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8开始重走人生路》桥夕

5、初恋和前妻

　　村里的女人，无论老幼，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区别在于多和少而已。

　　高凌云这几天没往村前池塘树下去，自己没考上县高早就不是新闻了，如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竟然成为了八卦的中心呢？

　　“大云伢她奶，你们家孙媳妇来了呢。还不赶紧回屋去招待呀？”金贵婆婆张嘴露出一口大门牙，笑嘻嘻地说，“大云伢倒是瞒得紧，你这还是比坤杰几个强哩，一样没上县高，但有了媳妇，可不是强了一星半点的。”

　　黄元香和李爱梅婆媳的脸都绿，就是高孝民都忍不住出声了，“金贵嫂，这那跟那？我们家大伢可还要读高中的，你可别胡扯。”

　　黄元香恨不得啐金贵一口，跟着道：“大中午的，你们家新平媳妇还大着个肚子在晒谷场上干活呢，小心出事了。”言外之意是怎么还有心思说自家的闲话了。

　　蔡金贵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姑娘且不提，大儿子叫高新平，小儿子叫高新元，两个儿子都结婚了。按村里人说，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再偏心也偏心不到哪里去。可金贵婆婆就是那个例外，两个儿子里头，她明明偏心小儿子一家，却总是扯着村里人说两家是一样待的，只是大儿媳妇不是个东西，天天挑唆找事的，所以她才不爱大儿子一家。

　　有个偏心眼的长辈，这家里自然就和睦不了，隔三差五地吵架。按说高凌云家只是同姓的邻居，哪怕是一本家谱里一个房上的人，也没有太多的影响。但是因为高新元老婆叫做彭月香，是高凌云姨奶奶家的女儿，是奶奶黄元香的姨侄女，爸爸高汉华的表妹，因此两家这亲戚关系有近了两分。

　　但是这亲戚做邻居，尤其是上头还有个金贵婆婆这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辈，那有事另一番滋味了。

　　蔡金贵打心眼里不喜欢大儿媳，听了黄元香的话，恨不得翻个白眼来，只是脸上却是道：“哎呀，我也和他们爷们几个交代了，别让月香做重活，就扫扫谷子就成了。倒是你们家，是真的来了两个大姑娘呢，可别以为我是哄你们啊。”

　　眼见蔡金贵这大嗓门，让打晒谷场那边回来的人都引了来，高孝民都不禁忐忑起来，瞅了眼高凌云，只得黑着脸领着一家子赶紧回家去。

　　李爱梅走在最后头，越想越不放心，拉了一把高凌云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是真在学校里谈了朋友吧？”

　　高凌云哭笑不得，“妈，咋可能呢？谈没谈朋友我自己怎么就不知道了？”

　　只是等到了家门前，看见大门里头忐忑的两个女孩子，高凌云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个女孩子带着眼镜，扎着长长的马尾，鼻梁上点缀着几点小黄斑，鼻子、下巴和嘴唇都小小的，秀气极了。穿着白色的有点儿泛黄的衬衫。她叫宋婷婷，现在只是高凌云的一个普通的同学。但是在重生前，她的身份是高凌云的前妻。

　　宋婷婷是陪着另外一个女孩子来的，她没想到高凌云先看向的是自己，心里泛起浅浅的涟漪，她轻轻推了一下好友曾云萍。

　　曾云萍虽然和宋婷婷差不多高，皮肤却明显比宋婷婷白皙许多，她穿着一件浅红色的短袖连衣裙，和村里的女孩子明显不太像。确实，她家虽然也是农村的，但是却并没有种地。

　　曾云萍家就是乡里初中所在的村里，离着学校近，他爸爸就开了一家既卖文具又卖副食的小卖部，她的妈妈则在乡里的畜牧站做事。

　　高凌云其实有点记不起曾云萍的名字了，好半天才从回忆里找出这号人来，才装着惊讶的样子问道：“曾云萍同学，宋婷婷同学，你们怎么来我家了？”

　　曾云萍眼见高家的长辈都看了过来，不由得羞囧红了脸，小声地道：“我家婆（外婆）家就在宋婷婷他们村，就是栗树湾，和你们一个行政村来着。我听宋金峰他们说你打算就去镇高，就来问下。”

　　“是啊。高爷爷、高奶奶，阿姨。我们初中三年和高凌云都是一个班的，我们老师都夸他学习好呢，都说他不去二高可惜了。他如果去二高，大学那肯定十拿九稳的。”宋婷婷接过话茬子道。

　　高凌云没想到两个女孩子是为这个来的，他看向脸色都不大好看的爷奶和妈妈，又看了下在门边偷偷看热闹的弟弟妹妹，起身道：“我们去外头井边说话。”

　　高凌云不想在家里招待两个女孩子，不但是不想给村里人留下口舌的话头，更是半点也不想和她们有任何的牵扯，哪怕一个是青春年少时的初恋，一个是后来走进婚姻却落得一地鸡毛的前妻。

