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水流。

11、醉酒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此刻释放的气场竟然如此强大，他的声音不高，但气势逼人。连本来理直气壮的大个子也不禁有些心虚。
　　“是谁告诉你，我叶冉这么好欺负的？”叶冉忽而眯着眼笑了起来。他慢慢逼近眼前这个人，伸手一拳直击胃部，然后迅速后退。整个过程，林寒没有帮忙，只眼睁睁看着叶冉走了那么多步，如果仔细看，就会看见叶冉额头渗出的冷汗，他是真的在疼，但是林寒明白，作为男人，叶冉不可能再这么忍气吞声下去。

　　因为叶冉的动作太快，大家只能看清叶冉退开之后，那个大个子捂着胃部痛苦地弯下腰来。
　　“这是你欠我的。”叶冉的力气拿捏得很准，知道这一拳足以抵上他腿上的伤。只不过……“你还欠我100CC的血。不过，我不要你还了，我只要你们停止争吵，继续比赛。”

　　S大的人自知理亏，撇撇嘴把大个子扶回候补席又慢吞吞回到各自的岗位。Q大的人解了气，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忿忿。只是，叶冉不能比赛了，谁上场呢？讨论到这里，周远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没等他上前毛遂自荐，林寒就板着张脸拦住了他，然后对教练说：“我去。”
　　教练点头，周远只能哀怨地退回候补席。

　　上场的林寒几乎成为了队伍里的中心人物，李启坤一向奉林寒为老大，宋大川因为刚才林寒的举动而对他很是佩服，所以也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剩下一个后卫因为其他人都听林寒的，他不可能孤军奋战，只能融入其中，给林寒跑腿用。
　　于是，下半场比赛几乎成了林寒的个人秀，三分球投得出神入化，灌篮也凶悍无比，搞得S大连连出糗。最后，Q大以高出S大30多分的成绩获得胜利。众人欢呼着把林寒举起，一些好事者还把叶冉给举了起来，然后凑成一对。

　　晚上，篮球队一群人到外面吃庆功宴，众人喝的烂醉如泥。叶冉早早就被灌晕，林寒还算清醒，但也快撑不住了。李启坤已经喝高了，还在大声嚷着：“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那边宋大川也起哄：“对啊喝喝喝！”林寒看着这两个人，摇摇头，勉强对他们说：“你们继续，我带着叶冉先走一步了。”李启坤残存的一点清醒意识让他没有拦下林寒，于是林寒就这样把瘫倒在沙发上的叶冉拖了出去……

　　林寒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现在回宿舍基本就是找死，于是在路边找了一辆空车直奔酒店去了。林寒勉强清醒着订了一间房，把已经醉的乱七八糟的叶冉“拖”到床上，然后摇摇头，去冰箱拿了两瓶冰水，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瓶下去，终于清醒一些了，又托起睡死在床上的叶冉，暗自笑笑：睡这么死，真不怕被暗算么。林寒拍拍叶冉的脸说：“喂，叶冉，叶冉你醒醒。”叶冉眼睛微张，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林寒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冉，气急败坏。一伸手又把叶冉拉过来，虽然叶冉现在迷糊着，可还是很不爽！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什么的最不可饶恕了！所以叶冉想都没想就起身，然后挥拳，继而坚定的说：“我要睡……”那个“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寒就把水瓶塞进了叶冉嘴里然后开始往里灌。被人猛灌两大口冷水后，叶冉瞬间清醒了很多，但是依然难掩他的不爽，于是叶冉愤怒的回头去看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没成想居然看到林寒满眼含笑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灿烂。叶冉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大脑瞬间完全短路，坚决罢工停止思考，只是定定地看着林寒。林寒突然大笑出声，敲敲叶冉的头，戏谑说：“我脸上是有金子么，这么盯着看。”叶冉“呃”了一声，然后咂咂嘴，把头偏到一旁去了，然后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盯着林寒问：“我们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想干什么？”林寒挑眉，无奈的说：“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叶冉干笑一声：“哈，一个一个来。”于是林寒认命的说：“第一，这里是酒店；第二，因为这个时间回宿舍是种自杀行为；第三，我没想干什么。”叶冉嘴角抽搐，还真是一个一个来的……叶冉转头看看表，唔，十二点多了呀，回去的确是找死。然后叶冉打量了一下房间，突然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啊！叶冉眯起眼睛，略带危险的口气对林寒说：“那么，我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一间房呢，一间房也就算了，为什么只有一张床！”林寒刚才一直在看着叶冉，发现他一连串的动作以后，大笑着摸摸叶冉的头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叶冉的脸上却染了一抹可疑的红色，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林寒亲昵的动作，总之，叶冉脸红了。看到这个林寒笑得更大声了，叶冉则闷坐着，冲着大笑的林寒大送卫生球……

