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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进展 ...

  •   “这是倒得第几次药了”

      太医院的门口,两个人齐齐蹲在花坛前,像两个小蘑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冬日中残存的一朵小花。

      天色已经稍晚,晚霞晕满了整个天空。

      顾怀仪寄着旧制围裙,挽着袖子,身上还沾了不少分不出模样的杂草,又好像是草药碎。
      眉头皱起了一座座小山坡,漂亮的眉眼藏起了几分无奈。
      他看着空空的药碗,沉思着,终究还是放弃思考。
      拍了拍旁边蹲着的另一个蘑菇,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旁边之人叫李中礼,才十五岁,跟顾怀仪一样,是刚来太医院的,不过是来当学徒的。父亲是当今御史李清理,清正廉洁,把儿子扔进宫后一问不问。
      顾怀仪进宫后,便请旨住在了太医院客房中,也算是成了太医院的编外人员,顺便等着明年的科考。
      顾怀仪负责熬药,太医院便谴了闲着的李中礼来帮他送药。一来二往,也算熟悉了起来。

      “走!”顾怀仪下定决心,朝着院外走去,
      “走去哪啊”,李中礼看顾怀仪要走远了,赶忙起身跟上。边走边絮絮叨叨,
      “你说陛下怎么一直让你熬药又把药倒掉呀,他是不是不想喝这个药,你要不要再换一次,诶我觉得你昨天那个改良一下或许能行诶”

      “中礼,我已经换了四次了,就算是我,也没有药方了”
      顾怀仪有些无奈地看着李中礼,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怎么也不动动你的脑袋”
      李中礼抱住自己的脑袋,反驳道,“怎么又敲我,我感觉我挺聪明的”

      “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李中礼一边走一边问,

      “御书房啊”
      “御书房,哦”李中礼点了点头,引来顾怀仪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这小孩终于听见御书房不跳起来了?
      令顾怀仪失望了。
      “御御御御御书房??!!!”李中礼好似刚刚反应过来,果断停脚,猛的转头,抱住了顾怀仪的胳膊,使了吃奶地劲往后拉。

      “我们为何要去御书房?!”
      “你知不道御书房今天抬出了几个人!”
      李中礼严肃了一张小脸,不赞成地看着顾怀仪,手中死死的拽着顾怀仪,每天去一次御书房他已经够害怕的了,他不能再去了。
      顾怀仪任他搀着,面上有些犹豫道,确实弟弟每天去一次挺累的了,可是这药……
      唉,

      “我自己去?”
      李中礼看着顾怀仪有些关切地眼神,终究还是妥协地撇了撇嘴,
      “算了,你刚进宫,肯定什么都不熟,那些公公宫女肯定为难你,我就勉强陪你去吧!就当为了你了!”
      十几岁的少年得意地挑了挑眉,一脸求夸奖求表扬。
      顾怀仪有些好笑地摸着少年圆滚滚的头,两人继续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针落可闻。
      丞相左封正跪着,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砸在了御书房的地面上。
      布靴摩擦地面的声响,一步一步刺激着跪下之人的心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左封僵直了脊背。

      “左丞相,”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左丞相再次绷紧了神经,他抬头望去。
      “朕有没有说过,太过贪心的老鼠,总有一天会被人踩死的呢”

      黎御清慢慢蹲下,与左封对视,他轻轻拍了拍左丞相的脸,脸上映着淡淡的笑意。
      眸子却映着飘荡的烛影,幽暗不明。

      左封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脏,此时方寸大乱。
      他领会了黎御清的意思,睁大了眼睛。

      “陛下,臣错了啊,陛下,你饶了臣吧,臣再也不敢了啊”
      左封精神恍惚,他想要上前抱住黎御清的双腿,却被两旁的士兵强硬地摁在原地,他万念俱灰,又惊恐万分。
      “来人,左丞相意欲谋反,证据确凿,把人带下去吧”

      “不不,陛下,我没有谋反啊,我只是,只是,我只是一时受小人蒙蔽啊,陛下”
      左封呆滞地瘫坐在地,两眼苍茫。
      他好不容易坐上了宰相,好不容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怎么会……怎么会……

