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怀》惟酒

71、第 71 章

　　林秀显然对江闰坚持的这种“公道”难以理解。

　　“都是一家人，那里来的什么公道？你的身体发肤，都是父母给你的，你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养你的。你跟你的家人，跟你的父母要公道？”

　　这种显然是胡搅蛮缠的说话方式，让江闰很生气。

　　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说感情。

　　“那，既然都是家人。江游为什么要抢我的位置？江家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

　　“他们都没有把我当成家人，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物件。一个没用了、又威胁了就随手丢开毁掉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替他们考虑？”

　　林秀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试图拽住江闰的手。试图通过肢体接触拉进人与人，母与子之间的距离。

　　江闰后腿了一步。

　　眼眶微红，双手紧紧攥着。生怕被人拉住一样。

　　满身抗拒，几乎凝成实质。

　　“娘，江振道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说服我。”

　　林秀一时被她问懵了，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在说什么，娘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呢？你是我的孩子啊，我不会害你的……”

　　江闰非常希望自己能相信林秀的话，可事实是，林秀的话并不值得相信。

　　“娘，你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吧。江振道许给了你什么，我虽然不知道。不过，大概也能猜出来，”

　　“只不过，那是你们之间的承诺和交易。与我无关。”

　　说完，便决绝离开。好像谁都不能阻挡她的步伐。

　　“你给我站住！”

　　林秀早年也是个倔强的人，若不然，也不能自己带着痴傻的孩子住进深山。

　　又这么多年日复一日的教育江闰，铤而走险让她女扮男装。最后还能成为画院院首。

　　“你长这么大，若不是有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你若还是我的孩子，便给我站住！”

　　江闰眼眶发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原本清晰的石板路，也变得晦暗不明边界不清。

　　踉跄一下，江闰扶着身边的青砖墙，说出的话已经破碎不成调子。

　　“你，当真这么想？”

　　自己看着养大的孩子，即使这孩子八年之间都是傻子。林秀也没有一星半点想要抛弃她的想法。

　　心里可能会有不甘，会有委屈，会有后悔。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自己手里。林秀愿意抚养她长大。

　　不止一次，林秀觉得老天甚是不公。为什么江家那个为非作歹心思歹毒的妇人，可以成为正妻。可以整天在府里耀武扬威。

　　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就是一个痴儿，就是一个需要自己照顾一辈子的傻子。

　　或许是林秀质问了老天爷太多次，自己的傻孩子有一天突然不傻了。

　　而且还带来了老天爷的礼物，她有十分出众的绘画技艺。

　　什么都阻拦不了林秀的步伐，最后江浦成功了。同时也失败了。

　　“娘不能一辈子为你而活，孩子，你难道不体谅我一下吗？”

　　江闰摇头，没有转身。

　　“我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呢？”

　　说着，便立刻继续往前走。

　　谁都不能阻挡江闰往前走，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可以。

　　或许，林秀真的是江闰的母亲，这俩人都带着倔劲活在这个世间。

　　只是，江闰没有看见自己身后，林秀逐渐变得怨毒的眼神。也没有看见她向那个车夫示意的动作。

　　随即，江闰的脖子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意识逐渐离她而去。

　　江闰看见林秀通红的双眼，心里一片悲凉。

　　“带走。”

　　那车夫上前来，把倒在地上的江闰拾起来放在车里。

　　而后，马车粼粼而去。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依旧是个平静祥和的早晨。

　　平静祥和的萧府今日显得格外稀奇洋洋。只因为昏迷了两日的二少爷终于醒来。

　　主子们高兴了，下人们的日子自然好过了许多。

　　萧恒在外征战这么多年，身体底子很是不错。昨日醒来，今日便可撑着身子做起来吃饭了。

　　依旧是熬得粘稠的粥，滚了鱼片放在里面。鲜香醇厚。

　　王林正站在床边汇报这几天的发现。

　　“郊外的尸身，我已经派人查探过了。是江湖上的人，是个叫做正气帮的小帮派。目标就是将军您。应该是政敌买凶杀人。”

　　萧恒冷笑一声：“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就已经有狗抢着要认主了？”

　　王林惴惴不安，也不敢多说。

　　“据探子回报，出事之前几天，七王爷在自己府邸见过正气帮的一个小头领。”

　　萧恒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递给王林。

　　“江闰怎么样？”