　　林寒停止大笑以后，还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边笑出来的眼泪，这个动作带来的后果是林寒再一次遭受叶冉已经频繁到泛滥地步的白眼……
　　突然林寒站起来，伸出手揉乱了叶冉的头发，笑着说：“叶冉，你睡也睡过了，不如我们谈谈。”被蹂躏头发的叶冉先是抬头使劲白了林寒几眼，然后很心虚地问：“要谈什么啊？”林寒哂然：“你紧张什么，说话而已，反正你刚醒也睡不着了。”叶冉混乱地点点头，就看见林寒爬到床上来在自己身边躺下了，还很顺便的把自己也放倒了……无视叶冉狂轰乱炸式白眼，林寒轻轻叹口气。搂过叶冉说了起来。
　　“叶冉，其实一个人坚持的久了，会很累，会希望身边有人分享。过去的许多年里，开心一个人，难过一个人，成功一个人，失败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久了可能就习惯了，但是突然遇见一个人，突然渴望温暖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希冀有那么多，原来并不习惯孤单。可是突然渴望温暖的时候，同样也发现，自己开始患得患失，最怕的是，爱而不得。”怀里的叶冉动动身子，被林寒的双臂往里一搂，表示让他不要乱动，然后林寒自嘲的笑笑。“叶冉，你知道吗，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孤身一人闯过了这么多道关，从没想过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可是，我发现，我竟然在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关中，跌了大大一跤。你说，如果看到那个人，就会莫名想靠近，想了解他，想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听到他说话，心跳都会漏半拍；看见他受伤，竟然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一种感情，该叫做什么？……”
　　叶冉早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心口就开始痛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爱而不得”这四个字简直重如千斤。叶家三少这个称谓自他一出生就束缚住了他，并且一辈子也改变不了，解脱不了。喜欢什么就一定得不到它，因为叶家三少不能被情感左右，他必须要有理性的头脑和冰冷的心。笑容再温暖又怎样，怎么也改变不了潜在的本质。只是……他原来有喜欢的人了吗？那他现在把自己搂在怀里是什么意思？
　　叶冉气闷地说道：“不就是情关吗？你这么厉害的人，还能拿不下她？喜欢就去争取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林寒一愣，随即意识到他口中的“她”和自己想的“他”不一样。可是这么酸溜溜的口气还真是可爱啊。

　　“我本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了。”林寒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笑出声来，“笨蛋……不过，你还不了解，那就算了吧。反正时间还早。”

　　或许是林寒的声音太过低沉，本就昏沉的叶冉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早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如是想。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计时，都已经停不下来了。

　　这边两人呼呼大睡了过去，而周远这个一根筋却坚持要回宿舍才能睡着。
　　于是，赵子臻只能强忍着不耐，架着仗着自己醉酒就可以吆五喝六的周远一步一顿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之所以他会忍，不是因为他赵子臻性格多么地坚韧顽强，而是因为如果他不架着周远，就是架着李启坤。天知道李启坤这个壮汉会比周远这根竹竿重多少公斤？所以只能认了。

　　可是，走在路上，赵子臻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个耍酒疯的笨蛋！”赵子臻第187次诅咒。
　　可是周远依旧无知无觉地嚷嚷着：“让我上场，让我上场，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没一会儿又痛哭着说：“叶冉……对不起……对不起……叶冉……”
　　赵子臻心里一阵疼痛，都喝醉了还念念不忘这档子事，喜欢人家就直说啊。你却只会在我耳边喊……你却只会在如此喜欢你的我的耳边喊别人的名字……

