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不逢春》比利时梨

1、意外

　　“你这到底行不行啊？”刚下出租车，一阵寒风便袭来，夏思凡立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放心吧。”楚凌胸有成竹，“跟我来。”
　　两人面前就是Cadmus酒店的后门。比起热闹的前厅，这里确实冷清，不太起眼。
　　楚凌走上前去，推开门，往里探了探。确定没问题，她便招招手，示意夏思凡跟上。
　　这边的过道有些阴暗狭窄，两个人提着晚礼服的裙摆，踩着高跟，快步走着。
　　“我跟在这里做服务生的朋友约好了，一会儿她带我们从员工通道过去。”虽然四周没什么人，楚凌还是放低了声音。
　　“好。”夏思凡应了一声。
　　两人很快跟朋友碰了头。一路上十分顺利，没遇上什么阻碍。只是碰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服务生，但没有一个注意到她们。
　　“喏，前面就是这次晚宴的大厅，我先走了。”朋友指了指走廊尽头虚掩着的大门，“你们一定要小心，别被发现了，不然我也惨了。”
　　楚凌连忙点头，保证不会给她添任何麻烦，一边拉着夏思凡朝着那边走过去。
　　刚刚在车上夏思凡就有些惴惴不安，现在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或许是因为紧张吧。她摇了摇头，试图把心里的不安通通驱散。
　　透过门缝，可以确定晚宴正在进行着，气氛非常好。主办方并没有规定座位，而是选择放置长条桌，酒水和菜品一道道摆在上面，供人取用。宾客们随意走动，自由地谈话、社交。可能为了营造轻松的氛围，里面的灯光并不是很亮，现在潜进去正合适。
　　楚凌小心又迅速地将门扒拉开，闪了进去。夏思凡紧随其后。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她俩出现的位置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晚宴照常进行着，宾客，摄影师，服务生，没有人发现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OK，开始工作，分头行动。”楚凌回头给了夏思凡一个wink，就走开了。
　　夏思凡摸了摸手包里的摄影设备，开始思考该如何开展工作。虽然之前就在脑中设想过多次，但到了实地，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次的晚宴是Cadmus酒店背后的资本齐氏家族举办的。作为本市新贵，齐氏第一次做东设宴，自然十分重视，邀请了各路名流政要。这本是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新闻，但夏思凡所在的媒体集团因为之前和齐氏产生了一些纠纷，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她们报社的人根本不被允许进入会场。其他部门的人都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混进去偷拍，只有负责娱乐新闻的夏思凡和楚凌愿意一试。
　　这并不是夏思凡想做的。只是如果再不采取有效行动，她所在的娱乐部门可能就要被撤掉了。她不希望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游走在这些名人中间，还要偷偷拍下有用的照片，难度真的很大。即使带的是轻便的小型设备，灯光昏暗，也很难掩人耳目。兜兜转转了几圈，夏思凡也没拍到什么。有些沮丧。不知道楚凌那边怎么样了，她想，但愿比自己这边顺利吧。
　　夏思凡默默给自己打气，继续寻找目标。高跟鞋踩在绵软的红地毯上是没有声音的。借来的定制礼服并不合身，后背时不时和硬挺的材料摩擦，产生恼人的刺痛。周围的觥筹交错，推举往来不停。一小部分人通过努力站在这里，大部分人生来就在这里。而夏思凡并不属于这里。她看着一张张来自上流社会的面孔。其实她并不喜欢这里。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落差还是让她在某一瞬间感到失落，进而产生一种无力的虚空感。
　　她只是一个偷拍者。
　　“喂，怎么样了。”楚凌不知什么时候绕了回来，从后面拍了拍夏思凡。
　　“不是很好，你呢？”夏思凡叹气。
　　“运气还不错，应该能和主编交代了。”楚凌语气稍显轻松，“我和你说，刚刚吓死我了，居然有人来跟我搭话。幸好我反应快，敷衍了一下找理由走开了。”
　　夏思凡一听，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得尽快完成工作。她和楚凌约好再过二十分钟就离开后，立刻加快了步伐，四处寻找有话题性的名人，伺机按下快门。
　　上天在此时垂怜了这个想要好好工作的人。希望偶遇的目标对象屡屡从身边走过，还都没注意到她。她按快门的频率比刚才多了，进度也比刚刚快多了。
　　马上就可以结束这累人的工作了，胜利就在前方。
　　然后她转身，看见了一个和她一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夏思凡在这一刻停止了思考。
　　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应该作何反应。