      突然间,他猛的抬头望向皇座,又想到将他定罪的那封信,以及那蒙着面的黑衣人

      “是……是……”
      只是,左丞相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剩下的话了。

      顾怀仪到时,正好看见士兵远走的背影。他有些疑惑,御书房大敞着门庭,却无文公公的身影。
      “怀仪,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李中礼临到门前又开始打退堂鼓。

      “我们只是来问一问,你在门外侯着,我去请示”

      顾怀仪走到门前,看着守在门外的公公有些不知所措。
      他试探着拿着钱塞给公公,里面却传来一声
      “进来”

      顾怀仪即刻收手递出去的银两,转了一圈反手塞进了自己的兜里,动作行云流水。
      门口公公:…………
      目睹一切的李中礼:……

      顾怀仪进了屋,便关上了门。
      进门便合腿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黎御清看着进门走了几步便跪下的人,他刚想说不用行礼的。

      “臣请陛下将臣调往御膳房”

      饶是黎御清,听见这话不免一懵。他狐疑地看着底下死活不站起来的人,犹豫地站了起来走过去。

      “为何”
      “臣在太医院所治的药无人可用,那臣还不如去御膳房,起码烧火烧的好,也是对臣的肯定了”

      黎御清听到这,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压下心头突起的戾气,起身走到顾怀仪的身边,粗暴地将他扯了起来。

      顾怀仪没想到他突然动作这么剧烈,他猛地踉跄了一下,等稳住身子看向黎御清时,黎御清表情已无刚才的深沉。
      黎御清伸手牵着顾怀仪到座椅上坐下,然后独自闭上了眼睛。
      顾怀仪被他的举动摸不着头脑,满头问号。
      “把我调去御膳房的提议怎么样?”
      黎御清又懒懒掀起眼帘,瞥了一眼他,声音闷闷地。
      “不怎么样”

      “那还把药倒掉吗”
      黎御清不答,只是又闭上了眼睛。

      顾怀仪万般无奈,却只能转身和他一起瘫坐在椅子上。

      空气中一阵沉默,两人谁都没说话,仿佛在暗暗地较量。
      终究,顾怀仪叹了口气,妥协地开口,

      “不是说好了,我住进皇宫,是来给你治病的吗,你再疯几次,身体该如何?”

      闻言,黎御清睁开眼,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神情自若。
      “门外面的那个人,是不是跟我以前挺像的”他突然道,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顾怀仪的神情,

      “你觉得呢”
      顾怀仪反问他,眼神温和,伸手过去拍了拍他,“他可不会一受委屈就哭”
      两人相视一笑,黎御清面容上,少有的藏了些喜悦。

      “我现在也不会哭了”
      黎御清两眼有些发直,眉间少了些戾气。
      “现在我是不是在你看来挺可怜的,但是你又很烦我,给你吃了蛊,又不听你的话,所以你虽然答应住进宫来,却不愿意住在我身边。”
      黎御清满眼柔和,神色间藏着一抹忧伤。
      “停停停”
      顾怀仪有些头疼地看着又开始伤春悲秋的帝王。

      “那我听你的,你说让我住哪我就听你的好吗”
      黎御清立刻停止悲伤,转头盯着他,眼里慢慢又攒了些笑意。顾怀仪被他的变脸气笑了。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顾怀仪看着明黄色的床帐,重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这么大的无语。

      他看着一旁笑盈盈的男子,以及他旁边抱着被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文福生,头一次对王朝的崩溃产生了明确的体验。
      不过,他也快崩溃了。

      “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旁边不还有屋子吗?”
      文公公一边收拾着一边摆摆手,
      “公子,旁边的屋子那不是您住的,您怎么能住那呢,您和陛下的关系,这床别人睡不得,你也能睡得啊”

      顾怀仪:我怎么就能睡得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不过答应了,便总是要做到。等两人洗漱后,两人都躺在床上,相顾无言。

      顾怀仪有些尴尬,毕竟两人很多年没见了,这怎么就躺在一个床上睡觉了。
      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凑过去看他神色,又给他把了把脉,
      “你的毒素稳定了不少,有一种毒素甚至已经快要消失了,这是为什么,你也没吃药啊”

      “可能身体毒素慢慢散了吧”黎御清似乎已经开始困倦,声音有些压抑的沉闷。

      顾怀仪不放心的继续把了把脉,实在想不通。

      “你身上的药香也变了”

