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秦始皇开直播答题》江南知微

4、第四章

　　众人暗暗猜测，听此女之言.....莫非后人编排这位皇帝陪她殉情了？

　　真是造谣得太过分了！天子肩系社稷，岂能为儿女情长丢下江山臣民不管？

　　画面陡然一转，空中乌云翻滚，江边浊浪滔天，魁梧男子仰天长叹，【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刘邦惊诧不已，再次推开戚夫人起身，“垓下歌……不对！楚汉相争朕才是赢家，项羽怎么成仙人口中的‘帝王’了？”

　　接着，画卷中美丽女子凄然一笑，【大王，都是妾身拖累了您！若非那狗贼觊觎妾身，大王何至于被逼迫到如此地步？请大王快快渡江，与江东父老相会，以图东山再起，勿念妾身！】

　　说完，女子拔剑自刎，血染江畔，魁梧男子抱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虞姬，你怎能丢下我一人独活！】

　　男子亦拔剑自刎而死，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顿成江边两缕游魂。

　　各朝君臣惊疑不定，纷纷低声讨论起来，“是西楚霸王项羽！”

　　“仙人不是说盘点后世造谣的帝王秘史么？楚霸王与虞姬本就是一对儿呀，这不算谣言吧？”

　　“诶，何止这个，你们没发现另一个不合理之处？当年楚汉相争，胜者是刘邦啊，项羽如何会变成了帝王？莫非，后世之人把史书也给改了？”

　　正在大家万分疑惑之时，画卷中，另一隆鼻美须男子扬鞭策马而来，只见他翻身下马，跌跌撞撞来到虞姬身旁，抱着她的尸身歇斯底里咆哮，【虞姬，你为何宁愿随他去死也不肯做我的皇后！你若不在，我得这万里江山又有何用！】

　　说着，男子利剑出鞘，举剑也要往自己脖子上一抹，身后跑来几人死死拉住他劝解....

　　刘邦眼皮一跳，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怎么回事？

　　刘彻仰头仔细地看来看去，不对啊，虞姬，项羽，万里江山....那，神画里愿意舍下江山为虞姬殉情的，岂不是高祖曾爷爷？

　　他心虚地四处看了看，曾爷爷在地下应该看不到神画吧.....

　　【相传，公元前202年五月，汉高祖刘邦在洛阳南宫举办庆功宴，酒过三巡，他突然面南痛哭，含泪问群臣，‘诸位，你们可知道，我老刘拼了命要夺这天下，到底是为了谁？’】

　　秦始皇耳朵动了动，汉高祖？庆功宴？他庆的应当不是灭我大秦之功吧？不知公元前202年是何年....

　　戚夫人心中升起一个不妙的念头，她眼珠一转，走到刘邦身旁，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陛下，您当年夺天下到底是为了谁？”

　　刘邦不理她，目光沉沉四处逡巡一圈宦侍宫女，盯着空中的画卷思考，不知是哪个王八蛋选的这等扯淡话题，别让我老刘逮到你！

　　老子夺天下为了谁？当然是为自己。

　　他从前总想着，人要活得那么累做啥？睁眼闭眼一辈子，随便混混一眨眼就过去了！

　　老爹和嫂子冷嘲热讽看不起他又如何？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说起这个，刘邦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曹氏好，不嫌他没本事，不收他酒钱，还给他生了长子.....

　　直到那一年，他和卢绾押解壮丁去咸阳，只见帝都三市六街，栋宇连云，华盖云集，青牛白马香车如织，千灯碧云照夜市，好一派繁华富丽景象。

　　直到那一天，他见到了威仪赫赫的天下之主始皇帝，端坐于高头大马华丽宫车之上，前呼后拥，侍卫云集，好不威风。

　　直到那一刻，他心头如有一道惊雷劈过，劈得他热血沸腾得直冒烟——大丈夫当如是！

　　看着与他年纪相当的始皇帝浑身散发的睥睨天下威严气度，再看看他自己，不惑之年一事无成，身无分文，只能厚着脸皮到处骗吃骗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他本想努力奋斗一把，得个高官，领着厚禄，衣锦还乡打他们的脸。

