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折朵鸢尾花吧》半块馒头

2、扬哥，我来陪你啦

　　饭菜还在桌上，冷的。
　　甚至床头的闹钟都是今下午我结束考试的时间。
　　发生了什么？
　　我总觉得，我和陆扬好像错过了。
　　陆扬信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我报了警，警察让我待在家里等消息，可我怎么坐得住？
　　我找遍了跟陆扬曾经去过的地方，问遍了我们认识的人，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人知道他在哪。
　　明明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明媚又炽热，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
　　眼睛肿了，很难受。
　　我趴到床上埋进被子里，想从被子里寻找他的气息，可早就散尽了。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警察打电话说有消息的时候，我浑身颤抖的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等我按照定位找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像医院一样的地方。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尽头，有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的空间很小，阴暗潮湿，摆满了各种工具。
　　我看见几个被警察制住的人，他们穿着医生的衣服，大声喊着说是在救人。
　　“他是txl，有精神疾病，我们是在救他！”
　　“凭什么抓我们！他有病！我们是医生！”
　　人群散开，我看见陆扬躺在地上，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浑身都是血。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身上能有那么多伤，他该多疼啊……
　　理智冲破牢笼，眼前的场景不允许我冷静，我冲着那个还在为自己辩解的畜生，一拳打了过去。
　　不行！不够！我要他死……！
　　警察冲过来按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喊住手。
　　人群很吵，剩下的话我听不清，脑子里只有满身是血的陆扬，怒火烧的眼睛猩红。
　　“阿厌……”
　　刹那间，身边嘈杂的声音都没了，只有一道微弱的声音闯入。
　　我猛然停住，悬在半空的拳头还在往下滴血，我慢慢转身跪在陆扬身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想，可能没人能救救我了……

　　身旁的医护人员赶上来将我推开，抬着陆扬上了救护车，上车时，一个白色物件从陆扬怀中掉落。
　　隔得远了有些看不清，我跑近去捡，是那朵鸢尾花，此时花瓣已经染了血。
　　鸢尾花染血，似乎在奠基我们可悲的爱情。
　　我浑身颤抖着，拿上花紧跟着上了车。
　　担架上陆扬睁大双眼，悲伤绝望地望着那朵鸢尾花。
　　“脏了，花……”
　　我开始呜咽，忍不住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没事啊，没事，我给你折…我给你折……”
　　“我再给你折一个好不好，折好多好多个！扬哥…你能不能别，别睡啊…你跟我说说话……”
　　陆扬紧紧地蜷缩着身体，他的脸色白中泛青，周身簌簌发抖，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胸前，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那张俊秀的脸此刻满是血污，他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费力的开口：“阿厌，不哭……”
　　“你最乖了，替扬哥好好活啊……”
　　他说完似乎想来碰碰我，可他没有力气了，手从半空无力的垂下。
　　我眼睁睁看着陆扬在我面前没了气息，我真的抓不到他了……
　　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我不想擦。
　　旁边的护士却突然大喊：“啊，他眼睛流血了！”
　　之后我被蒙上了眼，放任意识陷入黑暗……
　　鸢尾花染血，他死在江厌金榜题名的那年。

　　后来我大概是被摁在病床上，医生告诉我陆扬是在救护车上没的，让我节哀，还告诉我眼睛没事，让我好好配合治疗。
　　眼睛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看不看得见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人的模样刻在心里，不需要眼睛。
　　住院期间，我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同病房的人都在为我欢呼，庆祝我金榜题名。
　　真热闹。
　　在我脑海中，这么大的喜事，陆扬应当是在的，还会给我包个大红包。
　　可惜了，红包没有。
　　人也不在。
　　中间我尝试过无数次自杀，割腕，吃药，摔下楼梯，这些我都试过了，每次都能被救下来。
　　我一点都不想活。
　　就像我想吃苹果，你却偏要塞给我桃子，还说桃子甜。

　　救我的护士姐姐带我看了心理科，医生诊断为抑郁症，说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并且对医院有较为强烈的创伤后应激性障碍症。
　　我时常在想，同样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尽头有没有一间相似的地下室呢？
　　两个星期后眼睛痊愈了，警察第一时间找到了我，把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给了我。
　　都说放不下，忘不掉的事跟人就交给时间处理。
　　可时间不帮我，我还是很想陆扬。
　　想的快要死了。

