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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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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救命!我向前狂奔着,可是明明已经看见了城墙的影,却总是跑不到尽头。我不敢回头去看,只消一下就会耗费掉几秒钟,生生将活下来的希望再减掉一半。我不知道身后有什么,但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在本能地告诉我,跑,只有跑,我才能活下来。
可你不能指望一个四岁的,得不到营养,伤口仅仅是被简易的包扎过的孩子的体力能支撑到何种程度。求生的欲望让我坚持着到如今这一步,理智却一遍遍地提醒着我,你该休息了,你应该停留在原地,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我不想!
徐思佳已经死了!离开了那个没有人在意的世界!可就算这第二次也要这般的结束,我也不愿意就这般死在前线,士兵的马蹄下。
至少……至少先让我拥有一顿饱饭才好。
神智越发的不清醒,四周的景象也跟着模糊起来,扭曲旋转。我眼前发黑,只得一口咬破舌尖,让铁锈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进入的城门,但在危机感消除的瞬间,我整个人跌倒在地,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恍惚间,暗红色花纹的衣角从我眼前飘过,我颤抖着伸出手,可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像只蛆虫般难看地蠕动。就算看不清,我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难看,最后的意识。
“按您所说,能从那里活着来到这里,应当是神迹。”恍惚间,一道声音响起,那人听上去有些幸灾乐祸,“这或许是主的意愿,您应当……”
应当……应当……
夜里的王都总是比白天活跃,但这里并不属于那片用几铜币就能换来脏污的蓬蓬裙下的风光的地带,更为安静,更像是人活着的证明。深夜的马匹太引人注目,所以我的坐骑是留在不远处的小酒馆外,多花点钱给老板娘,她会很乐意帮你照看着。与她交接的时候,我又留给她十枚银币,她开开心心地收下了,并招呼着如果以后还需要她帮忙托管,她很愿意帮忙。我没有告诉她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但是说出一句让她开心开心,也无妨。
我抬头看向月亮,她还没有升到最上方。
银白的光落在街上,这里属于富庶的居民区,无人会注意到墙角下的耳朵。
我收回望向月亮的眼睛,将目光转移到我紧贴的墙壁直上的房间。趴在房顶上窃听谈话的内容会更清晰,但被房间内的人发现的可能性同样不小。我今夜蹲守在此的目的也不是想要得知这对恋人的房中话,只是按照我这段时间的跟踪,今天是为了验证我发现的规律并没有误。可就算我与房间隔着些许距离,一些细碎的声音依旧能够传进我的耳朵中。
房子是石头,隔音效果很好,但夜里如此寂静,连老鼠的脚步都会显得格外刺耳,更不用说人了。
“你还是少在这个时间点来为妙。”我听见女人的声音,随后是推开门的响声。我转进巷子中,微微探出脑袋,看向橙黄色的光传来的方向。“毕竟这里的房租是他付的,而且他总是晚上来,虽然最近他是忙了许多,我也有好多天没有看见他了。”
“我知道,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深入险境。”男人安抚道。
他的话令我在心底嗤笑。
不让她身处险境?你若是真这般想,便不会在一开始与她发展出这样一段危险的感情。还是说,只有偷情给你带来的禁忌感和女人所属的那人的身份所给你带来的危机感才能让你感受到爱情的美妙?但感情这回事,不过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人本身要比男人更清楚,在他们的关系所暴露的那一天,她将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我觉得女人可怜至极,可这也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人的缩影。不拥有与容貌所匹配的实力前,这份美丽与魅力只会成为她的拖累,让她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物品。
奴隶制已经废除许久,但它从来没有真正意义的消失过。连三岁孩童也能将十诫背得烂熟,嘴唇张合间说着人人生而平等,但这个“人人”所包含的范围仿佛有且仅有男性人类。他们扯着嗓子宣扬着美貌即是原罪,一边对隔壁邻居家上了战场而至今没有归来的男人的妻子投向别有深意的目光。
上帝是父亲,上帝是他。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他的座下是圣子和本应是无形无像,却有着以四位男性面容所表现出来的撒拉弗。