      黎御清侧过头与他对视,眼中藏了些探究。
      “嗯?怀疑我害你?”
      顾怀仪微微瞪大眼睛,终究没忍住,胆大包天地敲了敲皇帝陛下的脑袋。
      “那是因为原先我常用的药与你身上的一种毒素相斥,你闻了会难受,小没良心的”

      “不过现在你的那种毒素消散了不少,或许可以换些药了”
      顾怀仪独自思考,念叨着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掰着手数能用的几种药,没注意身旁躺下之人眼神幽深,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黎御清伸手一揽将他拽下,
      “朕命令你迅速入睡”
      顾怀仪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良久,柔柔地笑了,温暖的笑意几乎要从他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溢出来。

      “好,睡吧,好久没一起睡觉了”
      即便熄了灯,黎御清好像也能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天色深沉,顾怀仪气息悠长,沉沉地陷入梦乡。旁边却坐着一个人影,黑暗中他仔细审视着顾怀仪的睡颜,良久,抬手捋过遮挡住面颊的几缕发丝。
      就这么静静地无人知晓,黎御清睁眼直到天亮。伸手比了比顾怀仪的脸颊,黎御清觉得比前几年脸大了一点。
      (顾怀仪:你礼貌吗)
      继而收回手,抬头望向屋外。
      平常他便是不常睡着的,何况身边又多了个顾怀仪。
      只不过往日这时他会饮些酒来,喝醉了也就能睡过去了。

      突然间,黎御清眼神一动,嘴角牵起些不明的笑意。
      不知身后这人,若是醉了是否又是另一番光景?若是出些丑,不知还像不像他。

      正这样想着,他突然听到后面有衣物摩挲的声响,
      “是睡不着吗,”
      传来一声意料之中的问候,黎御清垂眸掩了眼中的不耐烦,转身向后方看去。
      顾怀仪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以为他是不习惯身旁之人有人躺着。

      黎御清正欲随便答几句,却见顾怀仪眨眼间便已下床,走到了门口,身姿迅速地让他始料不及。
      你现在不应该想办法让我睡觉顺便用爱感化我吗,为何你跑的比我还快??

      “你要··去哪?”

      “我去外面,你在屋里自己酝酿酝酿睡意”
      转身便到门口的顾怀仪,一边走着一边轻轻捶着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昨天研磨了一整天的草药,胳膊极其酸痛。

      黎御清被这句话哽住,不可置信。

      顾怀仪知晓身后这小子可不只是不习惯他在身边睡,估计又在想着如何跟他飙演技。
      想办法把他从太医院薅过来,估计从今晚就开始想如何作妖了。
      但顾怀仪不准备跟他计较。他只是感叹,长公主真的不会养孩子,这都养成了什么样?!

      想到此,他回头望了望床上之人,好像对上了黎御清的眼睛。映着月光,他好似一瞬间看到黎御清眼中的漠然。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却对视地挺活跃。

      两个人都不说话,都望着一团黑,顾怀仪却莫名品出了一种“挽留”的意思。
      他突然想到黎御清过去几年的夜晚,是不是头一次有人看到他晚上无法入睡。
      而他作为第一个人,就这么跑了。

      顾怀仪是一个非常容易妥协的人,他果断放弃,快速折返钻进被窝躺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看着因为他的折返一动不动的人。

      好像又被哽住了。
      终究,顾怀仪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他笑弯了眼眸,脸上的酒窝藏了满满的笑意,仔细观察着因为他突然的笑容僵住的人。

      顾怀仪也不揭他的短,他收了猖狂的笑意,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黎御清会意,默默躺下,顾怀仪牵过他的手腕把了把脉。
      脉象平稳,不错不错。
      黎御清看着他满意地神情,快速收手,继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神色晦涩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间,他感觉到背后被轻柔地一下下拍着,一下,又一下。心脏的跳动仿佛与背上的节拍同奏。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朋友”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朋友,我会伴你到天明”

      奇怪的曲调,却不妨碍黎御清听出其中的安抚。

      伴你到天明····

      其实顾怀仪什么都知道,黎御清想道。但头一次黎御清并未因被别人猜中心思而感到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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