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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 ...

  •   01
      公元前260年5月,长平之战爆发了。
      回想到这一点的银夏还在赵括家里吃着豆饭,他吃豆饭的动作顿了顿,略微沉思了下。若他没记错,长平之战中,赵括和四十余万赵军都会死。
      嘛,反正他也改变不了。连是否参战都难说,毕竟现在这副身体也就只有13岁。当然,他也不想参战。
      最后武安君白起在最后放回了240名十分年轻的赵兵,如果银夏参战,他也会是其中一个。可到时,银夏能不能健全地回来都难说。他可不想缺胳膊少腿。
      这么想着,银夏连吃豆饭的心情都要没了。他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豆饭,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不要浪费食物。
      当银夏吃得好好的,赵括气冲冲地回来了。他见着银夏后,就干脆坐在银夏对面,拿起剩下的豆饭,往嘴里塞着。
      “怎么了?气成这样。”银夏看着赵括胡吃海塞,下意识地这么问道。待他问完,不用赵括回答,他就知道答案了。可得赵括亲口说出来。
      “秦军直逼长平,待他们跃过太行山,便可直取邯郸!”赵括咽下嘴里的豆饭,愤愤地拍着桌子,说道,“那时,赵国危矣!”
      “那确实危险了。君上打算派谁应敌?”银夏这么问着,又多吃了口豆饭。不知为何,看着有人比自己还烦躁,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还是廉颇!”赵括说起廉颇,就更加气愤了。因为谁都知道,廉颇目前还在节节败退。这使得赵括对廉颇很大意见。
      沉默了会儿,银夏喝了杯水,咽下豆饭,问道:“所以呢,你想领兵?学你的父亲,一战成名?”赵括听到后,先是微愣,然后点点头。
      知道自己是改变不了赵括的决心,银夏叹了口气,放下碗中未吃完的豆饭,说道:“吃饱了。我去外面走走。”
      说完,也不等赵括回答,银夏就绑好腰带,出门了。赵括望着心情明显不佳的银夏的背影,神色莫名。
      此时,天还很蓝。银夏却没多少看的心思。他轻叹口气,本来打算闲逛一下就回去。结果,他却在路人的口中听到了赵括的名字。
      拦住了路人,银夏问起他们谈赵括是有何事。路人看着银夏,还是认真回答道:“听闻秦国人不怕廉颇,就怕马服君之子赵括。”
      见银夏不说话了,那几个路人也没把他当回事,自顾自地走人了。银夏在原地咂舌,秦国的反间计来得那么快?那么,也快传到赵孝成王的耳朵里了。
      果不其然,就第二天,赵孝成王派内侍宣赵括进宫。看着赵括离去的背影,银夏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赵母走过来,心急地跟银夏说道:“你听闻传言没?大王宣赵括进宫多半就是想让赵括替换廉将军。我该怎么办?”银夏听到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找蔺相如一同劝谏,”银夏回顾着历史上的发展,提议道,“说若换赵括,赵国必败。理由?就说赵括跟马服君对待士兵的态度差异和马服君对赵括的评价。”
      “多谢。”赵母颔首道,忙不迭地叫人准备马车前往蔺相如的府邸。赵母刚走不久,赵括回来了。
      赶紧止住赵括,银夏问道:“君上找你,所为何事?”赵括有些喜气洋洋地说道:“大王准备让我替换廉颇。”
      “若秦国以白起换将,你该当如何?”银夏还是没忍住地提醒道。他还是不忍心看那四十余万赵兵被坑杀,能少死点就少死点。
      那时的他忘了就是因为白起坑杀了四十余万赵兵,赵国丧失大多数的有生力量,为秦国在后面成功统一提供了一定条件。
      勉强冷静了下来,赵括认真地说道:“那我得好好准备下。”银夏听到后,仍是不太满意,但他说不出所以然。
      不管怎样,希望到时自己能躲过去。银夏叹了口气。
      02
      不管银夏再怎么希望自己能躲过去,残酷的现实还是无情地告诉了他答案:他虽现在身为13岁的少年,但还是必须参加长平之战。
      大抵是赵国真的缺人了吧。老弱病残参战很大可能只会送人头。所以赵括的增援军有大多数都是青少年。年龄最小的人,就是银夏。
      听闻,是赵括向赵孝成王举荐的银夏。想质问赵括,但银夏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不管怎样,这个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再去纠结原因,也没用了。
      抬起头望着圆月,银夏呼出口浊气。不知为何,明明是5月,他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看着赵括书房里通亮的光,银夏还是走了进去。
      捧着本兵书,赵括表面上在专心地钻研着上面的兵法,实则暗中观察银夏的动静。他早就料想到银夏会来寻他,只是他尚未做好准备。
      待银夏关上门,赵括听着门响起的难听的“吱呀”声,沉默了会儿,放下兵书,“寻我何事?”“找你论战。”银夏坐在赵括对面,淡然地道。
