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我飞升，刀你五世》幺听

3、天道好轮回

　　他就这样抱着我一步步走回了大殿，我实在承受不住路上无数人各异的目光，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心跳就在耳边，混合着淅沥的雨声。

　　他将我在金丝楠木的床榻上，用干净柔软的帕子擦我的头发，动作十分轻柔，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的物件。

　　我一动不动，不敢用正眼看他。

　　我看着自搅动手指，想:这一世，他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如此温柔。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说话时温热的风吹过的耳边：“你叫什么名字？”

　　我觉得耳朵发烫，将头往一侧偏了下，与他隔开一些距离。紧攥的手将裙子的布料抓的变形，拼命地摇了，却不说话。

　　他歪着头，似乎是在审视我：“不会说话？”
　　我继续摇头，心里又觉得不开口也挺好.他应该会嫌弃我是个哑巴，将我轰出宫去。
　　随即又疯狂的点头。
　　他也真是傻，不会说话怎么可能被送来选秀。

　　他倒是恍然大悟般的“哦”了极长的一声，道：“无事，朕喜静。”

　　我想翻白眼，什么时候天煞星竟然也会看人下菜了。

　　腰间的衣衫盘扣一松，我心一惊。顿时慌了神，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责备。

　　轻浮！

　　我心道，冲他露出厌弃的神色。

　　他像是被我眼神蛰了一下，有些无所适从。扯我衣衫的手蓦地停在半空，随即无措的收了回去。

　　我警惕地挪动身子往后退，他慌了神似的想要来拉我。

　　我一把拔出头上发簪，尖锐的一头冲向他。红着眼睛，怒不可竭的看他。
　　他眸色一沉，虚晃了一招夺过了我手上的发簪。从床榻上站起来，紧攥着我发簪，手上鲜血淋漓，顺着指尖往下落。

　　我手上也沾着血，却没有伤口。想来，应该是他在跟我抢夺时候的时候，划伤的。

　　“胡闹，伤了自己该如何？”他冷冷开口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冷声责备的口吻跟我说话，一时间无所适从，目光颤了颤眼泪夺眶而出。
　　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委屈。

　　屋外的宫人听到动静，一个老太监冲进来“哎呦”了一声，大喊：“护驾！”

　　“快传御医。”

　　大群锦衣卫冲进来，将他护在身后，闪着寒光的刀尖指向我，晃得我睁不开眼。

　　一人要上来抓我，我跪在地上不敢动。
　　“退下”
　　一声呵斥，掷地有声，带着让不敢抗拒的威严。

　　霎时，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刺伤皇帝，就算不诛九族，这条命也是保不住了。我反正是死不了的，倒也没什么。
　　却见他将沾了血的手在黄袍上擦了擦，才伸到我的面前，将我扶起坐到床边，蹲下身子仰头看我，柔声说：“吓到你，是朕不对。”

　　“好生休养，改日朕再来看你。”
　　整间屋子都是人，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闻声赶来的皇后娘娘，震惊的站在门口。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帝，嘴唇颤抖，眼眶瞬间红了。

　　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走前将我破格封为贵妃，位份仅在皇后之下。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直到他走了许久，我依旧呆呆地坐在原地。他到底是为什么，一眼认定了我？

　　每日他都来看我，知道我喜欢看话本子，就从民间搜罗了许多。宫人不得不另打扫出一间书房，来放我的话本。

　　我住的长乐宫，花是最美的，物件是最好的，餐食是小厨房单另做，雕梁画栋、暖床玉枕，极尽奢靡。我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去和皇后请安，不需要面对他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他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我。
　　在皇宫里，除了我，没有人敢忤逆他。

　　他每日都来，偶尔将奏折带来，让我在一旁研磨。
　　什么新奇的东西，只要过了他的眼，第二天便会在我宫中见到。

　　我却从没开过口跟他说过一句话，也从未留他在我宫中留宿。

　　伺候我的掌事嬷嬷很费解，经常旁敲侧击让我给皇帝一点回应。要不哪天皇帝腻味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说自□□皇帝开国以来，还未有哪个皇帝如此专宠过一个妃子。

　　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皇帝从不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从未翻过任何妃子的牌子，就连皇后都不想见他就能见到的。
　　她暗示我，如今盛宠正浓，若是能和皇帝有个子嗣。母贫子贵，日后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换句话说，就是皇帝到现在还未经人事。只要把皇帝哄高兴了，这宫里除了他就是我最大。

