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撞破 ...
-
哈啊，哈啊——
昏暗的巷子里，云逸捂住鲜血淋漓的左臂，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剑气自掌心往肩处蹿，他的手骨一寸寸龟裂，溢出一缕缕黑雾。
云逸闭眼深吸一口气，精疲力竭地靠到墙边。他举起右手，化掌为爪，“噗嗤”一声，半截左臂掉到潮湿的地上。
双瞳一点点赤红，男人看向前方。
快了，就快到了，他咬牙站直，拖着身体往前走。
沙沙沙，转角处传来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他凌乱的脚步蓦地顿住。
……
“刚刚我们还在一起呢，有个小孩子抢了我的腕绳，我们追到一口井前，发现腕绳被扔到了地上，那个孩子也不见了。”
沐梨举起自己的红绳，上面确实有泥土的污渍，“江哥哥突然扔下一句你有危险，就朝这边跑过来，明明我就跟在他身后啊……”
她抓住姜玉禾的手，一双杏眼蒙上了水泽:“他不会有危险吧？”
嘶——
女鹅你手劲儿还挺大。
姜玉禾挣脱手，正欲宽慰她，忽听兵刃划拉在地上的声音自远处响起，几人纷纷朝声源看过去，
天上的云暗沉沉的，只余一轮残月。凉浸浸的寒光下，青年面无表情地拖着一个血人，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沐梨已经被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吓白了脸，她努力将恐惧抑制下去，向前踏出半步:“是江哥哥。”
“嗯，”
姜玉禾率先走上前去，却绕过了死神般的青年，在浑身是血的云逸旁边蹲下。
长剑贯穿了他的腹部，怪不得发出的声音那么渗人。
沐梨也大着胆子挪步过去，直接是朝着沉默的江宁。她掏出一张洁白的绢帕，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你有没有受伤啊？”
见青年冷着脸地躲开，她吓得一抖，咬咬牙，还是固执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轻轻擦拭掉他手上的血污，然后从腰袋里拿出一瓶金疮药，仰头笑得温柔:“我的医术很好的，你相信我。”
这鬼的身体一直变淡，估计很快要魂飞魄散了。姜玉禾翻开他湿漉漉的衣袍，双手在里面四处摸索着。
消失在柳树下的乾方鼎难道在他身上?
“如何?”
见少女入神，沈泠衣走到她身旁蹲下。
“啊，啊？我摸过了，他还能撑一会儿。”
姜玉禾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惹人误会，她尴尬地收回手，强作镇定地画了张符，打在云逸的身上，迫使他痛苦地睁了开眼。
“咳咳咳，”
云逸看清她的脸，又一脸晦气地咳着血重重躺回地上。他失神地望着天上几乎要完全隐进云层的月亮，冷哼道:“世人皆唾弃我枉顾手足之情，又有谁知我境况?”
几人沉默，忽听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响起，虽是清亮悠扬，但在眼下这场景莫名叫人不安。
“不如，”
云逸似有所觉，目光缓缓投向几人，枯枿的双瞳中渐渐浮起疯狂之色:“你们也去走一遭?”
残破的手掌中凝起一滴殷红的血珠。
是她的血!
姜玉禾来不及反应，一阵狂风便自云逸周身腾起，卷起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刹那间漫天乌瘴。
“如若逃不掉那个结局，”男人的声音泣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以驱鬼人血为引……”
飞沙走石在空中翻转半刻，突然有了方向，一齐向几人袭去。
“小心!”
姜玉禾大骇，立刻转身扑向沈泠衣，二人滚作一团，堪堪躲过石块，却还是被余力拍到了白灰墙上。
她快速翻滚爬起身，看向沐梨那边，见江宁已经把她护在了身后，才放下一颗心。
“我尽力挡住，姜姑娘，接下来由你费心了。”
沈泠衣飞身上前，剑锋在眉心一闪，已是噼里啪啦地抵挡了大部分侵袭的沙石。
姜玉禾点点头，快速咬破手指祭出一张噬魔符，凛冽的风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脸，她奋力站直，凝眉大喝:“众鬼听令，给我——杀!”
霎时间，空中的飞沙凝滞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悲惨凄厉的嚎哭，一声大过一声。黑压压的一群撕咬着，挣扎着，突然向男人蜂拥而上。
“啊——”
黑雾中传来云逸的一声惨叫，姜玉禾松了口气，却听他声嘶力竭完成了咒语:“祭吾之魂，奉杨浣永生!”
……
姜玉禾是被痛醒的，她下意识捂上脸，发现面前是一盆脏衣裳，散发着恶心的汗臭味儿，于是立刻捏紧了鼻子。
“你还嫌脏?哟，怪不得一脸狐媚子相，合着这心是早跑云二公子身上去啦?”