      扫了眼银夏,赵括的瞳眸里难掩惊讶。要知道,跟银夏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听说银夏擅长论战,但银夏从不与他论战。而如今,银夏却主动找上他了。
      两人进行了一番论战后,银夏发觉到赵括的论战方式是不符实战的。冷淡的表情逐渐要崩溃,银夏忍不住揉起了脸,问道:“我算是搞清楚了你的前提条件。”
      “你总是假设自方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将领和士兵配合默契。对吧?”银夏收回手,抬眸看着赵括的眼睛,质问道。赵括听到后,微愣。
      “现实不是这样的。”银夏摇摇头,还是跟赵括说起了长平之战中赵军面临的困境。用十二个字概括: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士气低落。
      听到这些话,赵括愣住了。但银夏还没说完,他迅速地转移话锋,说道:“在战场上,没有冰冷的数字,只有鲜活的人命。将士们是人,不是工具。”
      “身为主将,你的一个小小决策失误,就可能埋葬很多人的生命。”银夏嘴上说着这么严肃的话,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容,瞳眸又无半分笑意。
      他的表情,就像是个温和的长辈看向自己那犯了错的晚辈,慈祥中带着严厉。银夏眨了下眼,话语轻柔,似是在叹息,“所以,请把将士当人一样对待。”
      说完,银夏不等赵括反应过来,自顾自地转身走人。在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发现赵母已在那等候了。看她的样子,似是哭过。
      “大王是不是已经定下让阿括当主将了。”赵母轻轻地用手擦拭着微微发红的眼眶,问道。虽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无声地点点头,银夏侧头看了眼赵括书房的方向,又看回赵母,低声说道:“夏也必须参战。”赵母听到后,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想伸手擦去赵母的眼泪,不知怎的,银夏想起了他自己的母亲,动作就僵在原地。要是他的母亲也会这般为他哭泣,那便好了。
      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赵母用力地擦干泪水,语气认真地说道:“带着赵括,活着回来,听清楚了吗?”银夏嘴巴微张,想开口,声音却堵在喉咙里。
      他想说: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赢得过武安君白起。赵括必败,且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他救不了,他也自身难保,他真的无能为力。
      可最后,他也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03
      次日早上,该到集结将士们的时候了。银夏站在赵括的书房门前,抬起手,还是试探性地敲了一下。门应声打开。赵括没有让银夏多等。
      看着赵括那微黑的眼圈和眼底泛着的血丝,银夏顿了顿。他还是没有点明赵括昨晚一夜未睡的事,而是提醒道:“今日就该集合了。”
      “嗯。换上盔甲,我们就该出发了。”赵括这么说着,伸手揉了揉银夏的头后 ,神色复杂。他自顾自地去往房间,说道:“你的在我那里。”
      连这都准备好了。银夏一时无语,他看着赵括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他还是第一次进赵括的房间,里面的东西整洁有序。但最显眼的还是放在房间中央的两副盔甲。
      盔甲一大一小,看上去很新,还泛着银色的光泽。赵括拿起小的那副盔甲,扔给银夏。银夏稳稳接住它,掂量了下盔甲的重量。
      此时的赵括正在穿盔甲。银夏本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但两只手都没有空闲了。没有办法,银夏只得动作熟练地给自己穿上,将披散着的头发扎成干脆利落的辫子。
      穿完盔甲,赵括本以为银夏会折腾好一段时间,转身看才发现那人已经将自己弄好了。虽然银夏现在还很小只,但穿着盔甲的他却有一番大将之风。
      拍了拍银夏的肩膀,赵括神情严肃地说道:“银夏,在战场上,你我无法相顾。但你要答应我,定要活着回来。”“嗯。”银夏颔首道。
      看着赵括和银夏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赵母收起捂着脸的手,努力扬起微笑道:“照顾好自己。”银夏瞳眸一闪,无声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待赵括走出赵府时,他忽然想回头看看。银夏见状,语气淡然地说道:“别回头。我们要走的路,可从来不是条回头路。”
