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归客》陈飞鸿

3、七彩神龙

　　天空下起了小雨，为西北的秋天增添了几分寒意。
　　一座破庙前，几名黑衣大汉手握大刀神情严峻地立在雨中，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庙门口，任雨水打湿脸颊也无人伸手去抹，都生怕被庙中突然飞出来什么厉害的暗器，要了他们的性命。在他们的四周是一片红黄相交五彩缤纷的树林，与黑衣大汉的内心不同，除了雨声，整个山林显得颇为静谧。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从远处传来，一位立在边角的大汉振奋道：“是堂主，堂主来了”
　　几名黑衣大汉闻声也如释重负，一个刀疤脸的大汉调笑道：“小丫头，乖乖地跟我们走吧，我们神龙堂的人可不是坏人，都懂得怜香惜玉”
　　刚说话的边角大汉也笑道：“哈哈哈，大刀疤子，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你就不怕，她拿绣花针扎你，她师傅‘飞天灵猫’的绣花针可是闻名江湖啊”
　　他们一边说话双眼却始终紧盯着庙门口，不敢对庙内的人有任何的轻视。

　　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庙门口探出一张十七八岁少女的脸，只见她脸上遮了一块淡黄色近透明的丝巾，双眼灵动地扫了几名大汉一眼，又向不远的马蹄声处张望。这少女正是先前在野草滩出现的绿衣少女，她一路跑进了深山，却发现这一伙人也在远处紧跟着她，这些人围而不攻很是难缠一路跟到了这里，她见天空下起了雨便躲进这破庙之中。

　　几名黑衣大汉一见到少女都纷纷闭口，凝神备战，显然在他们的内心远没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不一会儿，马蹄声停歇。
　　山林中又走来五六名提刀的黑衣大汉，领头之人身穿七色锦服，神情淡漠，只见他双眼不住地朝四周张望，显得颇为小心。此人正是他们口中的堂主鲍怀安，外号‘七彩神龙’。

　　鲍怀安神情严肃地走近那名边角的黑衣大汉，悄声问道：“可有人发现咱们”
　　那人道：“我们一路远远地跟着她，一直到了山上没发现有其他人跟随”

　　鲍怀安听后眉头轻展，露出了笑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神龙堂位于拂云山脉附近，当年正邪两派的‘魔廷血战’就距此不远。
　　鲍怀安战战兢兢地挨过了天魔教的覆灭，可好日子没过几天，附近又来了个邻居忘忧城。如今龙虎盟调集了大量人马攻打忘忧城在即，他怕被牵连只好小心行事，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抱到怀里才心安’。此次他派出大批人手去探听擂鼓山庄的动向，得知了‘飞天灵猫’小徒弟的下落，便带人跟到了此处，为了谨慎考量方带了五六骑人马就匆忙赶来。

　　鲍怀安听到自己等人的行踪没有暴露，便安下心来，大摇大摆地行了几步，向破庙内望去，正好看见庙门内有个遮脸的小姑娘也在探头望向自己，一时玩心大起，哈哈笑道：“我的小姑奶奶，总算逮到你了”
　　一众手下也跟着哈哈大笑

　　绿衣女子把头缩了回去，问道：“你就是那个外号叫什么什么龙的鲍怀安”
　　鲍怀安笑道：“哈哈，‘七彩神龙’鲍怀安，小姑娘你可记好啦”
　　绿衣女子道：“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抓我”
　　鲍怀安正色道：“小姑娘你别怕，只要你告诉我你师傅‘飞天灵猫’的下落，我保证不会为难于你”
　　绿衣女子思索了片刻，说道：“真的...你不会骗我
　　”

　　鲍怀安大为意外，扭头看一眼身边的大汉，似有点不可置信，寻思这小姑娘似乎太单纯了吧，当即答应道：“我鲍怀安说话一言九鼎，不信你可以问我身边的兄弟”
　　绿衣女子想了想道：“好，那我跟你说，不过你们先退后些”
　　鲍怀安把手一扬，自己也往后退开了几步，绿衣女子侧头向外一阵张望，见他们果然都退后了一些，便大起胆子来到了门口。