　　王林沉吟一瞬，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

　　看见了他的不安和踌躇，萧恒定神命令道：“说。”

　　“她被带走了。”

　　“被谁？”

　　“她的母亲。”

　　萧恒身边奇人异士不少，也有一些侦查方面的好手。因此，江家的事并不难查。

　　“听说是江振道让人看了，林秀怀的是儿子。江振道因此承诺，若是林秀解决了江闰的事，就把她娶做平妻。”

　　萧恒在知道了江闰的真实身份之后，也找人去查过林秀此人。

　　若是普通人来看，这是一个非常爱孩子的母亲。而放在萧恒这里，她便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一己私欲牺牲孩子的人。

　　江闰虽然有天赋，可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林秀深知这样做的危险性有多大，依旧让江闰去。

　　由此就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普世意义上的慈母。

　　而江振道，这个老狐狸显然知道，林秀要的是什么。

　　是身份，是荣耀，是作为一个妾室永远得不到的平等对待。还有一份以后几十年荣华富贵的保障。

　　若是牺牲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就可以得到这些，何乐而不为呢？

　　萧恒闭上眼睛，笑了。

　　“将军，要不要去搭救江院首？”

　　王林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只能用江闰以前的身份来称呼她。

　　没想到萧恒笑了：“以后的江院首只能是江游，哪里还有江闰的机会？”

　　“那……”

　　对于是否搭救这个问题，萧恒很是干脆。

　　“不用管她。”

　　既然不愿意住在安全的地方，不愿意被坚固的羽翼庇护。那就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既然她想走，那就让她走。”

　　说完话，萧恒又喝了药，便继续休息。

　　战场上时常受伤，萧恒已经很有经验。

　　身体受损的时候，就是要通过足够的休息迅速回复精力。不过，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江闰那个不识抬举的样子。

　　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若说半点不担心也不可能。只不过……

　　萧恒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态。

　　就像自己豢养的宠物，不喜欢优渥生活，非得去危险的地方冒险。

　　野性难驯，不知好歹。

　　非得吃点苦头，才会知道谁是自己的主人。

　　王林关好门，暗叹任务终于告一段落。他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萧恒醒来了，情况稳定，自己也能好好休息了。

　　关上门正要走，屋里突然传来萧恒的声音。

　　“王林……”

　　王林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巡回犬。

　　认命般回到房间里，果不其然……

　　“找人看好她。”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安排完一切的王林，终于走出了竹苑的大门。

　　画院。

　　依旧阳光晴好，万里无云。院子里都是细碎的阳光，屋里都是一群呆子在画画。

　　赵修缘站在门边等江闰，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

　　就连萧怀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赵兄，江院首今日怎么还没来？是不来了吗？他不是说今天会来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赵修缘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毕竟自从昨天之后，他也没再见过江闰。

　　“应该没什么事，我们再等等。若是他中午还没来，我们就过去找找。”

　　萧怀对关于江闰的一切事情，都怀有莫大的热情和关心。此时听了赵修缘的建议，一万个赞同。

　　两人又等到中午，江闰还是没来。

　　于是，俩人趁中午休息的时间，来到了昨天的客店。

　　“什么？她早晨走后就没回来？”

　　客店老板忙着算账，头都没抬。

　　“是，没回来。不过，昨天有个妇人来找他。现在那个人就在楼上，你们要不上去问问那人？”

　　妇人？

　　赵修缘从来见到的，只有江闰一个人。还在萧府时，身边还有两个下人，现在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哪里来的妇人？

　　两人对视一眼，上了楼。

　　原本狭小暗淡的房间里，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甚是漂亮。眉眼之间，能看出些熟悉的影子。

　　赵修缘开口：“敢问，昨天住在这里的人现在在哪儿？”

　　林秀看着这两个找过来的人，年轻，单纯，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估计只是江闰在外面交的狐朋狗友罢了。

　　“我是江浦的母亲，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萧怀点点头：“江院首在哪儿呢？”

　　难道回了江家？

　　江游是现任院首，这两兄弟应该是水火不容。所以，江浦回江府的可能性很小。那他母亲来干什么？

　　只听到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淡淡开口：“江浦走了，江家是体面人家，做不来兄弟阋墙这种事。江浦作为弟弟，知道不应该跟哥哥争抢，所以，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前段时间麻烦了你们不少。觉得就此离开不礼貌，因此让我来与你们说清楚。以后山长水远，江湖再见。”

　　两人听完，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