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人生》白川朽

9、花种

　　离弦市一到了冬天就冷得不行，没有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是断断过不了冬的。
　　江北一向是习惯开着窗户的，奈何这几日寒风实在肆虐，她只得关闭了窗户。
　　不过窗帘依旧敞开，这样外面的景色还是能够一览无余，就是少了一点往日里带着花香的清风。

　　屋子里点上了暖炉，周明欣和江北围坐在暖炉边。
　　“在想什么，这么认真？”江北戳了一下周明欣的脑袋，问。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梦就是梦，断定现实就是现实？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周明欣认真的发问，虽然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问的问题，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些不解。
　　“唔……”江北右手握拳支撑着下颔，思考了一会儿，道：“大概是因为一般情况下梦都是断裂的，而现实是连续而疼痛的，能让我们无时无刻切身地体会它。”
　　“断裂……可是我的梦就是连续的啊……那这样的话，到底哪个是真实？或者真实与否是否重要呢？”周明欣看着江北，像是在努力的寻求什么答案。
　　江北像是有些意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现实是残酷的梦，而梦是美好的现实，梦与现实不过是一种感觉，或者皆为错觉。
　　周明欣也曾这样想过，可她的梦是残酷的，而她的现实却是美好的，这是否颠倒常规？
　　梦是断裂的，而现实是连续的，我们下意识的认为断裂的是梦，而连续的是现实，那当梦与现实皆连续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判断呢？哪个为真，哪个为假，这真的重要吗？
　　又或者我们所相信的就是现实？而潜意识中否定的就是梦？

　　说到底，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自己认知范围内的事物。
　　只要选择令自己轻松的方式就好了，周明欣也曾挣扎过，可她就是觉得不能这样。
　　探寻真理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天性。

　　“叔本华曾说过：科学停止的地方，就是哲学开始的地方。哲学嘛，总是会对一些奇怪的问题好奇不是吗？”周明欣俏皮一眨眼。
　　“你这倒真像一名哲学系的学生。”江北调笑道。
　　“我平时难道不像吗？！”周明欣震惊，自己在江姐心中的形象居然不像哲学系学生？

　　“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这样的说法，现实与梦，绝望与希望，就像是镜子两面，即相互排斥隔断，又相生相伴，构成一个完整体，而镜子一旦破碎，梦与现在将真正地相连，至于那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江北的声音飘在暖和的房间中，却不知为何给人感觉隐隐带着一丝凉意。
　　“你喜欢看书吗？”江北遂又问道。
　　“还行……看得不多。”周明欣看书确实不多，况且坐在自己对面的可是江姐，怎么敢随便卖弄啊，她回答得非常老实。
　　“一位有名的作家曾这样写道：人生是一条寂寞的路，要有一本有趣的书来消磨旅途。明明以后有时间就多看看书吧。”江北向窗外望了望，不知到底在看什么。
　　“可我想有时间就来看江姐，看书多无聊啊。”周明欣噘嘴嘀咕。

　　“真正的快乐来源于自在与自由，我想你也是这样想的，明明，不要把自己永远困在这里。”江北叹了口气。
　　“什么困在这里啊，我才没有！”周明欣连连摇头否认。
　　江北伸手指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笑，很淡很美，“你看，外面的风变小了，刚刚还是脱|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现在居然神奇地长了出来……”
　　江北抿了抿唇，鼻尖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红，“你看明明，窗外已经繁花盛开，蝴蝶成群了，春天……已经到了。”
　　“明明，我们……”

　　“闭嘴！不要！不许说！不许说！”周明欣的情绪突然失控，泪流满面，猛地撞过去死死抱住江北。

　　“明明，虽说最开始是你找的我，但有你陪伴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虽说起初的时候我也会有些迷惑，但后来看见你的变得越来越好，看见你逐渐敞开心扉，看见你能遇见救赎你的人，江姐真的很开心，那一刻我好像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想我的意义，就是为遇见你，陪伴你度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吧。

　　江姐这段时间想明白了许多，这世上没什么是永恒的，我们的相遇已是最美丽的馈赠，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会有美好的未来，”

　　江北捧起周明欣的脸，为她擦干眼泪，两双仿佛跨越时空的眼眸在此相对，“你看，外面天高地阔人群数不胜数，宇宙浩瀚无垠尘埃万千，世界是这样的大，这样的虚无，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渺小，可即便如此，缘分还是让我们在此相遇，很奇妙吧，你曾说过，江北和周明欣，是永远的朋友和家人。

　　记住明明，江北会永远守护你的，江北就是为此而生的，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哭泣，勇敢的向前走，不要回头，我永远，看着你。”

　　江北把不知所措的周明欣拥进怀里，深深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把她往空中一推——
　　周明欣的身体便向后飘了起来，慢慢远离。

　　“江北！不要！不要离开我！”
　　“再见明明。”

　　江北的身体开始消失，像是亮晶晶的萤火虫般往四周飘散，最后的最后周明欣隐约看见了一滴自江北那仿佛永远看破一切的眼眸中滑出的一滴泪。
　　世界随之分崩离析，土地、天空、河流纷纷破碎开来，混着无数潮水般的记忆迅速往下坠去。
　　周明欣的身体也同这些破碎物一同坠下。
　　那景象，像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宏伟的梦。

　　周明欣从梦中醒来，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完全干，伸手遮挡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这次居然梦见了最后的那个场景。
　　不过她还挺开心的，因为见到了江姐。
　　她真的是许久没有见到江姐……

　　周明欣坐起身的瞬间才发现，身上还躺着没读完的哲学类的书，她拿起来放回床头柜的一沓种类不齐的书堆上。

　　起床收拾好了自己，恰好是周末她也没什么安排，便开始整理房间，无意中发现了书本中夹着的一张纸，她把那折叠的纸张从书本中取出打开来：

　　众人与我皆众生，
　　为何来路尽不同？
　　茫茫前路何处寻？
　　吾心安处虚幻尔。
　　你言我言皆他言，
　　世事无常望不穿。
　　唯有江北青山上，
　　花香鸟语伴林生。
　　路漫漫啊……
　　路漫漫……

　　周明欣看着许多年前自己写下的话语，不免一阵苦笑。

　　大大的半透明的印花窗帘静静地挂在窗户两边，往外一看，是个好天气。

　　正好最近燕双又送来了新的花种，周明欣打算今日种下，她把那张多年以前的旧纸张埋进土里，洒下花种，再用泥土掩埋，浇上水，等待花开。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突发奇想的小故事，希望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