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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钢铁化为绕指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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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因为篮球社招新,我错过了午休的时间,所以准备提早到教室睡一会。下午是大学语文课,在人文教学楼上课。如果换做平时,我百分百又会迷路,但现在的我熟知每一栋教学楼的具体方位,轻轻松松就找到了教学楼的位置。
教室很大,却只有一个空调,所以室内又闷又热。我进去时,教室里只有一人,趴在教室后排睡觉,那里离空调比较近。
来得早有一个好处,教室位置可以随便挑。我在那人后排坐下,觉得背影很眼熟,再看看头顶,果然是两个发漩。细细一打量,发现就是项柏崖。他靠在右手小臂上睡觉,左手向前伸,垂在桌子前面。
来得早,原来还有这点好处。
我撕下一条宽一厘米的纸条,轻轻地穿过项柏崖左手的无名指指根,绕了一圈,做好记号。
但我转念一想,戴在无名指上的一般都是婚戒吧,于是用同一张纸条重新绕了食指一圈。
项柏崖的食指突然抖了一下,我停下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不过还好,项柏崖睡得很熟。
我做好记号,假装无事发生,悄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项柏崖应该很怕热,脖子和耳朵都是红红的。回到座位后,我在后面用教材给他扇风。
空荡荡的教室除了我和项柏崖两个人,只剩下桌椅、闷热的空气、窗外的蝉鸣声和课本扇动的扑扑声。
还好,没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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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手指围度的数据后,我给金珊珊打了电话,借实验室的车床一用,顺便将金毛的千纸鹤交给金珊珊。
“姐,你给‘王子殿下’的手写信,是不是忘记给我了?”
金珊珊思索了片刻,说:“噢,你说那个互赠礼物的活动啊,我忘光了。”
因为实验室只能借一个小时,我做完一只戒指的毛坯,剩下的时间只够我做两只耳环。
我把毛坯带回寝室,用砂纸反复打磨。阿秋背对着我,在自己桌前戳着毛毡。
金毛在一边感叹道:“两个一米八五的男大学生,课余时间竟然喜欢窝在寝室里做手工。杰哥!我们走!打篮球去!”
杰哥不好意思地说:“今天田径队训练。”
戒指渐渐打磨出光泽,我将完成品放在台灯下观摩许久,用黑色缎面的丝绒礼盒装好。
先把耳环送出去。我把耳环放入塑封袋,塞进准备好的信封里。现在是晚饭时间,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在517寝室碰见王明轩。命运之神非常眷顾我,真让我遇到他。
再次见到王明轩,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又换回寸头的发型,耳朵上的配饰也全摘下了,眼睛也有了光,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王明轩看见我,开心地挥挥手。
我下意识看了看他的另一只耳朵——一个耳洞也没有!
我把信封送给王明轩:“礼物是一对耳环······我······咳咳,你的‘小天使’估计没有料到,你已经不戴耳环了。”
王明轩露出微笑:“没关系,我很喜欢。‘小天使’送我什么我都非常开心。”
我有点感动,一想起之前恶意揣测王明轩同学,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趁着感动的余温还没散去,我向王明轩坦白自己对他的初印象:“王明轩,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是不良少年。”
王明轩挠挠头,说:“你是说我的耳洞和发型吧,确实有点非主流。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不知道是一夜叛逆,还是积压已久的压力无处宣泄,我给自己扎了很多耳洞,因为太疼,只扎了一只耳朵,又因为不对称,所以留了长发遮住另一只。”
他继续说:“我很依赖一套评价体系,告诉我具体排名和分数,确定我在群体里的位置。为了追求高分,我会用尽心术和精力,没人教我这么做,我自己学会这么做,老师、家长也默认我这么做。”
我开始感到不安。第一次聊这么沉重而又严肃的话题,应该回些什么?虽然我很理解王明轩,但是现在,我应该说些什么好?安慰他?还是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还是用玩笑话调节一下气氛?······我又开始脚趾抓地,手掌不安地来回搓动。
这时,王明轩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说:“谢谢你,金子琪,也替我谢谢我的‘小天使’。只有我的‘小天使’,会关心我身体健康,关心我今天过得开不开心,我好久没有感觉过开心了,每次收到‘小天使’送来的礼物,我都感觉非常开心,那种来自心底的,非常温暖的感觉,很开心。”
虽然现在不太适合吐槽,但是,王明轩同学如此解读“身体健康笑口常开”,着实让我有些意外。我抬起眼,看向王明轩的脸。他勾起嘴角,说:“你愿意听我倾诉烦恼,一直憋在心里,说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
我紧张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原来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只用在旁边静静听着就行。
等活动结束后,还是不要挑明我就是他的“小天使”吧,让这份秘密一直保留下去,也挺不错。
去晚自习的路上,我的脚步都是轻盈的。等晚自习结束后,找机会把戒指送给项柏崖,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到得比较早,项柏崖的位置上没人。可能还在吃饭吧,我绕过他的桌子,横穿了整个自习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金珊珊到现在还没把明信片给我,我只能模仿她的字迹替她写手写信。金毛转过头,看着一桌写废的明信片,问我:“你在干嘛呢?”