      听到银夏的这句话,赵括讶然中带着一丝了然。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睁开眼睛,眼神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向前走着,身上的气势发生了蜕变。
      走到集结的地方,那些将士们已经在等候了。银夏本想走到小兵那里,却被赵括止住了。赵括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擅长鼓舞人心,士气就交给你了。”
      不是,鼓舞人心?我?你确定?银夏挑起一边眉毛,还是没有多说。他跟着赵括走上临时搭建好的高台,面对着那些将士。
      他们的脸上,没有狂热,没有希望,只有麻木和漠然。他们都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长平。要鼓起这样的人的士气,老实说还是有点难度。
      见赵括只是简简单单地自我介绍完后就没说话了,银夏就知道赵括这是把真正的舞台留给自己。压力剧增。银夏露出了个死鱼眼。
      他上前几步,走到高台中央,与赵括并肩。他轻咳声,说道:“想必各位都知道我们此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只要我们的家人朋友都在,只要他们还记得我们,我们就还算活着。”
      “目前,秦军正进攻长平,一旦长平沦陷,他们就可以挥师北上,攻打邯郸。到时,我们的家人朋友们就会很危险。所以,就算我们会死,我们也要拼死战斗到最后一刻。”
      “就算此战会败,我们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秦军。拖得越久,越能消耗秦军的力量,邯郸就越安全。”
      “就让我们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刻。”
      当银夏刚开口时,底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地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为何,银夏的发言让他们感觉既想哭,又于胸口中沸腾起一团热血。最后,当银夏的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那些将士们都纷纷举起右手,呐喊道:“奋战到最后一刻!”
      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上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04
      公元前260年8月,赵括统率二十万援军来到长平。
      此时的银夏正在年龄与他差不多的小兵队列中走着。他眺望了眼赵括的方向,仍是不解地歪了歪头。他不禁回想起刚出发的那天晚上。
      那晚,银夏问赵括是不是要把他当成赵括的亲信,赵括毫不犹豫地否认了。银夏顿了顿,问道:“那你还让我来负责鼓舞士气?”这个不都是交给主将的亲信负责的吗。
      没有回答,赵括面露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银夏退下,说让银夏待在小兵的队列中。待银夏走后,赵括整理了下面部表情,脸上的疲色尽数褪去。
      思绪回到现在,银夏抬起头望了眼天空。这时,天气极好。他收回目光,看着不远方的将帅营帐。那就是廉颇目前所在的地方。
      看了眼银夏的位置,赵括让全体将士原地待命,他去跟廉颇交接。听到这句话,其余的将士们都垮了腰,甚至开始交谈起来。
      而银夏呢,依旧挺直着腰板子,神情平淡。站在他旁边的年轻小兵看着他,撇了撇嘴,还是没有理会他。直觉告诉他,银夏这人不好惹。
      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迈的武将神色不虞地走了出来。他扫了眼那些站没站姿的援军们,想去纠正他们,却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主将了,于是走得更快。
      遥遥看了眼那武将,银夏转过头问身旁的小兵,“那位是谁?”不会就是廉颇吧。那小兵看了眼那武将,点头道:“是他。看上去心情很差。还在看着这里。”
      看这里?银夏微愣,重新望了回去,正巧跟廉颇对视了眼。因着距离太远,银夏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楚廉颇的五官。于是,他先收回了目光。
      站得挺直,不轻易说笑,是个不错的士兵。廉颇这么想着,也不看银夏了。那时的他们仍未想过,他们的下次见面竟是在朝堂之上。
      廉颇走后没多久,赵括也从营帐里走了出来。他方才就着长平的舆图思考了种种对策,还是打算主动出击。纵使这可能会对他们不利。但他来这,就是为了扭转战局。
      而且他知道,赵王就是看不惯廉颇闭守不出的作战方针,才会选择换将。若他继续坚守廉颇的作战方式,那么他就可能会成为下个廉颇。即使赵国目前无将可用。
      从廉颇和其他将领那里了解目前的具体情况,赵括还是打算更换部队将领,改变军中制度。他走出营帐后,扫视了下将士们,震声道:“全军集合!”