　　她只知道，跟自己说好在外地拍戏赶进度所以最近没办法联系的男友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身着正装，举止得体，臂间挽着女伴，与投资人交谈，不卑不亢。
　　虽然隔着一小段距离，她还是清晰地听见他说：“谢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下回我和君怡会再私下拜访您。”
　　是工作伙伴吗？可是每次他都会提前跟她说好的。他们的举止如此亲昵自然，不是单纯的工作伙伴吧。答案显而易见。
　　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夏思凡应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给他一耳光，然后愤然离席。可是现在她不能。
　　夏思凡站在原地，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冰冷，还微微发麻。
　　她隐在暗处，而他在光下。
　　她不能见光，他春风得意。
　　她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先离开，所有的事情过后再处理。可是她做不到。
　　就在此时，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刚结束谈话的梁翊看了过来。
　　夏思凡在他的眼里也看到了震惊和不可思议。她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作为回应。
　　梁翊镇定的速度很快。愣神几秒后，他马上低头跟自己的女伴说了几句，就向夏思凡走来。
　　夏思凡没有丝毫犹豫，掉头就走。因为慌乱，她感到腿软，步伐杂而无章。她忘记自己还未驯服脚下的高跟鞋，每一步路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但她什么都不顾上，只是有些摇晃地向前走。
　　这样慌乱注定要出事。
　　她踩住了某块桌布的一角。
　　因为桌上的东西已经撤掉一部分，加上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失误，下一秒，她连人带桌摔在了地上。瞬间，桌上的杯盏餐具都随着被扯动的桌布砸在了地上，发出巨响。
　　厅中的灯光顿时亮起，狠狠地打在夏思凡身上。
　　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这里除了梁翊和楚凌，没有人认识她。就算她是今晚宴会上的客人，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更何况她是混进来偷拍的记者。
　　都不需要思考以后，反正主任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让她滚出报社。但现在，夏思凡甚至没办法应对那些目光和即将到来的驱逐。巨大的压力袭来。她保持着跌坐的姿势，根本没有勇气站起来。她看着地面，冷汗已经下来了。
　　梁翊在一边，没什么表情，倒是后面过来的女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闹剧。
　　齐董走了过来。可想而知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脸色不会好。但在宾客面前，他还是保持了体面。
　　夏思凡闭上了眼睛，等待审判。
　　突然，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她震惊地抬头，对上一对陌生的双眼。那人无视她的情绪，让她站稳，随后自然地搂了搂她的肩，说道：“齐董，真是不好意思。”
　　反正已经不能再差了，管他呢。夏思凡干脆任由他去。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过大的信息量让她的脑子有些宕机，她整个人都是已经麻了的状态。
　　“寒声，这是怎么回事？”齐总的声音很有压迫感。
　　沈寒声笑道：“这是我的女伴，因为刚确定没多久，还未告诉齐董，是在下礼数不周。她平时就毛手毛脚的，我劝过多次，总是没有改进。这下在齐董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不好意思。我替她向您和各位来宾致歉，给酒店造成的损失我会负责。”
　　齐董的脸色缓和了。看来他会给这人几分面子。“寒声，改天再见的时候，记得不要忘了介绍人家。不过希望到那个时候，不要再发生跟今天一样的事情了。替我向你父亲问好。”说完，他就走开了。
　　见事情收场，齐董没有追究，在座的各位也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晚宴。但夏思凡能感觉到有不少人依旧在暗中打量着她。
　　沈寒声什么都没说，直接拉着她离开会场。
　　夏思凡不认识他，也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尚未回过神的她还是顺从地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