的雷声尽收眼底，他又看了看贺扬星右手上的护腕，迅速将视线转移到老师的脸上。
“但是大家都知道，咱们州打排球的学校不多，能赢不过是侥幸。运气和实力各占一半，你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想要走得更远必须得付出更多，我会同大家一起进步。
另外，马上就高二了，学习也得抓紧。”
“这是先扬后抑？语文课上学过的修辞手法对吧？”
如果说吴东亮即将出口的“但是”击中了周樊的敏感神经，那么已经说出口的“但是”就完全成了导火索。
周樊貌似是看着队友在征求答案，实则是用另一种方式在表达不满和抗议。
[拿了第一名难道不该被夸奖？就算要说不足，也不应该说什么各占一半，说得我们好像真的很差一样。]
周樊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他觉得教练太苛刻，说话不中听，他不喜欢。
“是一种写作手法。”察觉到气氛不对，大家都没开口，贺扬星看不下去，再次用手肘去撞周樊，小声呵斥，“你是不是蠢！”
“你才蠢！你是人傻钱多还没脾气的蠢货！”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蠢，蠢蛋！蠢货！”
……
吴东亮将一切看在眼里，不急不恼，等吵闹的人安静下来才慢吞吞道：“趁着即将到来的暑假加油训练吧！我会努力做一个好教练的。大家辛苦了，回宿舍洗洗睡觉，解散！”
“吴教辛苦了！大家辛苦了！”贺扬星带头喊话，整齐划一的喊声响彻整个排球室，吴东亮欣慰地点头微笑，在最后关头叫住了即将踏门而出的队长。
“贺扬星，你留一下。”
贺扬星轻轻“啊”了一声，将吉祥阿泽交给身边的队友，朝教练走过去。
吴东亮就地盘腿而坐，咕嘟咕嘟灌下几口农夫山泉，等外面的人差不多走远后才道：“你小子真是头倔牛，但倔牛也有倔牛的成功。恭喜你，成功了一小步。”
“才一小步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吴教你这样说出来反倒让我觉得寒酸。”贺扬星勉强笑了笑，“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不完全对，我们这次能赢，也许......百分之七十都是靠的运气。”
“哦？”吴东亮抬起头看向贺扬星，表情有几分不可思议，“你怎么跟周樊相反？他可是觉得我在否定你们，气得要死。”
“这个成立不到半年的排球队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大家都不专业，说实话，也都缺少技巧和必赢的信念。”贺扬星顿了顿，突然笑起来，“不过嘛，至少第一次参加比赛就赢了，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是迈出了一大步。”
一会儿说“一小步”，一会儿又说“一大步”，平常人早跟贺扬星模棱两可的说法翻脸了。
吴东亮却笑起来，摩挲着大腿道：“也是。”
笑罢想起正事，迅速爬起来面对贺扬星站着，居高临下盯着人，“但是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啊。”贺扬星知道教练问的是什么，回答坦荡，“没有梦想、没有追着梦想而去的人才该有后悔和遗憾，我从来就不稀罕那种沉重的期待。”
问题瞬间就显得多余而愚蠢，吴东亮像吃了闭门羹，好一阵不知道该怎样往下接。
最后他竟然只能赞同贺扬星的话，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向你父母转达。不过我说你啊，再这么跟父母闹别扭下去真的就像小学生一样了。找个时机好好跟他们打打电话吧，和好的最佳方法是沟通。”
快到夏天了，天气渐渐热起来，时不时能听到一两声早蝉的鸣叫。
贺扬星一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边回味刚刚的话。
打电话的事他琢磨了好久也没能付出行动，人生头一回叛逆就这么激烈，还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此时接近九点，天快黑尽，周日这个时间同学们还没下晚自习，操场里一片安静。路灯已经亮起来，有三两蚊虫在下面飞舞。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拐过A栋宿舍楼，小卖部门口突然晃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贺扬星顿了顿，小跑上前停在那人身边，对老板道：“我也要一瓶冰镇雪碧。”
气泡水啵唧冒泡是夏天的感觉，手中的冰冻雪碧被掌心热气化开，瓶身不断冒着水珠。贺扬星打开瓶盖递过去，“给。”
雷声顿了顿，举起手中的东西，“我有。”
“我已经给你开了。”贺扬星不收手，举着噗呲噗呲冒泡的汽水侧头看宿舍楼下的灯。
“谢谢。”雷声干巴巴地道谢，也干巴巴地和贺扬星做了个物物交换。
“你好像又长高了。”贺扬星跟在雷声身后，看到他挺拔的身姿，突然发现雷声好像比自己高了很多。
“是吗？”雷声回头看了看贺扬星，没有表情地搭话，“你也在长。”
“嗯，那我们一起往更高处长吧。”
“你这是什么话？”
“哈哈哈，没什么。谢谢你，雷声。”
“好突然。”
“不突然，谢谢你能够妥协。”
“也不是妥协。”
“那是什么？”
“没什么。”
……
离比赛结束只过去了十来个小时，大家持续处在赢了比赛的亢奋中。
贺扬星推开宿舍门看到他的队友们正围在一起大吃大喝，不知是谁扯了几张作业纸粘在一起，用黑色马克笔写上大大的六个字。
【欢迎队长回家！】
感叹号打得又歪又丑，好幼稚。
再次热泪盈眶的这一刻，贺扬星终于坦荡地承认，这支队伍是真的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排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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