　　啊……是啊……我究竟是怎么喜欢上这种疯子的呢……一定是寂寞太久了吧。整日带着冰冷的面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搞得所有人都以为我不好相处。其实，我只是不擅长表达……到最后不知怎么得，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而这家伙，带着满腔的热血接近我，就在快要把坚冰融化的时候，叫了别人的名字。究竟谁是笨蛋啊……
　　就在赵子臻苦笑的时候，周远忽然低喃：“子臻……子臻……子臻……”赵子臻以为他清醒了，扭头看他：“叫我干嘛？醒了就自己走！”周远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声一声地唤着“子臻”“子臻”……可是又好像听见了，因为他摇摇晃晃地挣脱了赵子臻的胳膊，在路灯下，傻笑着看着赵子臻。

　　赵子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鼓，一下一下，每一次都疼得让自己几乎无法站稳脚。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既温暖又英俊，当他定定地看着你的时候，让人觉得又是如此深情。赵子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呼唤，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仿佛等待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周远终于缓慢而稳健地走向他，低头专注地看着赵子臻，带着酒气的呼吸尚且温热，赵子臻就像被定了身一样无法动弹。然后，他听见周远说：“我喜欢你，赵子臻。”

　　一瞬间，赵子臻脸上尽是被雷劈过一样的表情。然后大脑开始迅速运转，思考学校里有多少个叫赵子臻的。
　　周远仿佛不满于赵子臻的面无表情，他双手按着赵子臻的肩：“我喜欢你啊喂！就算你想拒绝也得给个痛快话吧！”
　　赵子臻依旧不敢置信。于是，周远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强盗逻辑：“不说话就等于默认。那你以后就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只能对我一个人笑，你听到没有？”没等赵子臻反驳，就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凶猛粗暴得像一只野兽。
　　赵子臻一个整日坐在教室里的安安静静，文文弱弱的书生怎敌得过操场上的活跃分子？只能任由周远疯狗一样地啃咬。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猛，赵子臻一阵吃痛，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操，疼疼疼疼疼……你他妈有完没完？”

　　周远一听赵子臻喊疼，立马紧张地停了下来，捧着赵子臻的脸左看右看：“哪里哪里，哪里疼？”赵子臻黑着脸甩开他的手，指了指肩膀：“我的肩膀快被你压断了。”
　　周远飞扑过来，就要扒了赵子臻的衣服看肩膀有没有肿，被赵子臻一记眼刀吓得退去好几米远。
　　“你……你生气了？”小心翼翼，小心翼翼。
　　“哼。”余怒未消，无怒未消。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扭扭捏捏，扭扭捏捏。
　　“哼。”别别扭扭，别别扭扭。
　　“你不生气了？”星星眼，星星眼。
　　“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冷淡，冷淡。
　　周远呆住，赵子臻没看他一眼，掉头就走。周远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愤怒地说道：“为什么？”赵子臻头一次见周远发怒，可是他咬咬牙，依旧保持着淡定的神态：“为什么？你还不了解情况吗？你以为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了吗？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你的同学，你的朋友，到底有多少人会祝福一对同性恋？你从来做事都是不计后果的，可是真到发生的时候，就只会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像鸵鸟一样躲起来。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周远显然的确从没想过这种问题，握住赵子臻的手渐渐松了下来，赵子臻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然后，他冷哼着甩开本就松散的束缚，按着肩膀，踉跄地走远了。
　　周远愣愣地望着赵子臻的背影。那个少年，永远都是用这样一幅背影存留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每一次，拔河比赛，篮球比赛，春季运动会，秋季运动会，他总能看见这样一个背影，单薄而萧索，缓慢地走远，却从没有一个人挽留。可是，他其实是想留下来的，他是想留下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周远总是这么坚定地认为着。所以，每一次，他都会试图挽留，虽然不是每一次都会成功。
　　那么这一次呢……你还愿不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面对困难。我不怕的，我不怕我的父母，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只怕你会受伤，我只怕有一天，你会怨恨我，怨恨你本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温柔的妻子以及可爱的孩子……可是这一切都被我的自私毁了。从此以后，只能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荒芜的路上。而你明明是那么害怕孤单的……

　　“对不起……对不起……”周远捂住眼睛，有滚烫的水从指缝间溢出，“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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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文里没有一个悲剧，请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