一个粗布长裤、灰麻短衫的少女狠狠踢了一脚秽衣盆，她弯下腰用手指狠狠抵住姜玉禾的额头，一脸鄙弃:“做梦吧你!”
姜玉禾的脸溅上几滴污水，头还被被少女的手劲儿弄得生疼，她闭上眼，手心腾地跳出一团火，甩向对方。
“啊啊啊啊——”
那少女滚出去老远，她颤抖着摸上被烧掉了半边头发的头，惊恐的尖叫差点刺破了姜玉禾的耳膜:“妖怪……妖怪啊!”
边喊边哆哆嗦嗦左脚踩右脚地向门口处跑，
姜玉禾的手指轻轻一勾，
“砰”
斑驳的木门无风自掩。
少女撞了个眼冒金花，她立刻惊慌失措地跪下，梆梆邦朝着姜玉禾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往日里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即便是血染红了青苔石也不敢停，她泣哭流涕:“放了我吧，呜呜呜，我还有老母亲要养，放了我吧……”
姜玉禾只想吓吓她给个小教训，见状也不忍心，慢慢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你若是敢说出去……”
那少女吓得又低下头砰砰砰地磕，惊恐地哀求:“我不敢我不敢，我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眼前啦，饶我这一次吧!”
“滚吧。”
见恐吓得差不多了，姜玉禾松开她，轻飘飘地扔下两个字。
吱呀——
门又打开一条缝。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
那少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看都不敢再看女妖一眼。
姜玉禾拍拍手，看向自己，跟刚才那少女一样的穿着，明显一个下等丫鬟的模样，粗粝的布料膈得她又疼又痒。
又来，
环顾四周，都是一堵堵上了年头的破墙。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就只配做个最没用的小丫鬟是吧？
这还不算什么，她就只能丢个最简单的火符水符了!
该死的云逸!
不出意外的话，沐梨肯定是“杨浣”了，就是不知道沈泠衣和江宁又分别“饰演”云家两兄弟的哪个。
不管了，赶紧找套舒服点的衣裳换了先。
她跨过水盆，大步向外头走去。大户人家少了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应该也不显眼的吧？
估计是姜玉禾所在的小破院太偏僻了，她走了半天也没瞧见什么人，倒是觉着这庭院布局还挺好看。
这是云家还是杨家，现在又在哪个节骨点?
这些暂且都不得已知，她刻意往安静的地方走，竟寻到了一处温泉。
泉水潺潺，热气腾腾，对眼下浑身难受的姜玉禾来说简直比磕cp还诱人。
她顾不了那么多，直接一把脱掉粗糙的衣裳，慢慢滑进水中。
好舒服～
刚坐到水里，姜玉禾立刻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心满意足想爬出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她立刻一骨碌钻回水里去，还不忘抱走岸边的衣裳。
“公子，今天着实有些费体力，进去泡泡吧。”
“嗯。”
姜玉禾努力憋着气，只觉头顶的男声模糊，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只好赶紧往温泉的另一头游。
只听窸窸窣窣衣带掉落在地的声音，男子坐进水中，此处又陷入了安静。
咕噜，咕噜。
姜玉禾不小心漏了口气，吐出的泡泡吓得她立刻捏紧鼻子。
他要泡多久啊？快憋不住啦……
青年好像察觉到这细微的动静，慢慢朝她靠过来。
不管了!姜玉禾“刷”地站起身，一头长发如海藻一般，紧紧缠在她白嫩的肩头。
青年一惊，下意识地别开头。
趁这空挡，姜玉禾立刻跳上岸，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抱起那干净的男袍就跑。
呼，呼，好险!
她套上干净的衣裳，狼狈地躲到假山后面。
“你是何人?”
尽管如此，池中青年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姜玉禾朝四下都一一张望检查过，确定守在外面的人没有被惊动，于是大着胆子探出半张脸，看向那位“公子”。
求求了，一定要是江宁，他最是信任自己的师姐。况且，自己不想再跟女婿有任何纠缠了!
水汽氤氲，模糊了青年的脸，也隔绝了她的视线。姜玉禾咬着指尖，思索着是先跑路还是再确定一下。
“你确定躲着不出来?”
一片哗啦的水声响起，对方显然没了耐心，上岸穿起了衣裳。
这声音……是江宁!
姜玉禾眼里绽放出神采，跳出假山想打个招呼，却猝不及防一把小刀刷地飞过，
好在她反应迅速，只在锁骨处划伤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搞什么，这么敏感?
看着飞刀深深钉入墙中，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江宁。
有点不太对劲，他看自己的眼神……不该是这样的。
表情虽然一如既往地冷淡，但那双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面对的不是生死相依的师姐，倒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姜玉禾的心倏地快了几分，默默后退半步。
他不是江宁。
或者说，至少现在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