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遗梦》孤城雪

10、娥眉一笑塞尘清（二）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如今却是真的……‘故园无此声’了。”一身骑装英气妩媚的绝美女子漠然回首，冷眼看着不远处锦帐千里的皇家气象，不知想到了什么，言语之间分明是满满的惆怅寂寥。

　　前方为她牵马挽辔的小太监没能听得分明，只当这位贵主有事吩咐，谄笑着问：“主子您可是有什么事差遣？”女子容色一静，清亮的凤眸波光流转之际恍如天光，绝丽如梦容颜，风华天成，仙人之姿。她心事深藏,不欲对旁人多说一字，只是随意指了一事，信口道：“我瞧那边尘土飞扬，似是有大群人马，不知是什么人”

　　“回主子，今日万岁爷同诸位阿哥，在围场与蒙古来的各家王爷们行猎。”李德全，本是当今康熙爷身边第一得意人梁九功的徒弟，近年开始执掌乾清宫内外上下一应事务，对主子爷的心思反而是比旁人要揣摩得愈深。何况，这般明晃晃地将自己安在某人身边，这用意……更重要的是，他师傅梁九功早就提着耳朵警告他，这位主子可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物，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皇上的心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当成皇上本人来侍奉都不为过！啧！有鉴于此，李德全对于纳兰雪词向来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纳兰雪词怔了一下，缓缓笑开，洇柔了清冷绝艳的眉眼。“既是如此，咱们就不去打扰了，回吧。”“嗻。”

　　可巧，此时林子那边传来一阵阵喧嚷声，雪词隐隐听得“皇上”、“鹿”等字眼，猜测康熙应是猎到猎物了，笑了一下，便由李德全牵着马，回营地去了。

　　方回到皇帐附近，就见一身宫女服的如意等在帐蓬外，神色焦急，见着他们立刻小跑过来，带着些埋怨地道：“小主这是到哪儿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可让人好找。”

　　李德全皱紧了眉头，见纳兰雪词只是一脸淡漠的神色，开口斥道：“放肆！怎么跟主子讲话的！主子素日待你们好，那是主子仁善，倒是纵得你越发骄狂了。”

　　如意哪敢得罪他这个实权的太监首领，只得讪讪地低头。

　　李德全懒得与她计较，只是想着也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待回了紫禁城，万岁爷自有安排，便自去搀了雪词下马，又招手唤来一名侍卫将御好生牵走了，才瞪了一眼犹自畏葸不前的如意，微恼：“没个眼力见的，主子累了，还不侍候主子休息？”

　　雪词依旧如平日一般地由着如意伺候，沉静如斯。如意去箱笼里翻了一件妃色流彩飞花蹙金孔雀纹的旗袍，金红色的孔雀似凤非凤，华丽非常。雪词淡淡觑了她一眼，婉声道：“去找那件淡紫色的来。”

　　如意有些迟疑，“小主，不是说万岁爷今儿晚上会设宴么？小主您总是要出席的，打扮得尊贵气派些，也好教那些碎嘴短视的奴才不敢小瞧了咱们！”雪词冷眼看着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唇边浮现一抹极淡极清浅的笑，声音薄凉似水，“怎么？我倒不知自己是哪个名牌上的人，要尊贵给谁看去？如意你气性如此之高，可知往日竟是我委屈了你！”雪词也懒怠去看她，只是随意坐在妆台前，注视着琉璃镜中那貌美如仙的女子，冷声，“还不去？”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如意却突然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似是数九寒天里一盆冰水迎头而下，从头冷到了脚，寒气彻骨。她忙忙地一福身，去了。

　　雪词长久地注视着镜中的美人。眉翠如黛，唇红若樱，素颜绝世，倾国之姿。视线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明黄正色映在镜像中，她方想起这原是康熙的御帐，唇角轻轻扬了一丝，眸光温柔如醉，只是转眼却又冷了面容，全无半分温意。

　　康熙回到帐中已是午后，正当热气最盛之时，他一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溽热的暑气随之扑入帐中，逼人的炎热。

　　雪词袅袅迎上前，盈然一礼，声音温柔似水，“皇上回来了。”

　　康熙伸出手去，见她自然而然地将柔荑交于他掌中，眸子温柔，笑然扶她起身，“嗯，朕回来了。”仿佛浑然不觉两人的对话是多么的温馨和熙，他含笑打量着眼前佳人的装束，淡紫的旗袍，同色系的坎肩，简妆素颜，竟是纯美不可方物。“雪词今日，极美。”

　　雪词眼底分明掠过一丝欣然的喜悦，却只是浅浅一笑，眼角一掠，眸光流转间透着旖旎的艳丽，入骨妖娆。“只有今日么？”

　　康熙朗声一笑，拥着雪词向内室走去，边道，“唔，许是今日热着了，朕怎么觉得有些个头晕了啊？雪词呵，你陪着朕躺一会儿……”

　　雪词唇角轻扬，笑意清冷疏落，“皇上今晚设宴款待蒙古各部王公，此时休息只怕……”“时辰还早，即便迟了……呵，朕是皇帝，还要对他们解释不成！”得，康熙皇帝傲娇了。不过，所谓百炼钢化绕指柔，其实就是这样的吧……

　　雪词轻睇他一眼，拉长了音调，语意娇柔，“是——您是天下之主，金口玉言，自是您说了算，成不？”她反将康熙拉到龙榻边，纤纤素手解开他身上明黄天子甲胄的丝绦，温柔垂眸，软语娇俏。“这披甲穿着很舒服么？还是先换了常服吧，也好松散一些。”

　　康熙低眉柔和地注视着她清美的轮廓，满心的柔软怜惜，只柔声道：“这件旗装很配你，梁九功办的差事向来是极为妥当的。你也不必忙了，左右还是要换的，晚宴之前再弄这些，陪朕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