　　我在手里的杯盏“吧嗒”一声落在地下，吓的掌事嬷嬷以为我不高兴了，跪在地上不停地喊“贵妃娘娘饶命。”

　　我摆摆手，走出长乐宫。未让人跟着，只是忽然很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

　　我站在御书房外，太监总管见了我正要开口，被我抬手止住。他想拦，又不敢。担惊受怕地朝着御书房门看了一眼，就冲着我跪了下来。

　　我刚靠近门外便听见里面皇帝的怒骂声：“朕的家事，不劳各位操心。”声音倏地拔高：“都给朕，退下。”

　　一苍老的声音喊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皇上乃是一代明君，怎可昏庸无道。”
　　“天要亡我大辰……”

　　另一人喊：“臣要血溅大殿，求皇上为我大辰国延续香火。”

　　还有人喊：“皇上，贵妃不死，百姓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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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悄悄地退了回去，路过太监总管时，见他泪眼婆娑的看着我，重重地朝我磕了一个头，砸的地砖发出重重地闷响。
　　他知道皇帝的心里装着我，但也想让我知道，皇帝的心里更应该装着百姓。

　　我扶起太监总管，让他告诉皇帝，若是得了空来长乐宫看我。

　　这天晚上，我破天荒的主动留下皇帝在长乐宫。他好像很开心，只要是我斟的酒，他想也没想的就往肚子灌。
　　酒过三巡，他捧着我的脸，双颊绯红。璀璨如星河的眸子映着我的影子，他在我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像是发誓般的对我说：“不急，朕等得起。”

　　说完，便醉倒在我的怀中，呼吸均匀。

　　我抚摸着他的脸，眼泪落在他的脸颊上。心像是被人捏在手心里，疼的全身痉挛。

　　这并不是我的真身，我也生不出孩子。等……又有何用?
　　可我也无法违背本心，看着他去别的妃子处留宿。
　　我想他只属于我一个人，也想他做一个好皇帝。

　　夜晚的城墙很凉，风吹过我散在身后的长发，脚下的青砖很凉。我站在城墙上回头望了一眼长乐宫的方向，这个时候他应该还睡着。
　　等明日醒来，我的死讯便能传遍整个宫中。
　　皇后会很高兴。
　　其他妃子也会很高兴。
　　大臣们也会很高兴。
　　他可能会难过一阵子，或者一会儿。又或许，他只会觉得有点遗憾。
　　然后慢慢忘了我。

　　这一世如果我先死的话，是不是他就不用在受这份因为而死的苦。

　　我想回月老殿，我很难受，我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
　　听不见关于他的消息，也看不到他忘了我，儿孙满堂的样子。

　　伤人一千，自伤八百。
　　我当初是为何要虐他五世，如今自食其果。

　　“花幺！”

　　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回头，见皇帝跌跌撞撞的跑上来。

　　他站在离我几步的距离停下来，伸出一只手像是要在虚空中拉住我。一双眼睛雾蒙蒙，像是要流泪：“花幺，听话……回来。”

　　他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小心翼翼的往前挪着步子靠近我：“不要……不管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回来！”

　　“回来，好不好？”声音里尽是卑微地哀求。

　　他见我往后挪了一步，半只脚已经悬空。

　　“花幺……”他出声阻止我的动作，语不成调，却不敢再向前：“你……若不喜欢朕……”

　　“花幺——”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沙哑，变了调子。

　　下坠的瞬间，我见他在城墙上挣扎着要追随我而去，被赶上来的侍卫拦住。

　　“放开，朕要救她。”

　　“啊——”

　　撕心裂肺的喊声最后变成了久久不散的哀嚎。

　　这一次，我没有着急回去。而是隐了身形，陪在了他的身边。
　　我还是舍不得……

　　我“死”后，他生了一场大病，一躺便是月余。
　　再也没有站起来，寝宫里满是浓重的中药味。他不在身风采俊秀的少年，眼眶凹陷布满血丝，瘦的几乎脱了像。

　　他好像最近身体越发疲惫，一天里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这一日，我坐在他的床头，隔着一些距离描画着他眉眼轮廓。他忽然睁开眼睛，好像能看到我的存在似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方向看。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
　　我慌乱的起身，站的远远的。

　　见他叫宫人来更衣，从床上坐了起来。

　　今日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还吃了一块我“生前”最爱的桂花糕。他起身，让宫人搀扶着他出去走走。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皇后、嫔妃、宫人跟着他身后低声的哭，只有他的嘴角带着笑。

　　他站在我曾站过的那个屋檐下，抬头看着天空。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眸中再也没了璀璨的星光，只喃喃的说道：“花幺？为什么？朕到底哪里不好？”