我迅速用上半身遮住桌子,说:“去去去,忙着呢。”
辅导员开始突击点名,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来,其中就有项柏崖。
项柏崖没来?去哪儿了?我咬了咬笔盖。
辅导员走后,我悄悄溜出自习室,向新月湖的方向走去。起先是用走的,后面不知不觉就跑了起来。我的心脏跳得厉害,好像有一股气压在胸膛,沉不下去,也呼不出来。
终于到湖边了。我大口喘气,绕着湖边继续跑了几步,果然看到了项柏崖。
在离项柏崖三米远的地方,我躲在树后暗中观察,至于为什么要躲在树后面,我也不知道。
项柏崖将手臂像前伸,手里拿着一块馒头。
我在心里替他着急——笨蛋,要把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扔给天鹅吃,你这样整个馒头拿在手里,天鹅怎么可能会过来啊。
啊?天鹅真的游过来了。
不会吧?就这么喂?会被天鹅拉下水吧······
“扑通”一声,在馒头争夺战中,项柏崖被两只天鹅齐心协力拉下湖。我大骂了一声“笨蛋”,想都没想也跳下湖。
湖水很浅,只没过我的膝盖弯。
项柏崖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又骂了好几句“笨蛋”,也跟着笑起来,笑累了,爬上岸,看着湿漉漉的裤管和沾满淤泥的鞋子,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大笑起来。
湖边有水龙头,我们脱下袜子和鞋子,把淤泥冲干净。项柏崖突然用水扑我脸,我也反击回去。
玩累了,我们肩并肩坐在湖边,天鹅早就被吓跑了,湖面上很安静。
“我带了毛巾。”项柏崖从书包里拿出一条白毛巾,像小孩洗脸一样认认真真地把脸上下擦了一遍,把毛巾递给我。
我接过毛巾,假装阴阳怪气地问:“你不会偷偷把鼻涕擦在毛巾上吧。”
项柏崖又无缘无故地大笑起来,说:“我忘记了,我现在把鼻涕擦在毛巾上,还来得及吗?”
我扯过毛巾,随便擦了一把脸和脖子,反手把毛巾盖在项柏崖头上,使劲揉了揉。项柏崖哈哈笑着,拨开两边的白毛巾,露出脸来,盈盈地笑着。
那一瞬间,我突然联想到新娘掀开白色头纱的场景,就像做梦一样。
玩累了,笑够了,我们提着鞋子,赤脚走回寝室。晚自习还没结束,路灯下只有我和项柏崖。他走到两根路灯中间,指着地上的影子说:“瞧,我有两个影子。”
我看了看脚下,说:“我也有两个影子。”
项柏崖回忆说:“因为家住得近,上高中时,我没住寝室,一个人上下学。白天还好,晚上有点吓人。还好回家的路上有路灯,我就安慰自己,我有两个影子保护我。”
我:“我以为你会有专车接送,毕竟你读的是贵族学校。”
项柏崖:“贵族学校?什么呀,好好笑······”
我:“他们都这么传,说你读的是贵族学校,所以叫你‘王子殿下’。”
项柏崖:“噗哈哈哈哈······”
我:“难道不是吗?”
项柏崖抹掉眼角笑出的泪:“什么贵族学校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们高中的校名······我们校长······等等让我笑完先······我们高中原来叫芜城外国语中学,新校长想起一个洋气点的名字,把校名改成了‘阿邦德中学’······哈哈哈······‘阿邦德中学’!”
项柏崖一边笑,一边用胳膊肘戳戳我的手臂,虽然我get不到他的笑点,但看他笑得颠三倒四的样子,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继续说:“嘿,考考你,你知道我们都叫自己学校叫什么吗?”
我:“什么啊?我猜不出来。”
项柏崖:“‘废弃中学’,你不觉得‘阿邦德’的发音和abandon很像嘛!”
我和项柏崖笑了一路。
寝室其他同学还在上晚自习,我洗好头洗好澡,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呆站了许久,突然想起头顶的发漩。
想亲眼看一下啊,头顶的发漩。
我试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能看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拨开毛巾的项柏崖。
我把毛巾扣在那家伙头上,顺便把戒指盒和明信片偷偷塞进他的书包里,那个笨蛋会不会找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