　　鲍怀安见她大概十七八岁，身形娇小，似有点胆怯，就开口道:“你就是那个‘小灵猫’”
　　绿衣女子道：“‘小灵猫’是我师姐...我是‘无敌小蜜蜂’，我叫楚潇潇”
　　鲍怀安见她果然心思单纯，笑脸追问道：“好，楚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师傅的下落了吗”
　　楚潇潇看向他，低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师傅在哪里”

　　鲍怀安的笑脸僵在那里，眼皮跳了一下，不甘心地追问道:“你师姐被擂鼓山庄的人抓了，你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难道你师傅就不会来救你们吗”
　　楚潇潇肯定道：“当然不会”
　　鲍怀安道：“为什么不会”
　　楚潇潇不耐烦道：“她嫁人了，还怎么来救我们”
　　鲍怀安听得一头雾水，继续追问道：“嫁人了，怎么就不会来救你们啦”

　　楚潇潇似乎被逼急了，瞥了一眼鲍怀安，说道：“你傻呀，她嫁人了就是退出江湖了，她退出江湖了，当然就不会来管我们咯”

　　原来‘飞天灵猫’汪晓春偷盗之时都会蒙一层厚的面纱，江湖中人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但她要嫁人了须以真面目示人，为避免露出踪迹，便给弟子立下了规矩，摘下面纱之时，便是退出江湖之时。
　　鲍怀安哪听得懂这绕来绕去的话，他本以为少女天真容易哄骗，哪知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此刻当着众手下的面被一个小姑娘骂，面子着实过意不去。他眼皮连跳了三下，竟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放肆”几名大汉见堂主被辱提刀向楚潇潇扑去。

　　楚潇潇右手一晃，手中已多出了几把飞刀，鲍怀安立马醒悟过来，赶紧提醒道：“小心，‘苍海神针’”
　　‘飞天灵猫’汪晓春的暗器功夫闻名江湖，他见楚潇潇右手一动便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已有两名黑衣大汉中刀倒在了地上，其他几人则比较实在不管有没有飞刀射来，先在地上滚上一圈再说，算是躲过一劫。

　　楚潇潇一听鲍怀安的话，却不乐意了，她手中抓着把飞刀，指着鲍怀安道：“你这人瞎呀，我‘无敌小蜜蜂’用的明明是飞刀，我不喜欢绣花，我师姐‘小灵猫’才喜欢绣花，我喜欢飞刀”
　　楚潇潇的话说的绕来绕去，听得鲍怀安一阵头大，他身形一闪，使出了‘游龙盘丝步’鬼魅般近身向楚潇潇抓去。他的这套步伐速度极快，身形似左右游离，再搭配他的七色锦衣看上去仿若天上的彩虹，正映衬了他的外号‘七彩神龙’。

　　楚潇潇见他身法飘忽而来，甚是慌张，右手的飞刀立即脱手而出，又迅速抓出五把飞刀同时向鲍怀安射去。鲍怀安得以‘神龙’二字，并非浪得虚名，只见他的身形扭扭弯弯犹如盘丝，将楚潇潇的飞刀逐一躲避过去，已伸手向楚潇潇肩头抓去。楚潇潇“啊”的一声，闭上了双眼。

　　突然，破庙内有一件硕大的暗器向鲍怀安立脚处砸来，鲍怀安立刻止住步伐，侧身向右转开了三步，只听一道粗矿的声音道：“我来陪你玩玩”。

　　鲍怀安立住身形，才看清那暗器原来是一把没有出鞘的背刀，当即向庙内骂道：“他奶奶的，是哪个小孙子干的...”
　　楚潇潇突听到房梁上有人说话，便寻声张望，抬眼发现身边已站了一人。
　　这人看来三十左右，一脸的胡子拉碴，头发杂乱，衣衫褴褛还在往地上滴水，形象很是落拓。楚潇潇不自觉的往边上挪了一挪，又抬头望了眼房梁，心道‘这人是什么时候上的房梁，自己怎么没发现’

　　鲍怀安望见来人，瞧着这一身打扮，思索了片刻道：“莫非你就是那个...‘漠北狂徒’马巡”他本想说你就是那个整天喜欢在江湖上惹事的‘漠北狂徒’马巡，但话说到一半便收了口。
　　马巡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鲍怀安想起马巡曾经江湖流传的一段往事，看了眼楚潇潇，便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楚潇潇：“我们没有关系”
　　鲍怀安接着道：“阁下难道不是马巡，那又是谁”
　　楚潇潇道：“我也不知道”