　　我泣不成声，看着他倒在皇后的怀中，一枚发簪从怀中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庄重肃穆的红墙挂上白绫，满城尽是哭声……

　　回到月老殿后，我将自己关在房中，蜷缩在地上哭的几乎要昏死过去。柴老头破了我禁制，走进来将我从地上捞起来。

　　他看着颓废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问：“花幺，如何？”

　　我哭全身颤抖，拼命的摇头，跪在柴老头的面前一声声的说着“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跟柴老头说，还是再跟天煞星说。
　　是因为我的任性，害他如此。
　　我后悔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哀求道：“月老大人，花幺知错了。求求您，结束这一切吧。”
　　“我不想在再去了。”

　　柴老头摸了摸我的头，摇头叹息。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捋了捋我散乱的头发：““你与天煞星立的契约，他五世若不因你而死，便灰飞烟灭。”他的语气忽地严肃起来：“花幺，天煞星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不可儿戏。”

　　我不住的哽咽，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道：“我，知道了。”

　　第五世，是我先找他的，我什么都没有说冲过去，将匕首扎在了他心脏上。
　　他的目光颤了颤，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我想，他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或者“我是谁？”

　　他的身子和我的眼泪一同落在我的怀里。
　　若是每一世他都要因我而死，避不掉，那就让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至少，让他少受些痛苦。

　　他的身子从我怀里滑落，我去捞他，却撑住不他的重量跪在地上。我像是抱着稀世珍宝似的紧紧的将他锢在怀中，感受着他渐渐冷却的温度。

　　我跪在他的坟前，哭了三天三夜，直到眼泪再也在流不出来。
　　离开前，我靠在他的碑前，看着银河璀璨。一颗星辰坠落，在天边留下残影。
　　我说：“辰斐，我求月老大人，让你回去之后忘了这五世。”

　　“我怕你，恨我。”

　　“所以……忘了，也比恨着好。”

　　“对吗？”

　　“对吧！”

　　就在流星的痕迹消散时，我的周身倏地发出刺目金光，我被刺的睁不开眼睛。

　　待听到周围的嘈杂声时，我已经站在了中仙门外。
　　柴老头见我回来，走上前来，笑的一脸慈祥：“花幺，恭喜你飞升中仙君。”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萦绕在周身充足的灵力：“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柴老头道：“活了几百年，还是这么蠢。”

　　“飞升哪有不历劫的？”

　　天煞星的五世轮回，竟然是我的情劫。

　　“那我当时飞升中仙门？”我追问。

　　柴老头捋着长胡子，一脸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天煞星呢？”我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辰斐。

　　柴老头道：“他做完该做的事情，一切就结束了。怕是已经，不记得你了。”

　　我怔愣一下，牵强的一笑。眼睛酸胀的像是要有东西流下来，心里空空的，好像飞升中仙君并没有那么开心。

　　我盼望了百年的飞升，原来也就这么回事儿。

　　小仙娥走上前来，请我随她去往自己的仙殿。

　　我失了魂似的跟着她走，余光瞥见一抹高挺的黑影，我倏地转头：“辰斐？”

　　他回过头，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朝我这边走来。
　　我心下一喜，冲着他跑过去。

　　他却在我将要接近的时候，往后退了两步，刻敬守礼的冲我拱手道：“恭喜红鸾仙君，仙君身子可有好些了。”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眸中的光瞬间散了。
　　他果然将那五世都忘了。
　　我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往前一推，躬身回礼：“多谢仙君记挂，无碍。”我说着，将头埋的更低，眼泪顺着鼻尖落在地上。

　　“那便最好，若无其事，辰斐先行告退。”

　　我姿势未变，闭上眼睛，肩膀颤抖着。两指扣着手背，却感受不到疼。
　　他不记得我了。

　　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这句话。
　　我不停的告诫自己，他不是那个少年，他不是书生，他不是王爷，他不是皇帝……

　　他是天煞星君，掌管人间灾祸。因阻我飞升，被罚五世轮回。如今我飞升中仙君，我们的恩怨已经两清了。

　　半响，我才放下手，抬头时却怔然发现他居然还在。

　　他抬手擦干净我的眼泪，动作温柔：“别哭了，灵果还吃不吃？”

　　我哑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语调带着哭腔问他：“你装的？”

　　他将我拥在怀里：“我阻你飞升，你虐我五世。”

　　“最后一世，你捅穿了我的心脏。”

　　“我逗你一次，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