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零碧云》鸣蜩半夏

34、贪缘

　　自从云翊被送走后，燕瑶池内肃穆的只有风雪之音穿过，只有离缘偶尔会过来看看清雨这个孤寡“老人”。
　　“你又不吃这些瓜果蔬菜，打理它做什么。”离缘摘下菜圃里的一根黄瓜，拿在手里掰成了两段，看着清透的瓜瓤悄悄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有点涩。
　　清雨穿着素衣将菜架扎好后，洗了洗手放下袖子说道：“云儿种了这些，总不能荒至了。”
　　“哦~你在等云儿回来啊~”离缘笑嘻嘻的跑到清雨的面前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接他？”
　　清雨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离缘，只是踱步来至竹林边的石桌前坐下，独自整理着采摘来的奇花异草，离缘也跟来过来，拿起桌子上一束淡紫色的花枝，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觉得十分清香。
　　“这是什么花，颜色和你的外袍挺相似。”离缘笑着问道。
　　“丁香。”清雨抬眼看了看，拿了过来后说道，“可以入药。”
　　看着桌子上堆满的花草植物，离缘好似想起了什么，蹙着眉严肃的说道：“清清，我觉得太阴君最近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法？”清雨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看向离缘那张认真的小脸。
　　离缘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神神秘秘的样子引得清雨微微一笑，原来她之前去广寒宫找太阴君，那时候太阴君正独自在殿内吸收月色之灵，想到太阴君此次聚灵时间的确久的异常，她便驻足悄摸看了一会，却发现集月色而生的太阴君竟然被至纯的月色之灵反噬创伤，离缘感觉很是奇怪和惊诧，她不知道太阴君这是怎么了，只能先匆匆离去了。
　　“太阴君明明是聚月色之灵而生，怎么会被反噬呢？”离缘眉头紧锁喃喃道，“可我也没有看错啊。”
　　看着离缘万分苦恼的样子，清雨想起了与云翊修行游历之时在南安寺遇到的朱道人，他当时奉游惑之命以少女的‘真阴涎’滋养桂花树，之前太阴君与天罡星君替帝俊送礼之时，天罡星君就十分异常，而太阴君此次聚灵时间也超出了平常，种种问题放在一起，清雨将真相在心里猜出了大半。
　　“清清？”离缘见清雨并未惊讶，反而在想些什么似的，便询问他的看法。
　　清雨缓缓的说出了他的猜测，离缘苦恼的神情转变成惊讶，她不自主的抓住清雨的手臂，微微颤抖的低声问道：“天罡星君与兽族同流合污？他为什么要这样害太阴君？”
　　“追寻原因已无意义，眼下结果不太乐观。”清雨说道。
　　“我要上奏，让这个神仙败类进天牢！”
　　离缘愤愤的跳下凳子往门外跑去，清雨闪身拦在了她的面前，说道：“不要打草惊蛇，挽救太阴君才是当务之急。”
　　“可……”离缘咬着唇瓣不解恨的回到凳子上，她何尝不知道冲动之下什么也解决不了，可是太阴君的灵核与月相连，无法聚灵就意味着她的灵核已经受损严重，连滋养她的月色都无法与之相融，灵肉俱灭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离缘揉着脑袋忽然又想出一个办法，她问道：“我去挖了那些烂桂花会好些吗？”
　　清雨摇了摇头，叹息道：“太迟了，现在她已无法聚月色之灵，只能依靠那些桂花树聚灵。”
　　“如果没了那些，她会神灭是吗？”离缘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她也明白被那种极阴极恶的‘血秽’侵染，神灭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除非用同心结置换纯净灵核。”清雨冷不丁的数道。
　　“这怎么可能，我千年修行才结一根，而且会有几个人像你一样甘愿自损替人置换灵核的。”离缘半责怪半钦佩的说道。
　　清雨只是淡然的笑了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能随着嘴角的弧度上扬消散，他继续收拾着桌案上零散花草，安然若素的说道：“我们同去广寒宫吧。”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把你牵扯进来的意思。”离缘摆了摆小手，她知晓清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而且他与太阴君也不算相熟。
