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花阴落

1、第 1 章

　　那天下午，窗外下着瓢泼大雨。舒心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乌云，听着豆大般的雨滴拍打着窗。心里仿佛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连续两天没进食的小舒心饿得无法行走，只能蜷缩在地上。昏暗破旧的房间里安静得除了雨声就只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现在只要谁能给吃一碗饭，不，哪怕一口饭，无论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在她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红烧肉、大猪蹄子、香喷喷的米饭就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睁开眼的刹那，看到了妈妈疲惫倦容、关切的眼神，硕大的黑眼圈。她知道妈妈为了照顾她一夜没睡守在床边。舒心想甩掉妈妈的瘦，却被紧紧拽住。“对不起，舒心，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又去赌，我那会正旺着呢，我想着趁势多赢点，这样我们就可以搬出这个这个又破又旧的房子，你就可以不再忍饥挨饿，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只要快快乐乐地过好童年。谁知道我后面运气不佳，把赢来的钱都输光了，还亏了几万。这杀千刀的......”
　　舒心看着面前这个越说越激动的女人，既愤怒又无可奈何：“你接着是不是要说，你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你不是有心把你锁在家里两天的，你以为你马上就回来，结果赌着赌着就忘了时间。你赌都是想赢更多的钱，给我更好的生活。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舒心越说越激动，不顾胃里的翻滚，身体的疲惫：“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吗？你要是真的为了我，拜托你不要赌了，你看看我们的家，还能叫家吗？家里但凡值钱一点点的都被你拿去当了。这是你第几次把我忘记了，我都数不清了。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能正常的上学、正常的生活。我的童年不快乐不是因为别人，就是因为你，叶眉！”舒心歇斯底里得叫喊道，但看到妈妈痛苦而悲伤的表情，她忍住了最后一句话，一句她无数次想破口而出却克制住的话“我多希望你不是我的妈妈......”
　　叶眉精神恍惚，嘴里念念有词，不厌其烦地囔囔道：“你以为我想的吗？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控制不住自己......”。舒心心中有恨，一脸冷漠而又疏离地看着她，半晌，她终是心软，缓缓抱着叶眉，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舒心内心知道，虽然他的妈妈是这样子的不堪，但她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她爱她，无比的爱，既恨又爱，爱恨交缠。她清楚地知道要是叶眉不在，她也没法独活。平心而论，叶眉不犯赌瘾的时候，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她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但只要舒心想要的她从不拒绝。她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舒心。华国实施义务教育，年限十二年制，孩子可以免费上学到高中。舒心家所在辖区分配的高中是有名的差校，她不甘心，她想让她的女儿上更好的学校，她不想她的女儿重蹈覆辙，要过这般苦日子，她要让她上最好的私立学校，她起早贪黑工作，每天卑躬屈膝讨好客户，毫无尊严地活着，只为了她的女儿，为了那高昂的生活费。
　　当叶眉跟她说她要去上成德中学—帝都最好的的时候，舒心惊讶的嘴巴都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不，恐怕是一个鸭蛋。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却又有点困惑，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交学费呀？她不禁问出声，叶眉得意：“那当然是因为我的女儿成绩优异，而且你上次在市运动会上还得了跳高项目的冠军。所以，你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学校特招了，还获得了学校的奖学金。”
　　舒心：“真的吗？太好了！但生活费怎么办呀？成德中学的生活费可贵了。”
　　叶眉含糊其辞：“这不是你小孩子该担心的事，这是大人的事情，你管好自己就行，去准备些上学用品吧。”
　　舒心没细想，就满心雀跃，欢天喜地地去收拾了。
　　到了学校报到的日子，她跟随着母亲来到了学校，刚踏进校门，她就被学校的宏伟壮观震撼到。学校坐落在空旷的华都郊区附近，面积大约有20个足球场那么大。复古的欧式建筑，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就像一座座城堡，让人心神荡漾。正当她沉浸在校园的美好时。一个听着啤酒肚的肥胖中年男人迎上来，捏了捏叶眉的手臂，贴近叶眉：“你们来啦？”然后俯身在叶眉耳朵轻声说了些话，只看叶眉不自然地下意识躲开。男人这才转过头，正对着舒心，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就是舒心了吧，我是校主任，你就叫我李主任吧，你以后就在这上学了呀，开不开心呀？你要好好读书呀，不要辜负了你妈妈。你妈妈为了你，可是很辛苦的，知不知道呀？”。然后顺势拉近与叶眉的距离，一脸猥琐地看着叶眉。叶眉愤怒地握紧拳头，低头，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笑意，说道：“谢谢主任呀，我家舒心以后就得拜托主任多照顾了”，舒心正想咒骂这个占叶眉便宜的猥琐大叔，被叶眉狠狠摁住，叶眉敷衍了主任，就拉着舒心快步离去。
　　走远了一段距离后，舒心挣开了叶眉的手，很气愤：“妈！你为什么拉我走？他竟敢占你便宜，我要骂死他！”
　　叶眉：“不可以！你是学生，要是得罪了主任，你以后还有好日子过！放心吧，我可以应对的。”
　　舒心：“妈！”
　　叶眉：“听话！只要你能在这好好读书，妈做什么都可以！”
　　舒心盯着叶眉，心中感到隐隐的痛“要不是为了让我上这个学校，她怎么会受这种苦。我却安然享受着这一切，我是个罪人！”
　　舒心：“我不想在这里读书！”