　　鲍怀安见楚潇潇总是插话捣乱，也不急着开口，慢慢地打量起了马巡，心道‘这马巡在江湖中声名狼藉，竟还活得好好的，身手肯定不弱’，便说道：“阁下...想管闲事咯”
　　这次楚潇潇倒是没有开口，只是抬眼看向马巡，只见马巡伸了个懒腰道：“你们打扰我睡觉了”
　　这回答让人啼笑皆非，鲍怀安看着马巡湿透的衣服，冷笑道：“这小姑娘是‘飞天灵猫’汪晓春的徒弟。汪晓春是武林公敌，你就不怕到时候整个江湖来找你麻烦”

　　马巡一边听着鲍怀安的话，走向了外面的空地，站到了最中心处，说道：“我四岁就习武，八岁就能打老虎，现如今二十有九...”说着转过身向鲍怀安点了下头，继续道“你说我会怕吗”

　　鲍怀安笑了，这马巡只比自己小那么几岁，竟会说这种话来，心道‘幼稚’，也向手下众人点了下头。

　　马巡从小随一个独臂刀客习武，二十多年下来，武功倒也不赖，只不过这独臂刀客性情孤僻，从不与人交往，也不喜交谈，只是一味教他练功，致使他不知道自己身世，更没有朋友。直到独臂刀客过世，他独自行走江湖，也才知这独臂刀客的名头‘独臂刀王’。
　　马巡行走江湖后不懂人情世故，整天想着与人切磋武艺，江湖中人自然是讨厌于他，便送他个外号‘漠北狂徒’。
　　神龙堂的众手下见他如此说话也纷纷道：“小子，你狂”

　　众黑衣大汉挥动手中的刀，划动着雨水向马巡劈斩而去，马巡当然是乐意奉陪，一时吆喝声频现。他的招式刁钻古怪，一会儿使出‘鹤立鸡群’在空中大展雄威，一会儿又使出‘美人弯腰’在地上巧不可接，几十招过后，已有不少大汉被他打倒在地。
　　鲍怀安见此喝道：“住手，你们退下”

　　待众人退开，鲍怀安又道：“听说你的刀法出神入化，我今天想见识一下”
　　马巡道：“我今天不想杀人”

　　鲍怀安轻笑了下，也不再多言，打圈走了几步，身形一闪晃到马巡身前，一出手就是三拳。马巡急打急退，鲍怀安见架势拉开，使出一招‘苍龙神爪’，侧身在空中一个翻转，右爪向马巡面门抓去，这一招前三拳只为摆开架势，那一爪之力才是杀招，马巡见这一爪来势极快，招式凶狠，只好身体一个后仰，狼狈地退开几步。
　　“好”神龙堂的众手下一声喝彩
　　马巡道：“好功夫，这招叫什么”
　　鲍怀安得意道：“这招叫‘苍龙神爪’”

　　马巡道：“好，再来”
　　说完身形急速前冲，也挥拳向鲍怀安身前袭去，鲍怀安见他拳势凶猛，不敢硬拼，也是边打边退，马巡趁势将身形缩在半空，向鲍怀安面门连挥三爪，这三爪之力看似轻飘却也速度极快，直击面门。鲍怀安见上路被封躲无可躲，情急之下来了个烂泥打滚，起身道：“你这是什么爪法”
　　马巡道：“凌空猫爪”

　　鲍怀安“哼”了一声道：“再来”
　　他身上粘了一层泥，自己的龙爪又输给对方猫爪，心里自然不会服气，心道‘你用猫爪，我就用鹤爪，我也让你打个滚’于是一记前冲向马巡连踢数脚，自己跃起空中，也将身体缩在半空，使出了‘鹤影无形’向马巡爪去。马巡见鲍怀安挥爪向自己面门抓来，连忙挥出两掌身形微退，待鲍怀安的爪力用尽之时，突然右脚一跨，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声喝到：“老汉牵牛”，鲍怀安只觉自己无处使力，被马巡牵了数步，接着身体又急速下坠，摔了个满嘴吃泥。