　　我看见我的照片被摆在他面前，随后鞭打，泼冷水，一次次电击的折磨让他呕吐不止，全身痉挛。
　　可对上那人举着的照片，他还是会说他爱我。
　　高考那天我收到的信息，是他拼了命也想让我安的心。
　　当时他趴在地上，明明虚弱的要死却还死死拽住那人衣角，带着颤抖的音：“手机……”
　　“求你…我就发一句，他找不到我…会害怕……”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使劲闭了闭，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哭泣。
　　我没办法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出“阿厌要顺利”五个字的。
　　是不是也很想见我？
　　是不是身上很疼很疼？
　　是不是很想让我接他回家？
　　原来那个张扬轻狂的少年，也会因为我会害怕而哭泣求人。

　　后来大学四年，我一直接受着心理治疗，毕业后就开始创业。
　　用了一年半，有了自己的公司，一切都安好。
　　别人都让我稳扎稳打，不要操之过急。
　　我只会偷偷在心里补上一句：“男朋友等急了会不开心的。”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遇见陆扬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帮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以为当初我选对了，可我错了。
　　我不该挤进他的人生。
　　如果不曾认识，陆扬就会是那个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少年，他有着原本光明的人生，不会有任何把柄，也没有任何顾忌……
　　我恨这世道，它让原本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厮守，让前途光明的人无疾而终，让满怀希望的人自甘堕落。
　　命运就是不公的，可我更恨我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去招惹别人。
　　我爸妈说的没错，我就是给身边人招霉运的。
　　我承认。
　　其实有那么两年，我确实见过光。
　　在这份感情里，我拥有过他，这是我唯一不悔的事。
　　“陆扬，我永远爱你。”
　　“下辈子，别再碰见我啦。”

　　公司安稳后，我就带着大学四年里折的99朵鸢尾花去见陆扬。
　　路上碰到了一个高考结束后再也没见过的同学。
　　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江厌？！恭喜啊大学神，听说你考上了清华，太牛逼了你！真给咱班长脸！”
　　“诶，扬哥呢？扬哥不得高兴死，肯定整天跟人炫耀！”
　　是啊，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可开心可开心了。
　　我笑了笑，低声说：“你扬哥啊，我正要去见他呢……”
　　“什么？”
　　他看向我手中的花跟纸钱，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扬哥他……”
　　“谢谢你啊，我走啦。”
　　到了墓前，照片里的他笑得眉目飞扬，那么恣意，眼神里都带着光。
　　我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刚刚碰见老同学了，他跟我提到了你，我没哭，我还笑了呢。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我笑，我现在每天都在笑……”
　　我喉咙哽咽着：“可是，你猜我过得好不好？”
　　“扬哥，我考上清华了，你说想看我功成名就，我做到了。”
　　“不过毕业后我就没再考了，现在也算是小有成就，你的阿厌也是大老板啦。”
　　“我知道，你肯定埋怨我为什么不继续考。大学四年是我好不容易撑下来的，以后我可撑不住了。”
　　“我现在打架也很厉害，没人敢欺负我了，可我还是会受伤，很疼很疼，你也不会帮我吹气了……”
　　“你的阿厌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我还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同学都很担心我，可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你的未来，真的很无趣。”
　　“我一直都很听话很乖哦，你说的话我都有听，可唯独好好活这件事，我可能要骗你啦。”
　　“我想着，把公司交给同学，然后快些去见你。”
　　“这不是商量，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扬哥啊，我来讨你错过的大红包啦……”

　　原来我们只是一起并肩度过了两年，我就以为可以携手走完一辈子。

　　两天后，有人在公墓发现一具年轻男尸，初步诊断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
　　江厌年少成名，大好年华风光无限，一时间引得各大媒体报道，无数人为此感到惋惜。
　　从监控上看，江厌吻了面前的墓碑，死前手里一直攥着一张纸，看了许久才把它烧掉。
　　不少人认为那张烧掉的纸可能是他自杀的重要线索，可纸已烧，谜团终究无法解开。
　　无人知晓，那张纸其实并不是什么线索，只是江厌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愿望。

　　希望陆扬永远爱我
　　希望陆扬下辈子平安顺遂
　　希望江厌下辈子不要找陆扬了

　　——陆扬的阿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