      过了一会儿,全体赵军站在自己的编制区域内,等候赵括的指示。赵括站在搭建好的高台上,看着底下的将士们,心底并没有之前的那种雄心壮志。
      将士们的命跟他系在一起。这个认知让他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下来。他复述了遍银夏的发言,看着将士们齐声呐喊,他才稍微地好受了点。
      接着,赵括将廉颇留下的将领换了个遍,只留下两个在原本的岗位。然后,他将银夏任命为率领年轻小兵的将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听到赵括的安排后,银夏无悲无喜。他神情平淡,不卑不亢地与被任命的新将领们拱手齐声道:“唯。”
      待休整两日后,赵军开始主动出击。
      05
      带领年轻小兵在侧翼攻击秦军,银夏身为将领,却还是冲在了最前面。他的刀法既快又准,劲大得不像个小孩子,一刀下去,往往是身体分离。
      被银夏的佛挡杀佛的气势感染,那些年轻小兵们也不顾那么多,使劲地杀敌。一时间,竟杀得秦军节节败退。又一个转身带走个秦兵,银夏听到有人在喊话。
      他微愣,在杀敌的空挡中抬起头,看向那位将领。那将领是王龁!根据那人喊话的内容,再加上之前了解过的关于长平之战的资料,银夏瞳孔紧缩。
      他左右观望着周围的地形,发现秦军正带着赵军往河谷方向撤。不妙。他咬着牙,杀出重围后,不顾身上的伤,就往赵括的方向赶。不可以让赵括带着主力追击!
      好不容易赶到赵括那里,银夏气都来不及喘匀,语气很快地说道:“赵括,别追了!会中计的!”赵括扫了眼银夏,面无表情地下达着继续推进的指令。
      随后,赵括说道:“王龁在,那必是秦军主力。若放任不管,秦军易渡丹水,包抄营地。”谁给你的自信说那就是秦军主力了?
      开始有些生气了,银夏没有纠结那个问题,而是说道:“若这是诱敌之计呢?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若秦王以白起换将,则王龁则是诱敌的最好人选!”
      没有时间让跟赵括继续掰扯下去了!银夏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赵军主力进入河谷。这时,赵括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觉得银夏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是这样,秦军定是做好了包围赵军的准备,他们危险了!赵括赶紧下达全军撤退的命令。可已经来不及了。这时的秦军已派精锐部队堵住河谷口。
      那些秦军高高扬起的旗帜,是武安君的专属旗帜。是白起,他果真来了!赵括转过头看着那旗帜,心中忽的泛起了阵寒意。
      他看着韩王山的方向,惊恐地发现秦军的轻骑兵已在那里等候。赵军现在被包围了!如今,赵军的周围一面是山,三面是秦军。
      该怎么办。这四个字在赵括的脑海中不断循环着。他已然慌了。银夏咬着牙,转过头对赵括说道:“愣着干嘛,下令突围阿!”
      “往哪里突围?”赵括看着密密麻麻的秦军,下意识地喃喃道。银夏听到后,呆愣住了。他知道哪边的秦军比较少,但他不能说,会被生疑的。且他不能保证赵军就能磨过那些秦军。
      赵军可以说是陷入僵局了。此战必输。但正如银夏之前所说,多拖一日,邯郸就越安全。只能拖着了。赵括思索了会儿,见秦军撤退后,说道:“原地安营扎寨!”