　　宋婷婷和曾云萍都是心思最最敏感的时候，自然也察觉到了高凌云的冷淡与疏离，两个人心里都升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来，难道关心他还关心错了吗？

　　就着井水把头发都冲过一遍了，高凌云才看向两个女孩子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是要去镇高，这是我的决定，我家里人也同意了。听说你们都要去二高了，提前祝你们在二高也学习进步，三年后考上理想中的大学。”

　　“不是，高凌云你什么意思？”宋婷婷忍不住了，她在学校里时感觉到高凌云和曾云萍互相有好感的，不然的话，怎么天天都会讨论一会儿题目？虽然没人说他们谈朋友了，但是其中的不同，她是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和高凌云请教问题，他说得就简明扼要，半点也不像和曾云萍说题时那么耐心温和。

　　想到曾云萍是刚刚过二高的线，自己却是要交五千块钱进去的自费生，哪怕曾云萍是自己的好朋友，宋婷婷心里也还是生了许多的嫉妒和不平。

　　看着两个面带委屈的少女，高凌云面上淡淡的，心里也确实没有半点的波动。

　　曾云萍是高凌云的初中到高二时喜欢的女孩子。初中三年，曾云萍的座位不是在高凌云的旁边，就是在他的前排。初一时，他就注意到了曾云萍，因为她和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穿着的和其他女生的一样的校服——白衬衣和红色的背带裙，就是比其他女孩子看起来更干净。有时候还能闻到一阵香皂的清香味儿。

　　时间长了，观察得多了，好感慢慢地积累，他喜欢上了这个干净、文静又爱好学习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从前那么喜欢的女孩子，其实就是一个普通通的女孩子。记忆中的干净与清秀，不过是因为其他的男生女生都是住校的，学校里没有澡堂浴室，一个星期不能洗澡。而能天天回家洗澡换衣服的曾云萍，自然就显得干净秀气了。

　　曾因为初恋结束得仓促而又突兀，而念念不忘伤心难过好几年的人，如今怎么就觉得这么普通呢？

　　高凌云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失望来，是对曾云萍的失望，也是对曾经年少的自己的失望。

　　现在的自己，却是看得清清楚。

　　所谓的朦胧的爱恋，就是泡沫一样虚幻而脆弱。这个时候的自己，在乡下的中学里，虽然一样穿得破旧，留着半长不短的油腻头发，但是终究比同班男生稍微多了那一点讲究。加上还过得去的成绩和皮相，所以得到了曾云萍青涩的好感。

　　但是二高和乡初中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里除了有几个乡镇初中考上去的农村娃，还有近五分之二的孩子是从县城甚至市区花钱进来的。

　　来自城镇的十几岁男孩子，他们是完全不同于乡下小子的存在。留着电视剧里才看得着的“流行”（杀马特）发型，穿着满是口袋的牛仔裤，表情一个个不是冷就是酷，元旦晚会时还能翻个空翻露几首才艺。他们才是最吸引少女的一群人。

　　很理所当然的，曾云萍“移情别恋”了。

　　和曾云萍曾经有过的“爱恨”，如今在高凌云眼里不值一提。至于宋婷婷，他更是不想生出丁点的纠葛。

　　这个曾以爱为名追着他的女孩，到后来让他确实以为是“爱”自己的，哪怕自己的家庭生了变故，哪怕自己汲汲营营多年还是一个普通人。

　　也是她教会了他，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爱情，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她所谓的“爱”，不过是换了个名的“索取”。她可以不孝顺公公，自己却不可以不对岳父丁点不好。她要照顾姐姐的孩子，怜惜姐姐日子难过，自己却不可以照顾贴补弟弟……无数的争吵，让他清楚地认识到，所谓的“爱”，多么的浅薄而可笑。

　　摇了摇头，高凌云赶跑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而是看向两个女孩子。既然已经决定和眼前两个女孩子不要有任何的瓜葛，那么就不能留下半点的幻想。

　　“我非常感谢你们的关心。只是我们就是普通同学而已，上什么高中，你们也太操心了。我们家你们也看到了，没啥招待你们的，也不好招待，村里人最喜欢说闲话了。我怕留你们喝口水，明天就流言漫天飞了。天气热，你们赶紧回家吧！”

　　曾云萍和宋婷婷都没想到高凌云说得这么直白，哪怕没有其他人听到，她们俩也因为难堪、羞愤而红了整张脸。

　　曾云萍终究有着她的骄傲，听高凌云半点也不留情的话，眼眶微微发红，有力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

　　宋婷婷一跺脚，眼神复杂地冲高凌云道：“你以后可别后悔！”就去追曾云萍了。

　　两个女孩子走了，躲在一边墙后的高青云才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冲高凌云挤眉弄眼，“哥，我看出来啦，她们俩都中意你。你真的一个也不中意啊？”

　　高凌云没好气地给了高青云一个弹指，“你哥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一切干扰你哥我专心学习的，都是该扫到一边的敌人。懂吗？”

　　高青云想了想，诚实地说：“不懂。”

　　“你只要记着就成。”高凌云夹起弟弟就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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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