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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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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雨站在悬崖边,将脚边的碎石向悬崖下踢去。
石块被强风带跑了方向,斜着落在崖下的浓雾里,腾起白色的,雾的浪花。
脚下的雾,就像海洋一样。
岚雨向脚下望去,风把她的短发从两颊旁拨开,露出她刘海下精致的面容。
悬崖边的柱子上系着向下的溜索,她拽过一只索套扣好,跃向这片无垠的雾海。
这时候,无论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一样的——头顶是被雨云堆满的天空,脚下是浓的如水般的雾海。
到了下一个悬崖,就换下一个套索,每换一次,就离雾更近一点。
最后的溜索通向的悬崖,离雾的海面只有几米。溜索变成了垂直向下的绳梯,在风和雾中不安的摇晃着。
岚雨卸下和她差不多大的背包,从里面拽出一个小提灯,打开灯盖,擦亮火柴,引燃里面白色的半透明蜡烛。
蜡烛燃烧起蓝色的火苗,她晃了晃提灯,蜡烛用精妙的方式固定在提灯里,无论怎么转都保持直立在灯中。岚雨把灯挂在包上,爬下绳梯。
下海的过程,就像从云彩的上方往下坠落,身边的雾变得厚重乃至浓稠,从银灰变的乳白,在到达地面的时候,呈现出像天空一般的蓝色。细碎的回忆,像泡沫一样浮上脑海,又从指缝间溜走。
双脚再次踏上地面的时候,身边已是另一番景象。这是在被时间遗忘了的,城市的废墟里。浅色的珊瑚在路边肆意地生长着,就像在海底一样。
背包上的提灯在雾中反而更加明亮了,在身后投下一片极光一样的色彩。
绳梯连着一栋建筑物的天台,面容沧桑的中年大叔手拿香烟站在天台的边缘,在听到响声之后向她看过来,挥手致意。
“我猜到你会来。”
“赚钱的工作没有不来的道理。”岚雨从背包上解下提灯,拎在手中向远处眺望,“明明只是雾海的【滩】……”
“不,这里是【滩】和【外海】的交界处,你看的那边是外海的方向,能看得清才怪。”
“这一片涨潮涨的真是厉害……明明稳定下来也才三个月左右。”岚雨把提灯扣在腰带上,“你把提灯换成石灯了?”
“昂,虽然很贵。”男人用带着自豪的口吻说道,“定制款石灯照明安全帽,用的是铁与雾海中矿物的合金,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岚雨眯眼看向帽沿:“埃兰?阿米蒂亚,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姓阿姆提安来着……”
“没事,只要记住名字就行。”埃兰的眼睛望向雾的远方,“这样,哪一天归于雾海之后,我的名字说不定会留下来呢……”
“就像你记得你妹妹一样?”
“呵,就像你记得你的挚友一样。”
被对方戳中痛点的两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埃兰的香烟燃烧得只剩短短一截。
“走吧,下面还有人在等我们。”
一楼大厅——
“两位好,我是这次的【陪行誊手】贺知秋,叫我小贺就好。”带着眼镜,气质儒雅的青年微笑着,头上那顶过大的照明安全帽显得格格不入,“这位是默温,回忆之塔的直雇探雾者。”
岚雨看向角落里的另一位青年——从一开始就靠在墙角,挑染着几缕金发的狼尾搭在右肩,露出带着朋克风耳夹的左耳,眼睛被过长的刘海遮住,看不太清。他很高,探雾者的制服外套被他随意地系在腰间——这样一看就显得更高了。
……这溢出屏幕的“不良”气息。
“你好,埃兰?阿米蒂亚,这家伙是岚雨。”埃兰伸出手和贺知秋相握,“自由探雾者,两个都是【金】。”
“那真是了不起……比起这个,这次探雾的目的地两位都知道吗?”
“嗯。”岚雨随意地答道,“内海的【回忆之塔】,去回收这个地方的重要文献。”
内海与外海的交界某个废弃停车场——
在巨大的珊瑚森林中,身边绕着潮湿的雾,在空中浮动的,像水母一般的生物发出点点磷光。
雾海中没有明确的昼夜标志,所以从下海时间开始算,前十二小时为“昼” 后十二小时为“夜”。
现在已经算得上“夜晚”了。
“就在这里过夜吧,把篝火和帐篷准备一下……”埃兰回头看向众人,“我这里有灯芯草和油灯树枝。”
明明空气潮湿,却能点起温暖的橘红色篝火,架在火上的便携式小锅发出温暖的咕嘟声。
“什么也没有发生真是太好了。”埃兰用树枝扒拉着火堆里的锡纸包,“虽然只是走过了外海……带着誊手还是太慢了啊。”
“那个…那啥……默,默默……”
“默温?”
“对,那个看起来就像不良的人。”岚雨往锅中撒下一把意大利面,“就……挺意外的。”
“你指那个方面?”
“各种方面,行李,眼神,下意识的微动作……你也稍微看出些什么来了吧?”
“我比较愿意相信那是偶然的巧合……”
“我倒是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那种样子的耳钉,绝对是定制的。”
“……”埃兰点了一支烟,“令人羡慕的友情啊!”
“你这么愿意欺骗自己的话,你开心就好。”
“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埃兰呼出白色的烟,“不过,那个叫默温的孩子,真是温柔呢……”
“温柔从来不是雾海里该有的品格,但我不会否认他作为人性的价值。”岚雨把意大利面捞上来,“比其他,说不定那个誊手——贺知秋,会更适合探雾。”
“……你又懂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懂——对情感太过敏感不是好事,尤其在雾海里。”
“默温,帮我拧一下。”贺知秋从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然后你自己拿一瓶吧。”
“……”
“默温?”
高挑的青年接过矿泉水,默默拧开,递给贺知秋。
“啊,谢谢……包里只剩压缩干粮了,就着水凑合一下吧。”
“……嗯。”
青年的神情被刘海遮挡着,冷色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描出浓重的阴影。
“秋。”
“怎么了?”
“你和我之间,是不需要谢谢的。”
“啊,抱歉。”
“也用不着道歉。”默温已开目光。
如果面前文雅的青年,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心脏】的话。
自己的感情……会明显地暴露在他的眼前吗?
但是,但是……
贺知秋,他没有所谓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