      在大部队安营扎寨时,银夏带着一群人在周围巡逻,以防秦军偷袭。约莫一个时辰,秦军的增援到了。但他们没有动手,而是也扎营。
      看来是想围而不打了。银夏若有所思着,忽觉头有点晕。他摸了摸额头,感觉有些发烫。他注意到从河谷口传来的目光,望过去,与个秦将遥遥对望。
      那个秦将,正是武安君白起。
      06
      例行公事般地监督秦军安营扎寨,白起的余光瞄到一个年幼的赵兵,不由得望了过去。随后,他不禁皱起了眉。赵国竟如此缺人,让那么小的孩子上战场。
      在那个赵兵望过来的时候,白起微愣。那赵兵身上赫然有种大将之风。而他那原本亮银的盔甲上沾满了尘土和鲜血。即便如此,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平淡。
      这人,不简单 。白起暗自下了个评价,同时他有些惋惜地想道:若此子为我秦国人该有多好。站在他旁边的秦国将领示意白起该走了。白起遂收回了目光。
      同样收回目光,银夏看着自己脏透了的盔甲,厌恶地皱皱眉。秦军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攻打他们了,先回帐篷里收拾下吧。这么想着,他就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兵都散了。
      回到将领的专属帐篷,银夏正要脱下厚重的盔甲,就有人通报说赵括找他。银夏应答了下,就穿好盔甲,走出帐篷。银夏问通报的人说赵括找他何事。
      那人说不知,银夏就没继续问。待走到主将的营帐里,银夏才发现所有将领都在。那应该是为了粮草问题。银夏这么猜想着。
      果不其然,现在他们所带的粮草也只不过能够大军撑三天。三天过后,便会断粮。到那时,不自相残杀都算好的。现在,粮道被秦军截断,他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所以,赵括此次叫他们来,是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他说粮草能省就省,实在不行就杀马、吃尸体,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自相残杀。赵军,绝不可以死在自己人手里。
      “唯。”银夏及诸位将领拱手道。确认没事了后,将领们便告退了。银夏也打算跟着退下,赵括却叫住了他。赵括沉默了会儿,闷声说了句抱歉。
      听到这句话,银夏无奈地笑笑,说道:“没关系的。谁叫对方是白起呢,输给他也算正常。”毕竟武安君白起可是歼灭战的鼻祖。
      “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在必输的情况下,杀死更多的秦军,为邯郸博得一线生机。”银夏想了想,补充道。赵括听到后,心中的各种负面情绪没了大半。
      点头应是,赵括便让银夏退下。银夏离开主帅营帐后,嘴角的弧度垂下,只觉得有种无力感涌上了心头。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法改变。
      这么想着,他只觉得头更晕了。勉强撑着回到帐篷里,银夏手微颤地脱掉盔甲。肩膀上的伤口遇到空气后就开始生疼,银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银夏捂着发烫的额头,叹了口气。这身体素质也太弱了吧,这么容易就发烧。他虽死不了,但也是会难受的。
      重新穿好盔甲,银夏并没有打算去拿稀粥和面饼,而是开始闭目养神。他想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给其他人。反正,他又死不了。
      无论是伤口感染,亦或是高烧不退,又或是不吃不喝,只要能不让他缺胳膊少腿,他都能撑到最后。这就是身为不死者的任性。
      接下来要想的,就是如何鼓舞士气,好支撑赵括组织突围了。
      07
      站在主帅营帐前,银夏望着幸存的赵兵们,轻咳声,说道:“诸位将士们,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此战必输,我们很难活着回去了。”
      “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贯彻我们出战前的约定:奋战到最后一刻。要在死前多杀几个秦军,”银夏顿了顿,还是打算说出那句名言,“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了。”
      “为了邯郸,为了赵国,我们将奋战至死!”银夏难得地高高举起了右手,朝空气打了一拳,喊道。那些赵兵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呐喊道:“奋战至死!”