　　哪知，国之兴亡，必有前兆，几年后，威震天下的始皇帝，竟崩逝于沙丘！

　　听说赵高找胡亥商议除扶苏自立时，胡亥嘴上是这么说的，“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强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1）

　　但，听其言再观其行，他实际是怎么做的？

　　串通赵高李斯以矫诏杀兄长，是为不义;

　　以鲍鱼掩盖父亲尸体秘不发丧，是为不孝。

　　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当上君主，会做些什么？

　　他网织罪名，杀忠诚耿耿于秦王的蒙氏兄弟和冯去疾等人，自毁长城，失秦室能臣之心；

　　他贪图享乐，杀一手扶持他上位又有治国大才的李斯，背信弃义，失天下士子之心；

　　他心黑手辣，即位后杀公子十二人于咸阳，分肢公主十人于杜县，屠遍手足骨肉，惹怒世间仁者之心！（2）

　　想到这里，刘邦眯起了眼睛。

　　那时天下黎民无不渴盼着温和有贤名的公子扶苏即位，让历经大乱后的苍生停下来喘口气，歇一歇，哪知等来一个才能不及始皇帝、性情却比始皇帝残暴数倍的新君！

　　秦二世元年，大泽乡那场雨夜中，陈胜吴广正式撕开秦朝上空摇摇欲坠的平静。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君王无道，天下共伐之。

　　九月，江东项氏斩杀会稽郡太守殷通，夺其印绶号令府中，征兵八千反秦。

　　江东之地，曾是古时勾践卧薪尝胆灭夫差的吴越之国，楚怀王二十三年灭越国后，此地便成了楚地。

　　项氏一族世代出名将，以军功受封项国，封地颖水南，后来楚国灭亡，秦帝国兴起，项氏一路东迁至泗水下相县，始皇帝编户齐民后，项氏彻底失去所有特权。

　　但他们心有不甘，在项梁的带领下隐身于市井，暗中结交游侠志士郡县官府，等待时机变天复辟。

　　同样是九月，樊哙兴致勃勃来芒砀山找他，说陈胜吴广起兵后关东大乱，由于沛县紧邻大泽乡，政情动荡局势失控，沛县令有意顺势而为，改换旗帜反秦，萧何和曹参极力向沛县令推荐他回去震慑不听号令的年轻人。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终于等来建立不世之功的时机了！

　　从落草芒砀山那天开始，他就在等这个时机。

　　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如此快，没想到始皇帝会壮年崩逝，更没想到大秦帝国会坍塌得如此迅猛！

　　他兴冲冲跟随樊哙赶到沛县，却吃了个闭门羹！

　　沛县令或许是听闻会稽殷通邀请项梁起事，反被到场的项氏斩杀之事，也担忧他与萧何曹参联合起来谋害自己，不但命人紧闭城门，还下令抓捕萧曹二人。

　　想到这里，刘邦翘起嘴角：傻子，我正想打个瞌睡，你就递枕头过来！

　　翻墙逃出城的萧何曹参建议他手书一封告父老书，怎么煽情怎么来，再以箭簇射到城墙上，他欣然接受，提笔唰唰洋洋洒洒——

　　“天下苦秦久矣！如今义军四起，正是拨乱反正找寻明君之际，我曾在沛县泗水当亭长，论起来也是你们的老乡，老乡不会骗老乡。”

　　“而现在的县令是外乡人，他骗我来商讨反秦之事却不准我进城，出尔反尔。如果大家还要追随他为秦守城，等各处诸侯打来，你们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城中官兵接到他的书信，深有同感，当场造反杀死县令，开门迎接人马进城。

　　在众人的推举下，他当上新任沛县令，按大义名分响应陈胜吴广，沿用楚国制度管理沛县，在全县拉起一支两千多人的沛县子弟兵。

　　他前半生虽游手好闲，此次亦深知责任重大，沛县千千万万老小的性命，全系于成败之上，胜则一世功勋，败则刀下亡灵......

