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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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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川见到家主时,家主面容憔悴,黯然神伤,怕是已经万念俱灰。
上官府本就解雇了仆人,眼下白绸铺天盖地,悲情滋蔓难图,林疏川却看不见唐琼的踪影。
家主大概是明白了林疏川此行的意图,带领林疏川来到灵堂。
灵堂设在上官府正厅,林疏川眯眼,目光落在正厅中央由柏木雕刻的棺材上。
棺材上摆着上官夫人遗像,与林疏川初见时歇斯底里的上官夫人大相径庭,遗像中的她,嘴唇轻抿,淡淡的笑着。
灵动的双眼,与唐琼如出一辙。
灵堂布置得很传统。棺材两侧摆着纸扎的金童玉女,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供桌上摆着三种祭品:三支香烛,一盘水果,一盛糕点。
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烧了一半,青烟袅袅上升,在闷热的空气中形成扭曲的轨迹。
林疏川往旁边的牌位随意一瞥,顿时透彻心凉,只见牌位上工工整整刻着唐琼二字。
林疏川仍然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唐琼怎么走的?”
家主悲痛欲绝:“夫人的屋子我并没有打扫,烦请道长移步,自行探查吧,我不欲多言。”
林疏川沉默许久:“节哀,家主。”
林疏川懂家主的苦楚,但她无法感同身受,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无论说什么话语,在外人看来,都是风凉话,都是苍白无力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疏川自知此时言多必失,于是她不再多言,踱步走向她与上官夫人初见的屋子。
上苍好会戏弄人,家主曾竭心尽力保一方安宁,最终却落的魂失心冷,妻陨子殇。
悲天悯人,善始不终。
她走近上官夫人的房屋,缓缓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
门开,由鲜血铺染的世界在林疏川眼前摊开,延展。
血已经干涸,但依旧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石火光阴,白驹过隙,林疏川得在太阳升起之时回到乾屹门,所以她不再拖延。
世间轮回,人间因果。
轮为阳因,回为阴果。
时间倒转,时间溯回。
只求一因,只求一果。
因果相和,邪祟离去。
驱邪避祟,人间太平。
她默念咒语,而后蓦的睁眼,凤眸通体染为琥珀色。
因果阵,启!
林疏川抬眼,万般因果,尽现于此。
时间回溯至悲剧发生的当日。
没有复明多久的唐琼笑逐颜开,端着药皿走向上官夫人的房屋。
门开,上官夫人躺在地上痉挛,青筋暴起,眼眶充血,她的面容布满紫色恐怖纹路,不停的呕着血。
林疏川膛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是魔化的前兆。
药皿“哐当”一声,掉落地面,腥臭难闻,异味扑鼻。
“夫人!”唐琼大惊失色,赶忙去到上官夫人身边,她将上官夫人抱在怀中,用自己白皙的衣袂为夫人擦去刺目的血。
夫人七窍流血,府中本就没有几个人,唐琼想叫家主快去请郎中。
暂未失去神志的上官夫人扯住唐琼的衣袖,唇边不停溢出鲜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道不出:“没……用的……琼琼。”
唐琼一下子噤了声,她得去找家主,找到家主,就能救回夫人。
唐琼将要起身,却不料上官夫人拽唐琼衣袖的力道不减反增。
上官夫人抬起她尚未沾染血的手轻轻抚过唐琼的面容,眼角流出血泪:“…娘…对不…住你…啊。”
话罢,上官夫人双眼迷离。
下一刻,谁都预料不到,上官夫人暴起,死死掐住唐琼脖颈,唐琼因为惊吓过度的双眼圆睁。
对上了曾经与上官夫人一般无二的红眸。
“夫人,您怎么了啊!”唐琼的声线颤抖,惊恐万状。
饶是因果阵外的林疏川,都久久无法回神。
上官夫人,魔化了。
唐琼怔愣片刻,剧烈挣扎,许是属于娘亲的那一丝温情还尚未远离,上官夫人顿了一瞬,唐琼在她手下顺利逃脱。
她连滚带爬跑到门边,门不知何时关闭,她记得自己来时并没有关门。
“救命啊!救命!”
“有没有人?”
“救救我们吧!”