      几十万人的声音,响彻山谷,震彻云霄。秦军自是也听到了这声呐喊。甚至主帅帐营里的白起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更加纳闷了。
      说实话,白起没想到赵括会傻到拉着所有主力进河谷。目前秦国的国库空虚,他们是消化不了这么多赵兵的。可以说是块硬骨头。
      他倒是没想到,赵括居然还有如此鼓舞人心的实力。听那声音,赵军铁定会至死方休了。这样一来,若他们全力突围,秦军肯定会有不少损失。难搞。
      在带着赵军喊完后,银夏眼前忽然一黑,险些昏倒。还是站在他身旁的赵括及时发现,捞住了银夏。赵括让赵兵们都回帐篷里休整,准备突围,遂带着银夏回主帐营。
      让银夏靠在一旁,赵括在银夏的眼前挥了挥,看到银夏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腕,才微微放下心来。银夏正欲开口,赵括却打断了他。
      “你嘴唇那么干,不会滴水未进吧?”赵括皱着眉,这么问着,给银夏倒了杯水。银夏抬眸看着那杯水,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见银夏这样子,赵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略强硬地将杯子放在银夏嘴边,问道:“你是想我喂你吗?”银夏听到后,知晓赵括做得出来这事,就听话地将水一饮而尽。
      没有放银夏走,赵括和银夏就突围一事聊了个通宵。次日,赵括组织赵军开始突围。银夏还是负责侧翼的年轻小兵。他带着那些小兵硬生生地在秦军那里撕了个口子。
      重复劈砍的动作,银夏借着诡异而又灵活的步法躲过秦兵的攻击。即便如此,他的速度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了下来。有个秦兵看到后,趁机朝银夏的肩膀砍去。
      好在银夏及时反应过来,迅速格挡并反击。不然的话,手臂估计都会被砍断。赵括和白起都注意到了银夏那边的情况,纷纷进行指挥。
      双方开始了拉锯战。秦军看着失去武器也要扑上来阻碍他们进攻的赵兵,都被赵兵的勇猛吓到。纵然这样,他们还是凭着白起的指挥,稳扎稳打地向前推进。
      看出再继续下去,会对赵军极其不利,赵括下令撤退。这次突围以失败告终。赵军撤兵,秦军也撤退了。白起望着银夏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真的只是普通的小兵吗?白起陷入沉思。这样的将帅之才放在赵军那里,真的是暴殄天物。
      08
      哪知道自己给白起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银夏此时只顾着想办法处理自己肩膀上的伤。这身体还是太弱了,伤口的自愈能力挺差。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银夏正欲脱盔甲,又有人通报让银夏去找赵括。银夏脸色变了变,还是作罢,转而去赵括的帐营。当他去那时,赵括正跪坐在那。
      顺着赵括的意思,银夏坐在赵括对面,无言地看向赵括身旁放着的麻布。这是要给我包扎阿。银夏了然。果不其然,赵括的第一句话就是让银夏脱掉盔甲。
      还好明白了赵括的想法,不然就赵括那说法,银夏还真可能会误会。银夏乖乖地脱掉盔甲和上衣,露出了伤。此时,那伤还在向外流着血。
      看着经过简单处理的伤口,赵括不由得皱着眉,却什么都问不出口。他叹口气,耐心地松开染血的细布,随后用干净的细布绑住银夏的伤口。
      相顾无言,就当赵括处理好银夏的伤口,银夏穿好衣服和盔甲,准备告退时,赵括问道:“我是否应该亲自带兵突围?”顾左右而言他,银夏说鼓舞士气的活交给他就行。
      主将亲自带兵突围,是个可以鼓舞士气的方法,但是过于危险。要是主将死了,那士气就会极度低迷。赵括挥了挥手,让银夏退下。
      知道自己是没法改变赵括的想法,银夏略有些苦涩地笑笑,离开了主帅营帐。在走回自己帐篷的路上,银夏望着拖尸体回来的赵兵,走过去教他们该吃哪些部位。
      那些赵兵听得一愣一愣。他们很是怀疑银夏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但银夏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让他们不敢怀疑。待银夏离开后,有个赵兵意识到某一点,突然哭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银夏也只不过是个13岁的少年,却跟着他们一起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几个赵兵没有骂人,而是无言地顺着银夏的说法处理尸体。
      没过一会儿,赵括组织赵军进行又一次突围。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赵括是亲自带兵。银夏见状,想起自己与赵母的约定,认命地陪在人身边。
      这次突围,再次失败。银夏回想起赵括也受了伤,便拿着细布去往主帅营帐。银夏刚让人通传,赵括就让银夏进去。见银夏手里拿着细布,赵括便知道银夏要干嘛。