　　叶眉：“不行，你必须在这里读。这学校不光师资力量雄厚，而且这的学生全是有钱人，你跟他们交好，对于你未来的路也很有帮助。万一要是跟哪个富家公子谈恋爱了，那可就光宗耀祖，我们就可以摆脱穷苦的日子了。”
　　“您是因为这样，才坚持让我在这上学的吗？”舒心摇摇头，企图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赶跑。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妈才不是这样贪慕虚荣的人。舒心在心里重复肯定着这想法，自己开始相信。看吧，这就是谎言的力量。谎言说一万次就会变成真相。舒心自我麻痹地说服了自己，但对学校也没了原来的憧憬，只听她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学校”只当她是闹脾气，一直在她耳旁说这学校是怎么怎么的好。这里的学生家庭有多富有。舒心沉默不语，像木偶般听着，心里却暗下决心“我一定好好读书，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在未来闯出一片天”。
　　难熬的上午过去了，叶眉要赶去上班。叶眉跟她说过，为了赚生活费，她要多打一份工，以后没时间接送她。舒心点点头，然后去了墓园。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想到墓园。她蹲坐在墓碑前，双手抱膝，明亮的眼睛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PaPa，我来啦，今天给你带了苹果，你最喜欢的蛇果，可贵了，一个10块钱，花了我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呢。过今天我就要上高中了，我要上成德中学了，学校很美，我本来很喜欢，但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不喜欢了。但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会不开心的，都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说，要是她没有生下我多好，是不是就不会要承受这么多苦难了。有时候我好想告诉她，她做错了，我不需要这些，但我说不出口，我有什么权利怪她呢，要不是我，她现在应该啊过得很好吧......” 舒心对叶眉心存愧疚。无论叶眉做了什么，她都没法责备叶眉，这世上谁都可以责怪叶眉，唯独她不可以。
　　舒心把头狠狠地埋在双膝间，放声大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她的视线里映入了一双黑色的皮鞋。舒抬头，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生，这个男生男生此时看着她，男生表情冷漠，但眼里却充满了对她的好奇和探索，还有些许关心。舒心警惕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男生盯着舒心因为哭太久而通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挂满了泪珠。不自觉地掏出一张手帕。舒心一愣，接过手帕，然后轻声地说道：“谢谢你。”然后用力地擤鼻涕，双手还不忘在手帕上擦干净。
　　“我是借给你擦眼泪的”。
　　舒心心想：既然手帕已经借给我了，我喜欢擦哪里就擦哪里呀。他干嘛还一直盯着我？难道他有强迫症，一定要我把眼泪擦干才肯罢休吗？她轻叹一口气，然后将刚擤完鼻涕的手帕用力地在脸上擦着，说：“呐，我擦了。”
　　男孩看着她这一整套操作，此时，像看到了怪物一样看着她。良久，他气笑了，从微笑到噗呲一笑，然后又迅速地恢复了扑克脸。他：“我的意思是我是借给你擦眼泪的，不是擦鼻涕的。” 舒心看着他从扑克脸到微怒到微笑到强忍笑意到恢复扑克脸，这一切发生的很迅速，快得像从未发生一样。虽然语气很冷，脸很臭，但眼角的笑纹出卖了他。长期平静的脸上忽然有了生气，显得整个人生动不已。
　　舒心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手帕。那我洗了还你吧。”
　　一向有洁癖的他本想拒绝，别人用过的东西他是不会再碰的。但鬼使神差地，他竟说好。
　　舒心：“我叫叶舒心，你叫什么呀？”
　　“秦夏，你姓叶？，但你怎么......？”秦天宇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名字，不知怎么的，他不想让舒心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天宇看着墓碑赫然写着莫杰山，露出困惑的表情，心想“姓不一样？”。
　　“他是我PAPA，不是我爸，他是法律上差点成为我爸的叔叔，不过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爸，所以他是PAPA。”天宇望着她悲伤而又坚定的眼神，夕阳洒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泛着光，忽闪忽闪的。舒心看向他，他脸色一顿，不自然地把头扭转。“你常常来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经常在墓园看到她，通常是周六的下午。
　　“是呀”舒心以为是个疑问句，回答道
　　“你为什么这个点来呀？”
　　“嗯？有空就过来了”
　　“不热吗？” “热，但我怕，我怕鬼。”舒心环顾了四周，悄声道“我一个女生，阳刚气不够重”
　　天宇不禁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他没想到的，他越发觉得这个女生有趣。
　　天宇内正还想说些什么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恭敬地站在男子身旁，附耳道“少爷，该回家。夫人在家等着您呢。”
　　舒心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看男人为难的样子，估计是要走了。太阳也该下山了，我也该走了。她站起来怕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说：“天快黑了，我该回家了。哦，对了，手帕什么时候给你？”
　　秦天宇：“下礼拜吧”。
　　舒心：“？”。
　　秦天宇：“你下礼拜来的时候带上就行。你去哪？我送你。”。
　　舒心心想“但我们不一定会碰到呀，不过算了，没碰到放保安室那也行”。
　　他们停在一辆黑色迈巴赫前，车身暗黑而低调，冷酷而奢华，就跟他的主人一样，彰显着尊贵的气息。然而舒心不懂车。在她看来，就是一辆很宽很宽的车。虽然她根本不懂车的牌子，但也知道这车很昂贵。男人拉开车门，但她还是婉拒了。“不顺路，我坐公交就好了，拜拜。”然后转身径直走了。天宇上车后，看着舒心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