“……”
无论唐琼如何用力拽门拉门敲门,如何声嘶力竭的求救,都无济于事。
门永远无法打开。
而门的另一边,听到唐琼求救的家主奋力砸门,家主拿砖头,拿斧头……手边能借力的工具早已物尽其用。
门自巍然不动。
唐琼求救的声音连绵不断,家主脱力的靠在门边。
门被下了禁制,是细君女的手笔。
门内,心灰意冷的唐琼放弃挣扎,她蹲靠在门边,她泪眼婆娑。
自她有记忆时,自己便是看不见的,但上官的人们都很善良,教她为人处世,授她世事圆滑。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小姐待她极好,吃穿用度样样不少。
小姐失踪,唐琼痛彻心扉,但她眼盲,帮不了多少忙。
她能做的,就是好好伺候上官夫人,等小姐回家。
唐琼回神,看着逼近的已经疯魔的上官夫人,声音嘶哑:“对不起啊,夫人,是我没有看好小姐,是我害您成了这样。”
唐琼闭眼,泪如泉涌。
剩下的因果回溯林疏川不想再去看,魔化的上官夫人神志丧失,再无往日风情,她疯笑着,生生的吃了唐琼。
血溅了一地。
昔日曾被唐琼精心擦抹的首饰,柜台,铜镜…也“在劫难逃”。
没有修道基础的凡人魔化,活不了多久,死路一条。
并且久病在床的上官夫人早已是虚弱不堪,只要唐琼顽强抵抗,是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是唐琼因愧疚难当,觉得小姐杳无音信,夫人的失心疯,家主的妻离子散都是因她的一时疏忽,没有看好小姐而起。
于是她选择不再挣扎,她选择任人宰割。
所以她就这样含愧离去,到死都蒙在鼓里,不知道鲜血淋漓下的穷图匕见。
她没有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她死的如此潦草。
细君女“狸猫换太子”与唐琼在一起生活多年,唐琼的性格她早已了如指掌,她利用唐琼性格弱点,造就了上官府令人肝肠寸断的悲剧,从而达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目的。
细君女的目的是让家主悲痛欲绝,让镇守七杀阵的神魂不稳。
随着因果阵内上官夫人身消玉陨,现因果的世界也一同陨去。
上官府的悲剧林疏川也有责任。
她去上官时的房屋中,也许是因为长恨的压制,昔日连灵火都无法烛照的室内,而今,明光瓦亮,好不亮堂。
说明九炱地狱的入口已经封闭,魔魇不再会于此地诞生。
林疏川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用长恨压制住了九炱地狱的恶灵,按理来说细君女纵使有通天的本事,分身无数,也只能在九炱地狱东奔西走,不会在长恨之下借助九炱地狱来到上官府。
也因为这一点,林疏川才能放心的去乾屹门。
但悲剧已然发生,长恨不会出现出错,只能说明细君女并不是通过九炱地狱来到的上官府,而是分身从正门进入上官府。
所以上官府贴在城中的告示,不只召来林疏川一位道士。
另一位道士便是细君女的分身,但林疏川和细君女并不是同时来到上官府。
细君女是在林疏川被拉入九炱地狱时入的上官府。
如此一切都能说的通。
长恨异动,七杀动荡,如果林疏川猜的不错,细君女已经将真相悉数告知家主。
有长恨在,九炱地狱的恶灵不会来到人间。
但七杀阵不稳,确实是不祥之兆。
所以林疏川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家主的魂灵。
林疏川使出大范围的安灵诀。
她不仅要安抚家主的魂灵,她还需为上官夫人和唐琼的魂灵在黄泉找一个好归所。
林疏川很纠结,她纠结是否要将真相诉诸于唐琼的魂灵,真相太过残忍,但林疏川更不忍唐琼就这样含愧死去。
于是她将因果渡给唐琼的魂灵,几乎是在同时,林疏川能感到魂灵的深深震颤。
黄泉碧落携手行,生生世世不分离。
安息吧。
做完这一切后,长恨异动停止。
林疏川用寻灵诀探查了一番,细君女已不在上官府,应该已经回到乾屹门。
她设了一道灵制,如果细君女再次涉足上官府,林疏川便能及时察觉。
纸钱漫天飞舞,余烬久久不灭。
新生的黎明快要透过晨曦,林疏川得走了。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上官府,不由得想起唐琼灵动的双眼,匆匆一瞥,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生生被篡改的生辰八字,不见天光整整十七年岁月,槁木死灰的决定赴死,连尸首都没有的潦草葬礼。
唐琼理应是最幸福的小女孩。
天道不公,天命不归。
唐琼,我该回乾屹门了,也许不久,我就会找到细君女,我要给你讨个公道。
林疏川不知道的是,家主已然恢复了全部记忆,他记起了他曾是乾屹掌门,于是他注视着林疏川的身影,待林疏川走后,提剑自刎。
逢春三月,魂归故里。
在林疏川看不到的地方,灵堂上又多了一副牌位,赫然刻着家主的名字。
上官家主:上官厌
上官夫人:祁佑
上官小姐:唐琼
镇守七杀的魂魄终于完整,七杀阵的缺口得以补全,于是上官府这场无疾而终的阴谋落下帷幕。
——
传送阵开,林疏川前脚回到乾屹门,后脚得知上官厌自刎的消息。
林疏川五雷轰顶:“……”
谢枕看着蔫巴的林疏川,慵懒的支着脑袋,平淡的道:“怎么了?”
林疏川如实诉说。
上官厌早在祁佑有心病时便把府中仆人尽数驱散,上官厌自刎,此后上官府再无一人。
上官府的灯还未灭,等到真正油尽灯枯的那一日,可能也就向上京城中的百姓宣告着,上官府自此人去府空,门可罗雀。
即便岁月倒流,纵使时光回溯,也不会再见从前,上官府门庭若市,车水马龙。