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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殿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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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许被抓回来,其实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这位京城太学生员明显缺少某种在外为人处世的能力,再加上主持通缉令的是他的父亲。
这一场逃跑,相当于他得罪了皇权,更得罪了家族。
所以当方如许穿着破烂的衣裳,再次站上代表着至尊皇权的乾坤殿时,他少见的沉默了。
尹弄琮静静的仍旧坐在那至尊无一的位置之上,看着底下那一脸沉默屈辱蜷跪着的小孩,没有说话。
这乾坤殿至□□开山以来,便是朝国大事议事之地,这大殿内臣子来来往往,看见了那蜷跪在一旁的年轻人时,都谨慎沉默的闭上了嘴巴,就像是从未看见这大殿之上还破破烂烂跪着的一个少年人。
直到最后一个觐见的张阁老议完事一步一瘸的离开后,尹弄琮才轻碰茶杯盖,眼神落目看着那大殿中央跪着的少年人。
此时日已过午,暖阳的大片暖光透过窗格,折射在这大殿黄金铺成的地瓦之上。
“可有不服?”尹弄琮轻拿折扇,慢慢走下碧玉作骨的台阶,用折扇尖轻挑起这满脸泪痕小孩的脸颊,微斜着头,好整以暇。
方如许的眼泪已漫散了整个双颊,如同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哭的这么厉害。”尹弄琮像是看到了极为有趣之物,轻轻用折扇尖沾着方如许的眼泪涂抹在眼颊周围。
折扇本属木,眼周附近皮肤本就脆弱,这般涂抹一番,眼尾微有泛红,像是沾上了某种胭脂一般的艳丽。
空气静止,那一瞬间,尹弄琮忽感觉身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发热。
是了,那日在公堂上看着这人脱下裤子挨板子,这是同样的感觉。
尹弄琮呼吸静止一刻,随即脚步微退了半步。
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是如此强烈,如果方如许此时再久经人事一点,能够再明白世间许多隐没在规则其下不敢流露出来的晦涩情感,也许,这场藏在暗流汹涌下的斗争,他就会是从一开始的胜利者。
但很可惜,他从未经过人事,人生活至十几年岁岁时光,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玩小孩爱玩的简单游戏,整个人的心智水平并不能够支持他理解这世间需要数多经历过人才能明白的事情。
“哭什么?”半响间,尹弄琮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声音微冷静沙哑讽刺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从方如许的记忆里看去,他那日去公堂,是为他自小长大的好友伸冤,莫名其妙被挨了一顿板子不说,还莫名的身后就有一双令人不舒服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这莫名的眼睛注视不舒服的感觉消失,马上又被带上大殿,明明是一场好好的觐见,可谁有觐见到一半就被人脱裤子玩的啊?
他惊慌失措,本能的就剩下逃跑,可现在,方如许看着这明晃晃的大殿,整个人气疲身惫,哭的抽抽噎噎,像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尹弄琮盯着这哭的水哒哒的小孩,半响少见的静了静,又像是认输般对一旁大殿内的掌事太监道:“算了,先吃饭罢。”
由于某种皇帝少见的恻隐之心,方如许终于吃到了这些天来唯一的一顿饱饭,他哭的抽抽噎噎,可当看到面前这蜜米糕点、红烧茄子、白玉菜心,麻辣红虾,火腿云白、西京烧肉之时,久未满足的肚皮早已在咕咕在叫,便顾不得什么身在仇人营帐不得吃仇人搓来之食等等典故成语了。
菜心蒸的玉碎白瑕,入口即化,火腿吃的咕咕下肚,味道倒没有细品,倒是极为解饿。等到方如许一个转头,才发现桌上的红虾已被去除虾壳虾线,粉粉嫩嫩的躺在自己碗里,堆成了一个小山丘。
刚刚他就想吃这道菜,不过太饿了觉得难得剥,就没有动筷,方如许谨慎的看了看对面的人,而此时尹弄琮刚接过一旁掌事太监递过来的丝帕,轻轻擦着手。
他给我剥的?可他为什么要给我剥?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深邃,以方如许现在的思维,还远远不能够想明白,所以他静默片刻,沉默而谨慎的没有挑起面前的红虾,一个筷子也不动,只径直吃一旁的菜。
尹弄琮看着面前这不经人事的小孩气鼓鼓故意的避开,他像是已然认栽道;“虾又怎么得罪你了?”
这句话如果方如许听得懂的话,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可惜的是,方如许仍旧听不太懂,但至少人的脾气是真的,于是他秉着本心回道:“不喜欢吃。”
一旁站着伺候的掌事太监已然恨不得此时有个地洞赶紧钻进去以避开接下来的腥风血雨,这位从东宫登极的脾气,在这入主皇宫几个月来,他已经充分见识,这位皇帝的脾气不太好,并且生死随意,此时此刻再站在这里,恐有性命之忧。
而此时恰好皇帝的眼神恰好移过来示意他出去,这掌事太监如蒙大赦一般赶紧溜走。
尹弄琮看着面前扒饭把头埋得越来越低的少年,他有很多种办法,让这少年屈服,无论是以家族,以功名,还是以世人都有微念的百年名财利禄,还是以这小孩的朋友亲疏,在无数种令这少年折腰屈服的办法中,他静默了半响,选择了让这少年最感觉不到疼痛的一种。
“好了,不要发脾气了。”说即,尹弄琮像是认命一般,轻哄道:“这菜是你府里平时你最爱吃的厨子做的,包括味道原料,都命人对比了数次,哪里又不喜欢吃啦?”
可面前这小孩发起脾气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衰退,他只挑面前最近的白玉菜心一道菜,一直只挑那一道菜,对其他菜就像从未看见更不曾看见一样。
尹弄琮看着这小孩发起的脾气,头隐隐作痛,话到口中的你不吃一筷就杀你们一族一人的话语本想说出来却又漠然的隐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走到这小孩身边,一米九数多的个子已然给坐着的方如许增添了数多压力,他将头埋在碗里,像是鸵鸟躲在自己的翅膀下不闻不听就可以自保平安一般。
尹弄琮挑起方如许后襟衣服,将整个人头提出来,再单手取下碗筷,笑道:“乖一点,才不会受很多苦,你如此顽劣,怎么能够担当大任?”
这话说的轻淡而宛转。方如许听后,不知这句话哪里踩到了面前这小孩的尾巴,半响他道:“我就算再顽劣,也有我的家里人教导我。”
这话其实说的是极为大不敬的,尹弄琮轻笑了笑,也许是这人终于愿意说话这一点抚慰了一些一直崩起的神经,他漫道:“你自小熟读圣贤书,难道还没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既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你就是朕的臣子,你既然算是朕的子民,那么你生性顽劣,朕也有责任,从今天起,你已经移交清宫司,由朕亲自教导。”
也许是刚被抓来,消息还不太灵通的方如许听此如此流氓的话语足足愣了好几瞬,也许是太过惊愕,就连尹弄琮将碗里剥好的虾放在他的口中时他都没有任何察觉,至然就顺理成章的吞了下去。
“好了,朕剥的虾,朕还是第一次剥呢,普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吃到,乖一点,别再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忤逆朕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