      不得不说,银夏包扎伤口的手法比赵括要熟练多了。赵括凝神看着,就问了出来。银夏微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银夏说道:“无他,唯手熟尔。”
      帮赵括处理完伤口,银夏回到帐篷里,摸了摸依旧在发烫的额头。会不会烧傻啊。他有些苦恼地想道。老实说,身体的长期发热让他很难受。
      接下来的数十天,赵括亲自带领赵军进行了几次突围,但都以失败告终。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磨掉了过半的秦军。这让白起很是烦恼。
      于是,白起决定诈降。
      09
      写好字条,白起让个秦兵将其送到赵括手中。当那个秦兵将信件送到赵括手中时,银夏正好也在旁边看着,警惕那个秦兵偷袭。
      待秦兵离开后,银夏便把头凑过去,问道:“写了啥?”赵括打开字条,看了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上面写着:降者不杀。
      见状,银夏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想怎样?”他熟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赵括不知道。但银夏也不能直接说出口。赵括将字条折了起来,回答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后,银夏瞳孔紧缩,忽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赵括说:“若我死了,就降吧。”咬着下唇,银夏还是选择尊重赵括的意愿。
      将所有将领找来,赵括转过身,背手说道:“待会儿,我们再突围一次。我会带着亲信冲在最前面,若我死了,就投降。这是军令。”
      “唯!”众将领纷纷拱手应是。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赵军营地。有的人抱着同袍哭着,有的人发出不甘的怒吼,还有的人满脸绝望。
      虽然这样,赵括组织这次突围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力。突围时,赵括带着亲信跑到最前方。白起确认银夏这次不在突围的前锋部队后,让弓箭手准备放箭。
      看着赵括带着亲信被箭雨淹没后,银夏突然明白为什么赵括不让自己成为他的亲信了。赵括他,也许早就料想过这个结局。可是...赵母会难过的吧。
      见赵括身中数箭,再无生还的可能,被留下来的几位将领扔下武器,大喊道:“降!”一时间,山谷里尽是武器掉到地上的声音。
      望着赵括死去的方向,银夏有些颓然地笑了笑。他真切地感觉到了来自现实的无力感。他最终,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比如赵括,比如那即将被坑杀的数十万赵军。
      为了方便管理,白起将赵军按年龄区分开来。在营帐里纠结良久,他还是做出了坑杀赵军的决定。他让秦兵戴上黑巾,对手无寸铁的赵军进行屠.杀。
      赵军被屠.杀那天,天气很好。
      银夏与其余239名年轻赵兵待在一起。他的双手被捆着,身旁两个秦兵压制着他。他原本是可以挣脱的,可是他只是目睹着这一幕。
      看着秦军屠.杀赵兵,他眨眨眼,全程面无表情。他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有普通人该有的恐惧,更没有同袍被杀的愤怒,只是平静。
      之后,白起便将银夏在内的240名年轻赵兵放回赵国。在回邯郸的路上,银夏抬头望了眼天空,发现是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后,便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回到赵府后,赵母就急匆匆地赶来问赵括的情况。银夏垂下头,语调颤抖地说道:“赵括他…战死了。”赵母本来就听闻这个消息,但始终不敢承认。
      如今,听银夏这么说后,她终于悲恸地大哭起来。没过多久,她就只能卧病在床。就算银夏再怎么照顾她,她的身体状况依然不见好。
      在几天后的一个晴天,赵母似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便让嘱咐陪伴她许久的仆人好好照顾银夏。说完,她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银夏不管有没有笑起来,他的眉眼始终带着淡淡的化不去的忧愁感。就像乌云笼罩着天空,迟迟未散去。
      有次,那仆人帮银夏梳头时,发现银夏长了不少白头发。发现这一点后,那仆人忍不住地流下眼泪。银夏听到她的哭声,想安慰却莫名心烦。
      他拿着清酒,走到庭院里,朝着长平的方向,将酒洒在地上。他闭上眼,嘴里默念道:敬赵括、赵母及死去的那四十余万赵军。
      今日,是长平之战结束的第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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