　　刘邦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空中的天音还在继续，

　　【群臣纷纷沉默了，没有一人敢开口，华丽的皇宫里，只回荡着大汉新君悲凉的哭声和呢喃自语，‘虞姬啊虞姬，我如今空有万里江山，却再也没有你！早知如此，我愿用这天下来换你呜呜呜.....’】

　　贞观君臣被震得外焦里嫩，惊呼，“什么？汉高祖跟楚霸王争夺虞姬？他会是这种为爱痴狂的人？”

　　朱元璋撇撇嘴，“咱脑袋栓在裤带上出生入死，千辛万苦打江山就为了抢个女人？鬼信！”

　　朱见深拉着万贵妃的手深情款款，“此事虽是后世谣言，但朕真的会为你舍万里江山。”

　　戚夫人梨花带雨哭起来，边哭边用粉拳捶刘邦，“陛下，呜呜呜原来您根本不爱我....怪不得不肯换太子.....”

　　刘邦不耐烦地扒开她的手，“胡闹什么！没听仙人说这是后世谣言吗？”

　　为了虞姬寻死觅活不要江山？老子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么痴情！

　　戚夫人锲而不舍道，“那当年您为何要为虞姬收尸立墓？您心里肯定有她的嘤嘤嘤！除非把如意立为太子....”

　　刘邦第一次觉得戚夫人有点烦，老子在宫中好端端坐着，莫名其妙被后世编排个名头，正有气没处发呢，你还要我安慰你？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啊？不知进退！

　　他拂袖朝外走去，还是吕雉这点最好，脑子足够聪明。

　　那年洛阳庆功宴，他确实问了群臣一个问题，但问的是——我如何得的天下？项羽如何失的天下？

　　那时，铁憨憨王陵站起来答，“项羽礼贤下士，陛下待人傲慢，但陛下大方，将士打了胜仗就有封赏，项羽嫉妒贤能的手下，楚军占了地盘不给奖励，谁愿为他卖命？”（3）

　　他夸了王陵几句，然后以赢家的飞扬姿态告诉他们——论运筹帷幄朕不如张良，论保障后勤畅通粮道朕不如萧何，论打仗制敌朕不如韩信，论出身家世朕不如项羽，但朕就是赢了，因为朕会用人！

　　他当时是为了显摆，不是为了告诉别人：他为个女人不要江山，气死人了。

　　有江山在手，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得不到？他真不喜欢虞姬，不熟！帮她收尸是敬佩她忠贞刚烈！

　　吕雉也站在殿外看画卷，她见刘邦气咻咻走来，淡声道，“气什么？仙人都说了，后世谣言而已。”

　　她宁肯相信天上掉馅饼，也不信这人会为女人要死要活的。

　　刘邦顿时感觉被狠狠安慰到了，还是结发妻子懂自己！

　　他拉起吕雉的手深情道，“娥姁，朕特意赶过来告诉你，朕从未想过要立其他女人为后。”

　　吕雉忍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觉，微笑道，“我晓得的。”

　　【为缅怀虞姬，同年九月，刘邦第一时间命人在咸阳修建长乐宫，迁都后把咸阳改名为长安，寄托来世与虞姬双宿双飞、长乐长安的美好愿望……】

　　刘邦的脸迅速黑下来，到底是哪个兔崽子乱编的？老子不是恋爱脑。

　　秦始皇的脸也黑了，这个叫汉高祖的，占了商君为我大秦选的都城咸阳？还改了名字？我赢氏到底是第几十代子孙这般废柴，该死！

---

作者有话要说：　　（1）《史记李斯列传》
（2）《史记·秦始皇本纪》“六公子戮死於杜。”杜县，又名杜邮亭，在今陕西咸阳市东，正是当年秦昭王令名将白起自杀的地方。
《史记·李斯列传》“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矺”同“磔”，古代分裂肢体的酷刑。“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
（3）《史记高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