至少主教还不会亏待服侍娱乐自己的人,可我也不想说女人是运气好。对她来说,成为主教的情人,约莫是这世间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也许是天穹上的稀少的星点让这对热恋中的男女心生出身不由己的无奈感,他们在昏黄的烛火下拥抱、亲吻,最后男人转过身去,快步消失在夜色中。女人站在门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胸脯上下起伏,也关上了门。
“噗……”我捂住自己的脸,靠在墙边,笑出了声。这很没有职业道德,甚至是行业大忌,但我的位置十分安全,而且我实在是忍不住。我想让自己尽可能地把笑意压下去,可仿佛越想这样做,越适得其反,让我生生弄得是小腹颤抖肠胃打结,也还是弯下腰来笑了好几分钟,几乎岔了气,才算了事。
我并没有嘲笑她将自己的心交出去的大胆,但我实在是佩服她的勇气。我的目标角色在进了屋后,她的娇躯在薄帘之前晃荡了一阵,最才往床边去了。看样子倒是对自己的爱人的离开而依依不舍。
等我笑完,我才开始思索起是否要将这对恋情捅破到主教的面前。他平生最厌恶不忠诚,这份厌恶多少带了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味。也可能是因为他做的太多了,而被他反水背叛后的人下场是都不见好的,所以让他对此是深厌之。
我不说,主教未必不会知道,但他很大可能不会知道,除非女人在某个细节上暴露了自己,那只能怪罪她自己的不小心。我若是说了,怕是等主教腾出手来,随随便便就能将她给解决了。
那还是先瞒着吧。
我再度望向那个房间,烛火已经很暗了,想来她应该是休息去了。
主教不是个念旧情的人,他只在乎一个人的作用。如果这个人像是一个工具般失去了他的功能,幸运点的话,他距离被抛弃也不远了,若是他和主教走的又近些,那恐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不过我也是时间该回宫了。我的上司还在等着我。
帮我照看马匹的老板娘很是热情,在我领走属于自己的坐骑是还问着我“先生,还需不需要我帮您做点别的”,一边偷偷地往我身上留下属于她的香气。
我很是客气地拒绝了她的好意。毕竟让这样一个火辣的美人和我这张脸放在一起,显得我是越发的可怖,但还不如说是为了我付出的那一袋子银币来的轻松。
王都很大,返回王宫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更何况我无法走正门,只能将将把马匹留在我长久租着的,距离王宫不远的小旅馆,然后再潜入王宫中。
王宫中的守卫从来都不会放松警惕。白天是相对普通或者来自略微低等的卫兵们,等到夜幕降临,皇家骑士团的活动就要开始了。
皇家骑士团,也也被称为第一骑士团,就驻扎在王宫内部,在花园旁单独开辟出来的一片地方,训练场、住宿,全部都被负责着。皇家骑士团以下的骑士团是驻扎在王城外的,负责更多的外政,但总团长的头衔还是落在皇家骑士团团长的头上。
前三年,皇家骑士团团长又单独开辟出一个精英小队,把全国最出色的骑士召拢到其中,作为行政处的一个大杀器。
因为团长的理由实在是太过于正当,主教就算再不满,也说不得什么。毕竟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国王和王后的安全还要重要了。而从精英小队存在至今,主教事一直试图往其中安插自己的势力。当有绝对的权力逃离了他的掌控时,他便会感到不安。但他在皇家骑士团这个绝对衷心于总团长的队伍中,实在是不受欢迎。
不昧着良心讲,主教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喜欢他爱戴他,更多的是因为他出色的才华而折服。可这又不能代表多少真心。我打心底里喜欢你,和我实在是佩服你服从你,生来就是两回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太令人喘不过来气,就连他的情人都忍受不了这份高压。
主教年轻时倒是个俊秀的美男子,但那个时候就没有人会冲着他的皮囊而轻视他。如今年纪大了,岁月的沉淀让他更是在一举一动中细微的变化,都会让旁人压力倍增。
议会的人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主教代表了国王的想法,换句话说,如果是主教所决定的,国王几乎没有拒绝过,而全国上下,无论是议会议员还是王公贵族里,也只有主教和骑士团总团长拥有这份信任。
王宫大,也有不少小门,这些路线是旁人不会轻易踏足的,甚至有很多是不为人知,但却被王宫中各种的小人物牢牢地刻在脑海中。阁楼暗道两侧的灯火摇晃着,明暗交替。房间内很暗,蜡烛只摆放在最需要的地方。明亮处更为明亮,而黑暗的角落则越发的黑暗。
我推开门,走进房间。
“多点上几盏灯也不会有什么。”我说道,“您总不能相信自己的视力还像十多年前那般吧。”
实际上我是在没话找话。主教的办公桌前是最亮的,亮到我都觉得有些刺眼。他没有抬起头看我——这很寻常——只是“嗯”了一声,羽毛笔在纸上刷刷地划动。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往伯爵那里去的再频繁些。这两天城里进了不少新人,她们主要的谈话便是这个了,甚至还有不少的姑娘们做社会实践调查。”我歪头看向他,笑着说道,“不过当然,最终的话题还是转回到您的身上了。”
主教将最后一个字写完。他停下笔,胳膊撑在桌子上:“是吗?”
