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旗亭酒肆》洗多红在水

5、两个人

　　六扇门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来去匆匆的捕快，大呼小叫的蟊贼，廉价的纸墨香，铁铐碰撞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有些相熟的捕快在路过的时候还会和铁手打招呼，就像他根本没有卸任，只是执行了一个漫长的任务，现在任务结束他又回来了。

　　这热闹和谐的氛围让顾惜朝也小小的放软了眼角的硬度，那些捕快将他当成追命对着他亲切招呼时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稍显生硬的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在这样的环境中，所以追命才会长成现在孩子似的性格？眼里藏着好奇，顾惜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里。

　　不经意间，与另一个人四目相对，天雷勾动地火，顾公子面若寒霜，毫不客气的用眼神射向躲在竹屏后的戚少商。这个和铁手一样蠢的九现神龙。在心里好好的鄙视了戚少商一番，顾公子放够杀人的眼神，转过头继续开开心心的观察着六扇门。

　　一大早就被追命风风火火的拉到大厅里的竹屏后躲着，才理顺体内激荡的真气就看到铁手带着顾惜朝走进来，戚少商瞪大眼睛，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虽然他每天都有在想顾惜朝，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养好，神智是否清醒了过来，可这也不至于让他出现幻觉吧?

　　“二师兄！”追命见到铁手进门时还有些不可置信，等到铁手微笑着回应和他打招呼的那些人时，追命已经兴奋的冲了出去，一把抱住许久未见的铁手。“太好了！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追命……”叹息似的叫着怀中人的名字，铁手小心的环住追命比以前更消瘦的腰身。“我回来了。”

　　“顾惜朝！你来干什么！”

　　那边两个柔情蜜意，这边的戚大捕头一把抓住顾惜朝的手臂，横眉竖目恶声恶气的质问他。顾公子也不是吃素的，抬手始巧劲将戚少商的手拂开，抖开被他抓皱的衣袖，就像不知道面前还有一个人，视线越过戚少商向一旁看去。戚少商被气得不轻，脸颊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眼神凶恶的恨不得一口吃掉这个目中无人、狂傲自大的家伙。顾惜朝被他瞪也不恼，依然神色自若的观察着六扇门内的一切。

　　“铁手，你怎么带着顾惜朝回来了？逼宫事件才过去多久？江湖上的人依然仇恨顾惜朝，在这个时候带他回来，”被顾惜朝无视，戚少商扯过一旁的铁手怒气冲冲的吼道，“你是想借刀杀了他吗？”

　　放开怀中的追命，铁手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悦。

　　“是顾惜朝要求要回来……他不疯了。”

　　戚少商闻言一愣，盯着铁手想从他严肃的脸上找出破绽。

　　顾惜朝不疯了？！

　　虽然不可能，不过戚少商真希望铁手突然跳开告诉他这是个笑话。不，不，不……还是让追命的大嗓门叫醒自己，告诉自己还在睡梦中。

　　顾惜朝不疯了。

　　他的心情，终于有机会可以告诉他了吗？这更不可能。骄傲如他，怎么可能会倾顾从草莽变成捕头的自己，情爱于他，怕是与傅晚晴的死亡一同凋零。

　　戚少商放开扯着铁手的手，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顾惜朝，迅速收拾好自己波动的情绪。就当没有这回事，这份空想般的感情你也不用知道。

　　看着戚少商渐渐变冷的目光，顾惜朝眉峰一皱，挑起轻蔑的笑容正准备向戚少商喷洒毒液，眼角突然瞄到六扇门的主管诸葛正我缓缓的步入大堂。心头一转，继续无视戚少商，拱手施施然的向诸葛正我行了个礼。

　　“诸葛神侯。”

　　“顾公子。”微微点头回礼，诸葛正我将注意力转向铁手，一脸威严的看着铁手。“你回来了。”

　　“师傅……”铁手在诸葛正我进来时就向他跪下，听到他的声音将头埋的更低。“徒儿不肖，许久未向师傅请安。”

　　“无妨。”诸葛正我亲自扶起铁手，平淡的语气里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慈祥。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徒弟，见到他回来，不论什么原因，诸葛正我还是高兴的。“回来就好。”

　　顾惜朝别开头，目光在空气里四处飘荡。还有谁会等他回来？惜晴小居里的傅晚晴？现在只剩那片冰冷的坟头了，他的晚晴，他唯一想要的爱，已经随她而去。现在的顾惜朝，还有什么存在的理由？自嘲的扯一扯嘴角，可惜，为了对晚晴的承诺，他不能死，否则为他而死的晚晴又算是什么呢？

　　有时候顾惜朝想，晚晴不让他死，也许是对他的惩罚，谁让他顾大公子杀人不眨眼，一手的血腥。晚晴要他在世间赎罪，活着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承受他带给别人的生离死别。

　　这方戚少商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顾惜朝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或许他自己没有察觉，但向来定力十足的顾公子这次确实没有隐藏好他自己的脸色。虽然不知道顾惜朝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戚少商敢打包票，一定不是什么坏主意。不知道为什么，顾惜朝害的他这么惨，在他的心里，还是认为顾惜朝一直都是旗亭酒肆里初见的那个人，满腔的壮志豪情，说不上光明，却一定是个磊落的人。

　　顾惜朝的罪，仔细算来应该都是傅忠书的罪，只是这个看起来城府颇深的孩子其实单纯的可以，傻傻的被傅忠书利用，直到他想脱身都脱不了身的地步。他是那么的聪慧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傻的可以，然后傅晚晴的死，压垮了顾惜朝最后的理智，让他逃避现实，变成一个真真切切的疯子，让人怜惜的疯子。

　　看着这个孩子倔强的面容，戚少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这样了解顾惜朝，从他暴露的一点点细微的地方，推算出他这个人，真正看清这个矛盾的，被自己引为知己的这个人。顾惜朝的苦，戚少商这才真正触摸到，他期待着被人重视、需要，即使是被憎恨的感情。原来，这才是他。

　　戚少商猛地回过头不敢再看顾惜朝，眼眶热的像是要烧了起来，心里堵的无法呼吸。这需要多少坚强才能憋住这口气，打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些委屈。在夕阳下风轻云淡笑着的你，带着些微轻蔑讽刺的语调说话的你，黄衣青衫翩然若仙的你……顾惜朝，你果然是我戚少商今生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