　　“她为我送过贺礼，我去看看她也是应当的。”清雨回到屋内换上了铃铛花色的外袍后便和离缘去往广寒宫。
　　上次来广寒宫还是几百年前的中秋，帝俊在即位之前邀他来此同赏凡间的中秋佳节，那时候太阴君还在聚灵之中并未现身，如今物是人非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情景。
　　仙娥们婀娜多姿的迎着清雨和离缘进入广寒宫内，看着眼前如金镶玉雕般的广寒宫，奢华却不失雅致，空灵虚幻如隔雾看花，宫内目光所及之处种满了大片的金桂，芬芳绕梁久久不散。
　　清雨闭目轻闻，花香果然与千目神君法阵中的桂花树一模一样，那些枉死女子的精血就这样陪伴了聚灵而生的太阴君不知多少年。
　　“北辰大人，离缘君。”太阴君站在前方恭敬的迎礼道，背后的桂花模糊了她的轮廓。
　　“我们贸然来访，还请见谅。”离缘乖巧的回礼道。
　　“不敢，请。”太阴君将他们带到二层楼阁上，仙娥也端上了茶点。
　　离缘伏在白玉栏边欣赏着广寒宫的景色，宫外那片晶莹剔透的玉树林宛如镶在雪地里的瑰石，离缘不由感叹道：“真美啊。”
　　太阴君半掩着长发笑了笑，提起仙娥端上来的茶壶，亲自为清雨斟茶，可不止为何手却忽然抖的厉害，连茶盏里的茶水也碰撞溅了出来。
　　‘当’的一声，太阴君猛然放下了茶壶，手上紧握着提梁，垂于发间的珠链沉沉的晃荡着，清雨张开手掌伸到太阴君的面前，一阵暖暖的柔光映在她苍白的面容上，丝丝缕缕的灵力如触手一般将她缠绕，太阴君的神情并没有得到缓解，似乎在遭受什么痛苦的事情，汗珠顺着下颌低落。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清雨合掌收回灵力，太阴君这才大口的喘着气被离缘搀着缓缓坐下，清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清清？”离缘见他摇头就急了，因为凡间的大夫都是这样，一旦沉默不语那基本就是没什么希望了。
　　太阴君紧闭着双眸，表情十分难受，但她还是尽力摆了摆手示意离缘不要再追问了，因为清雨方才就是在试图帮她清除灵核内的血秽之气，可清雨的灵力根本无法触碰到她的灵核，只能清理掉还没被她完全吸收的血秽，虽然这样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但十分损耗救人者的灵力，甚至稍有不慎也会被沾染上，清雨愿意出手也已仁至义尽。
　　太阴君缓了很久才能慢慢说道，“多…谢…”
　　离缘急忙递去茶盏让她润润嗓子，然后说道：“你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你这里的桂花树有问题。”
　　太阴君不相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这是风修为我种的。”
　　“离缘说的是真的。”许久未说话的清雨开口道。
　　太阴君不可置信的看向清雨，然后转过头又再次看向离缘，离缘急忙和她解释了起来。
　　听离缘将千目神君的事与猜测说完后，太阴君任然半信半疑，“他不可能投靠兽族背叛天界，他是人神啊。”太阴君的质问苍白无力，更像是对自己的质问。
　　清雨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谈不上背叛吧，可能只是‘交易’。”
　　天罡星君是前任天帝的心腹，在前任天帝神灭后竟然力排众议支持了帝俊即位，也是少数没有被帝俊‘处理’的‘前朝’旧臣，他身上有太多可以和游惑交换的条件了。
　　“为什么……”太阴君失意的喃喃道，难道这千百年的情谊都是假的？这天界她孤身一人灵聚灵散千年，只有天罡星君在每次她聚灵的时候陪伴在侧，天罡星君是个急性子直脾气的，若是想要害她，何须这般费尽心思舍近求远。
　　“爱的越深便越想得到更多。”离缘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或许是想留你更久。”
　　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理由，太阴君重重的歪倒在玉栏边，宽大的外袍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如瀑的长发半掩着那隐隐光辉的珠链，她背着身子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招待不周，北辰大人请恕我无礼。”
　　清雨放下手中的杯盏，他起身站在台阶边，背对着太阴君留下一句话：“想要了断时可以来找我。”说罢便拂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