“您知道她们很是信任我。”我往前靠了靠,“毕竟这来自于她们的怜悯与同情。只是我并不太喜欢参与她们的话题。伯爵给了我一个单独看书的角落,在二楼,什么都听得见,什么都看得到。嗯……她还是很警惕的,对我还是存着点防范的心思,不过所剩不多了。如果您希望我对她哭诉的话……”
“没有必要。”主教说,“让梵尔莎传出去就好了。”
我叹了口气:“您是真的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主教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这句话确实很好笑。毕竟他是个男人,是这个国家掌握实权的人,想来还是我吃的亏比较多。可我并不这么想。那些传闻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主教也是如此。更何况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头顶上的这个名头反而让我在坐起一些事情来方便了不少。毕竟没有谁会在意“枢机主教的养女偶尔的消失是去了哪里”。
风流传闻总比政治原因好得多。
“你不用成为她的朋友。”主教道,“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便足够了。”
我寻找最体面的措辞:“虽然我也不想远离您身边,不过您真的放心那些……嗯……让他们做事吗?”
主教的手指动了动:“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您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我说道,“不过确切的证据,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的行动十分隐秘,若真是凭着那位的脑子,要抓把柄可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他们距离王城还有段距离。我想现在离开王城为时过早,毕竟许多消息都要通过这里传出去,不过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即启程。”
主教看向我,他那双深邃的瞳孔像宝石般令人着迷:“不必。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宜外出太久。这些事情嘱咐梵尔莎做就好了。”
“可我想在男人女人中间打交道的活儿,您叫给梵尔莎小姐更合适。她可比我讨喜多了,毕竟没有谁会不喜欢一个热情火辣又贴心善谈的女士,而不是只会坐在一处,有问才答的木偶。”
主教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有。你的情妇在和别的男人偷情。我盯着他们好多天了,我甚至可以确定是谁,他们的时间规律,每一次多长时间。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太想知道。
我考虑着到底要不要直接将事情扒开来给他看。如果他知情,这位充满魅力的姑娘是绝对活不到今天的。所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哦,隐瞒的真好——他卧房里的事情,我还是让梵尔莎来负责。兢兢业业的为他做事至今,我都保持着一个“你不告诉我做什么,除非很重要,不然我不会去打扰影响你的心情”。而且就算情夫的身份透露了出去,最终会出事的也只有也只有他的这位小姐,她的爱人还是会活得好好的。
克里斯蒂安小姐—也就是主教的情妇—人很好,虽然我和她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几乎等同于零,但看在我们是为同一个人,在不同的行业工作,且她从来没有惹出过半点麻烦或者给我们带来麻烦的份上,能有一个人哄他开心也好。
“没有了。”我回答,然后趴在桌子上,不占用他半点空间,看着他工作。主教知道他赶不走我,可能他也不太想赶走我,这样的夜晚,和往日一样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