　　鲍怀安起身道，“再来”这一下他吃了大亏，脸面尽扫，岂肯轻易罢休。
　　两人一气斗得二十来招，一个越打越惊诧，一个越打越舒畅，鲍怀安全身上下已裹起了一层厚厚的泥巴，再看马巡除了全身湿透，其他并无明显痕迹，只是沾了点鲍怀安身上甩出的泥，孰高孰低已是相当明显，神龙堂的人已是鸦雀无声，楚潇潇盘算着偷偷溜走，却发现始终被人盯着，无计可施，只好翻个白眼表达心中的不屑。
　　交战中，两人一个侧身而过，鲍怀安使出一招‘顺手摘花’，马巡又使出一招‘推牛入海’，鲍怀安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在地，背着身懊恼道“不打了，不打了，姓马的你说想怎么样吧”

　　马巡道：“要不再打一会儿”
　　鲍怀安甩了下右手的泥，颓废道：“你把我打死好了，我是不动手了”
　　马巡走上几步，伸手去拍鲍怀安的肩，说道：“说好了随便玩玩，怎么还当真了，来来来，再来”

　　鲍怀安想来也是输惨了，转身便挥出一掌，这一掌集聚了他的全身功力，心道‘这是你逼我的’马巡见一掌袭来，急忙倒退一步，也是挥掌而出，这一掌是他临危而发，也是汇聚了全身的功力，两掌一触即离。只见鲍怀安的身体向后倒滑了六七步，撞到了一颗小树又摔了个倒空翻，躺在了地上，他不甘心地抬起头望了一眼，见马巡依然站在原地，泄气道：“这还怎么打，这还怎么打”说完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堂主...堂主...”神龙堂的人立马围了上去，将鲍怀安扶了起来道：“堂主，你怎么样了”
　　马巡见场面有些尴尬，说道：“那就先不打了吧”
　　神龙堂的人眼中冒火地盯向他，却也没人敢率先出手，扶起另外被楚潇潇射倒的两人，一声不吭往来路赶回。

　　马巡没有去阻拦，他来到庙门口拔出泥地里的那把刀鞘，转身又向雨中走去。
　　楚潇潇见他要走，心道他不是来抓自己的便放下心来，她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雨水，一咬牙跟了上去，道：“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救我”
　　马巡回头看了她一眼，顿了下脚步，说道：“为了朋友”
　　楚潇潇道：“你也有朋友”话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心道，他就不能有朋友吗？

　　马巡也不生气，抬眼间发现楚潇潇已走到自己身旁，淡淡地说道：“我只有一个朋友”
　　楚潇潇道：“是谁啊，是他让你来救我的...”心道‘自己除了师傅师姐也没有什么朋友，如今师姐又被人抓了...’突然她想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又看向马巡，似乎想去发现他的优点，疑问道：“不会是我师父吧”
　　对于她的打量，马巡也不在意，疑惑道：“你不知道吗，‘桃花公子’卢枫”

　　楚潇潇心道，‘自己又不认识卢枫，他为什么要来救自己’，忽然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说道：“听说前几天‘桃花公子’卢枫独闯擂鼓山庄，你不会是以为...”她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被自己大胆的猜想吓了一跳，又奇怪的看向马巡，似乎这个人看不透又或者不能把他当作常人看待。

　　马巡当然认为自己的朋友是去救心上人的，也就是那个所谓的“小灵猫”。

　　马巡从小到大接触的只有武功，把他说成武痴也不为过。他曾经还有一段江湖上广为人知的故事，当初他初入江湖，不懂与人相处之道，见到一个灵霞山的女弟子长的美若天仙，让他怦然心动，便跟随着她上了灵霞山，被误认为是采花大盗，于是被整个灵霞山的人通缉追杀，闹的灰头土脸...后来，灵霞山的人在攻打天魔教时全派覆没，也就没有了后来。

　　而他所谓的朋友卢枫，也不过是打了一次架，喝了一次酒，人家认不认他这个朋友还是两说。不过在他的心中已把人当作了朋友。

　　此次他听闻卢枫独闯擂鼓山庄，便一路赶来，途径神龙堂时，听说堂主鲍怀安的武功不错便想着去切磋一下，探听到‘小灵猫’的师妹遇险的消息，就一路跟来搭救。

　　楚潇潇看了下行走的方向，问道：“你这是要去救我师姐”
　　马巡道：“不错”

　　楚潇潇道：“从今以后你有两个朋友了，我们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